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盈给简茂倒了第二杯水,正劝他吃第四块糕点时,张才带着几个伙计跨进店门,他的视线在店中扫了一圈,见有客,便闭了嘴,径直往帐房走去,杜长青跟他说了什么,他又转身往客座来。
“东家。”
谢辞盈闻言抬眸:“回来了,如何?”
张才左右一望,弯腰在她耳边小声道:“那人姓薛,听说他大伯在京城当户部员外郎。”
谢辞盈皱眉:“他大伯当官又不是他当官,怎么户部员外郎的官威隔着几百公里耍到我们头上来了?”
张才噎了一下,又道:“再怎么说,他们家在我们这也算是有钱有势的。”
谢辞盈一边给简茂递糕点,一边道:“话说你们回来,那边什么说法?”
简茂疯狂摆手,嗫嚅着:“姐姐,我真吃不下了。”
谢辞盈扭头看他,放下糕点:“那喝点水。”
简茂依言端起茶杯。
张才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我们谁都没见着啊,就被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谢辞盈拔高声音,见客人的视线集中过来,又合上嘴。
张才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是啊,态度恶劣的很。”
谢辞盈“噌”得一下站起身:“真是没王法了,我……”
话音未落,门口忽然吵吵嚷嚷起来。
谢辞盈一顿,张才注意到动静,往店门处走去。她回头安抚了一下简茂,转而迈步跟了过去。
尚未走到门口,就见一妇人拉着那登徒子进店,她无视所有人的问话,只问那登徒子:“是这家店是吧?”
登徒子的视线落在谢辞盈身上,一边伸手指她一边嚷嚷:“娘,就是她!就是她把儿子打成这个样子!”
谢辞盈转眸见店内客人的视线纷纷聚集过来,显然没了挑东西的兴致。她走上前,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落在妇人身上:“薛夫人这是......?”
薛夫人哼了一声:“既然知道我们薛家,还把我儿打成这样,今日你必须要给我个说法!”
店门口被薛家带来的人堵了个严严实实,门口渐渐也停留下路人围了上来,谢辞盈从缝隙中见到回来的贾光。
贾光见这形势,脚步一顿,对上谢辞盈的视线,他轻轻点头。
谢辞盈会意,开口道:“薛夫人,楼上说话吧。”
“我跟你去什么楼上?现在知道丢人了?今儿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你这生意也别想做了!”薛夫人气势汹汹,颇有些不饶人的架势,“来人,给我砸!”
她话音一落,堵在门口的薛家人作势就要往里闯,后院的伙计闻讯纷纷涌进前店,那边见里面人多,又停在原地没了动作。
谢辞盈闻言轻笑:“薛夫人,您想清楚了,我这店就算关门半日也无所谓,你们薛家自诩高门大户,你儿子所作所为说出来到底丢的是谁的人,你比我清楚。您不会以为我手上没有证据吧?今日这说法,该是你们薛家给我,给我的人才对!”
周围议论声四起。
薛夫人闻言面色一变,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她唬住,气势瞬间弱了下去,目光游移,片刻后,低声道:“带路。”
“沈清。”
沈清闻声赶到谢辞盈身边,看了对面一眼,小声回应:“东家。”
谢辞盈偏头对她道:“安抚好今日店中客人,其余人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是。”
谢辞盈给了张才和贾光一个眼神,转身走上步梯。她将人带上三楼,薛家人张才只放了两个进来。
三楼平日没什么客人。
“贾光,倒茶。”
茶杯放在薛夫人面前,谢辞盈瞥了一眼旁边肿成猪头的登徒子,开口道:“薛夫人,开始吧。”
“?”薛夫人尖声道,“我开什么始?我是来找你要说法的!”
“?”谢辞盈觉得奇了,“你找我要什么说法?你儿子的作为你不清楚吗?”
薛夫人衣袖一甩,白眼一翻:“你把那个丫头片子给我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狐媚子勾的我儿子丢了魂!”
谢辞盈倒茶的动作一顿,茶壶重重落下,沉声道:“薛夫人,慎言,高门大户就是这种家教?真是受教了。”
薛夫人被怼的面色难看:“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谈不谈?”谢辞盈一下没了耐心,“若是在这里谈不拢,我们就去衙门好好谈谈,也让大家伙看看,你教出了什么样的儿子。”
薛夫人盛气凌人:“我叫你把那个丫头片子喊出来。”
“我的人受了伤,况且我想她现在并不想见到......”谢辞盈伸手一指,“这个人。”
薛夫人气得咬牙:“那丫头片子被我儿子看上是她的福气!我要是看得顺眼,接回来当个通房丫鬟也不是不行。她能攀上我们薛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张才和贾光在一旁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谢辞盈气得直笑:“薛家买不起铜镜?我买得起,要不要送你们一面让你儿子好好照一照?家妹乖巧可人,你儿子肥头大耳像头猪一样,还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张才附和:“就是!”
