她攥着那枚干净的绣球，眼泪直流。
沈娉婷失去赵渺见她时的温婉，她抱着赵渺，低垂的脑袋搭在她的肩上。
任由泪水滚落，无声地啜泣。
赵渺扶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凳，安抚着拍着她的背。
赵渺并非出声打扰沈娉婷，她知道沈娉婷现在需要的只是宣泄。
她从未见过沈娉婷失态，如此卑微地向人索爱。
沈娉婷缓过了情绪，“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糟糕的一面。”
赵渺摇头，沈娉婷逐渐冷静下来，她的帕子轻拭眼角的泪。
她低头看着绣球，强颜欢笑。
“今日我不该如此，失态了。”
她的眼神比昨日见她时，更加凄婉。
接连两次被人拒绝，沈娉婷的眼中失去了亮光。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没有灵魂。
在无尽的虚无中，剩下的只有黑暗。
而这一次谢瑾的明确拒绝，似乎对沈娉婷来说，很绝望。
她擦去眼泪，但是眼睛还是红的。沈娉婷深吸一口气，看向湖面，试图让风去吹散她纷乱的思绪。
赵渺看了一眼沈娉婷手中的绣球，精致美丽，上边的绣工金丝线串联，一看就费了很多的心思。
“我给谢将军造成了困扰，是我求嫁心切，这样有点丢人。”
“不丢人 ，很勇敢。”
赵渺的声音让沈娉婷扭头，与她对视。
“你这么好，会遇到下一个有缘人。”
沈娉婷低垂着眉眼，神情低落。
“他就是最好的有缘人。”
赵渺微微一笑，不予认同，“世上男子千千万，你没遇到过，不代表就没有其他更好的人。”
沈娉婷把帕子折叠，仔细收好。
她抚摸着绣球的穗子，轻轻叹息。
“万般不由人，你不懂的。”
沈娉婷看着赵渺，她恢复了先前的温柔，莞尔一笑，“不止男女之情，很多事亦是如此，不由自己控制。遇到一个好人，能绝处逢生的姻缘，那种机会万分之一。”
赵渺因她的话蹙起眉头，她又在沈娉婷的淡笑中，看到了那种沉沦的挣扎。
沈娉婷继续道：“谢将军是个不错的郎君。”
她站起，双手捧着绣球，细细地抚摸。
她温柔说道：“我先回府了。”
赵渺见沈娉婷离去的身影，素白长裙脱俗，步伐缓缓。
在路过谢瑾的书房时，她轻轻摇头。
-
小音按着一副地图在桌上，得意地扬了扬眉梢。
“小姐，这是我找人绘制的绝佳路线图，只有我这个本地人知道的近路，也很安全。”
赵渺看着上边驿站标注，确实很详细。
她不想再重蹈来宜江郡时的覆辙，她归京就要做好充足准备。
赵渺问：“有没有好车夫？帮我去找找。”
“有，我三叔公的大表舅侄子的女儿的远方表叔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他熟得很。”
赵渺听她劈了啪啦一阵输出，顿时哑然。
“很好说话的，他之前是干押镖的，后来转行了，而且还能半价。”
小音看着她欲言又止，“小姐，你是要离开宜江郡吗？”
“咳咳咳——咳咳——”
门外响起连续的咳嗽声。
二人同时往门口看去，小音打开门，“谁在外......”
“见过将军。”
小音一诧，对他行礼。
谢瑾掩着唇，闷声咳嗽。
小音看了一眼屋内的小姐，她神色微变。
谢瑾就站在门外，微垂着头。
小音寻了个借口，自觉地离开了。
树影垂在他身上，斑驳的光点缀着他的侧颜。
他逆着光，直直地看着桌边的赵渺。
“你要走？”
谢瑾进屋，站在她面前。
二人一站一坐，宁静的院落只有风卷着落叶的沙沙声。
赵渺微微一笑，“是的，之前约定了三个月后回京，我也准备走了。”
“还没到。”
谢瑾咳嗽还没好，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赵渺猜测他方才应当都听到了，她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只是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同他说。
谢瑾看上去脸色逐渐惨白，“是因为我吗？”
“我尽量不去打扰你，我也不会对你如何，你不必如此躲我。”
赵渺摇头，“你别这么想，我来宜江郡跟着你学到了很多东西，剑术不敢说有多高，但也有了自保的能力，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
“这么着急走吗？”
赵渺短暂的沉默。
谢瑾剑眉紧蹙，在他面前赵渺微微垂头，同他挪开目光。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心仿若被什么猛地一扎。
谢瑾剧烈地咳嗽，从脖颈往上，逐渐变红。
他扶着一侧的木桌，蜷缩的骨节在抖。
赵渺紧张地看着他，“还没好吗？”
让他坐下，给他倒了热茶。
“没事。”
“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赵渺的声音很小，却能被谢瑾捕捉到。
他骤然一问，语气却是肯定，“你在关心我。”
赵渺倒着热茶的手微顿，将茶杯推至他面前。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的变化。
“我看到了院中的那些药。”
赵渺心里倏然漏了一拍，垂下的手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
眼底起了波澜，“不是我的。”
她否定这些药，试图也在否定着别的什么。
掌心的疼痛在提醒着她，一切都该停止。
“我并未说是谁的，之前不确定，现在我确定了。看来那些不是过期的药渣，是你买来的。”
“我......”赵渺眼睫颤动。
谢瑾轻咳，“多谢。”
二人视线相撞，瞳色在相视间被温情晕染，再往深处看去，她能见到谢瑾的炽热。
“三天后会有郡中的祈福庆典，有放河灯，猜灯谜，还有一些活动。江南风俗独特，庆典呈现的景象也和京都不同。”
“你喜欢热闹，这些应当会喜欢的。”
谢瑾的眼中带着一点期许，他唇角微微勾起。
“会和元宵节的场景不同。”
赵渺始终皱着眉，她静静地听着。
茶冷了许久，她一口未喝。
“我......两天后就走。”
谢瑾怔住了。
时间在此刻静止。
他眼里的光渐渐地淡下去，融为了一潭死水。
赵渺被他的眼神刺痛，指甲扎肉的力道更加深，痛得让她的脑袋清明。
没必要。
没有必要。
谢瑾站起走到门口，身后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停下步伐，扶在门框上的骨节蜷缩，“......好。”
声音中似乎带着哽咽的叹息，让她听不清。
-
街上。
小音跟在赵渺身后，见她盯着那根簪子许久。
赵渺面前的店家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张。
小音忍不住拿出几枚银子，扔给店家。
她拉着赵渺，走到一旁低声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赵渺回过神，看她一脸古怪地打量，“什么怎么？”
小音掰着手指头，夸张道：“你方才看了成衣铺、桂花酥、碧玉戒......”
“每一样，你都要在人店前停半刻钟，就这么盯着一样东西，不买，不动，不碰，就这么看着，人老板以为咱们有病。”
“哦。”
“哦？”
小音对她的反应很怪异，“小姐，你不是说要带点东西回京嘛，你好像兴致不高。”
她们逛了许久，也只买了方才的簪子。
赵渺从出府时，状态就不太对。
她们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宜江郡府，正巧迎面遇上了谢瑾的马车。
“欸，那是将军的马车。”
闻声的赵渺，身体变得僵硬。
她想快点走，不与谢瑾撞上，不知怎地，马车已经在她面前停下来，她现今避无可避。
阿诚就在车的前方，冲赵渺他们打了个招呼。
刚好谢瑾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
“小音见过将军。”
“你们这是去哪？”
小音嘴比较快，“回将军，小姐要买些东西带回京都，咱们郡里的特产挺多的，一时不知买些什么好，就又回来了。”
谢瑾看向赵渺，她手中拿着一根簪子，愣愣地就盯着某一处。
忽地，赵渺眼前出现了一枚红白相间的绣球。
它不大不小，一个手掌能完全包裹住。
赵渺眼神怔了怔，顺着绣球望向谢瑾。
小音倒吸一口凉气，手指颤抖，指着就要说些什么，“这、这是......”
唔唔唔——
而后她就被一旁阿诚捂嘴给拉走了。
身旁车水马龙，人海川流不息。
他们站在其间，眼中只有彼此。
“你可能不懂。宜江郡，绣球最为出名，送给你，带回去。”
赵渺看着他手中的绣球，默不作声。
谢瑾进一步解释，“你不了解，送绣球都是这儿的习俗，寓意是好运常随，你若是喜欢就带着它，就像带着好运气。”
他声音顿了顿，不自主地有些颤抖，“......是宜江郡最重要的东西。”
赵渺看着那枚绣球，眼睛有些酸涩。
看着他，接过了那枚绣球，眼睛不由自主地湿热了。
她揪着绣球的一条穗，转了一下，“真的挺好看的，你还真的很会挑礼物。”
“它只送给你。”
“你也不许送给别人，只能是你。”
赵渺听着微微一笑，眸间泛起不为人觉察的水光。
就让她自私一回。
就一回。
“我喜欢这个寓意。”
在赵渺收下的一瞬间，谢瑾指尖微微一颤。
“送绣球就代表好运，这里的风俗真是特别。”
谢瑾眼中荡开涟漪，逐渐染上笑意，“那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