贾光紧跟:“就是!”
对面之人闻言面色铁青。
谢辞盈上下嘴唇一碰停不下来:“你儿子在我店里对我的人动手动脚,打几巴掌也就罢了,今日竟敢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欲行不轨之事!我还以为他有爹娘生没爹娘教呢!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啊,你跟他比起来,你更不是个东西!当然,没说他是个东西。”
话音一落,掌声雷动。
张才:“好!东家说的太好了!”
贾光:“吾辈楷模!”
“你!你们!”薛夫人的面色已经由青变紫。
“小贱人!”眼看自己母亲说不过,登徒子上场,“你知道我大伯是谁吗?!”
“户部员外郎?”谢辞盈瞥向他,“所以呢?有本事让你大伯来找我,我倒要看看户部员外郎能占什么理!”
“你!你一个小小商人!竟敢......竟敢......”
“话说不明白就别说了,”谢辞盈低垂下眸,继续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废话不多说,第一,承认自己做错了,歉就不需要当面去道了,家妹肯定也不想看见你们。第二,家妹受了惊吓,脚踝扭伤,我要你们赔偿五百两。”
“五百两?!”薛夫人尖叫出声,“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我就算把她买过来也不要五百两吧?!”
谢辞盈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道:“薛夫人说话不要太难听,五百两而已,薛家出不起吗?”
“区区五百两,我薛家怎么可能出不起?那你打了我儿子的事怎么算?!我儿子身份尊贵,你打了他,我薛家也不为难你,就给一千两,这事儿就算了。”
谢辞盈笑出了声:“薛夫人这是还想从我这赚一笔?你儿子?尊哪门子贵?薛夫人不妨出去打听打听猪肉现在一斤什么价,按斤称也要不了一千两吧?”
薛夫人作势站起身,又尖又长的指甲指着谢辞盈:“你个小贱人!你说什么?!”
谢辞盈也站起身,直视着她:“打了他算他倒霉!还跟我要赔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后也肯定会去祸害旁人!尊贵?我倒要看看哪个尊贵之人去蹲大牢!不用废话了,我也不缺那区区五百两,我们直接到衙门说!”
“你以为我们怕你?!”薛夫人露出白牙,“你可以试试,我儿子能不能蹲进那个大牢!”
登徒子一听急了,拉住她的衣袖:“娘......”
薛夫人扯出衣袖,斥他:“怕什么?!你父亲还真能让你进大牢不成?!”
谢辞盈一愣,望着他们。
张才忍无可忍:“那我们就把你儿子的事迹全部写下来贴满湖洲城,我看你们要不要脸!”
薛夫人哼笑道:“那又如何?一年两年后谁还在乎?我薛家有钱有势,多的是女子对我儿子前仆后继,我还怕他娶不了媳妇不成?你去说啊,我倒要看看那个小丫头片子没了清白坏了名声谁敢要她!”
“你再胡说一句!”谢辞盈突然扬声。
薛夫人被她吓了一跳,转眸看向她。
谢辞盈忽然弯起嘴角,原地坐下,抬眸逼视着她:“听闻薛夫人就这一个儿子,再无所出。”
薛夫人一愣,问道:“你什么意思?”
“薛夫人年事已高,怕是......生不了了吧?薛家主却不一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辞盈扬唇笑着:“我无父无母,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钱是有一些,但我不在乎,我不怕死。”她缓缓看向登徒子,“他怕吗?”又看向薛夫人,“你怕他死吗?”
薛夫人变了脸色。
谢辞盈低垂下眸:“言尽于此,嘴巴闭紧,明日此时,我要看到五百两赔偿,否则,别怪我撕破脸。”
她满意地看着愣在原地的两人,吩咐道:“贾光,送客。”
他们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
张才也愣了半天,见人消失在楼梯口,他缓缓看向谢辞盈:“东家?你......这......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谢辞盈端起茶杯,“和他那种人同归于尽?那我的命也太不值了吧。说出来吓他们的,欺负我们没势力?没用的怂货,以为自己有点势了不起,碰到拼命郎就老实了。”
张才一个劲儿地顺着自己的胸口:“东家,你可吓死我了,好好的突然说什么生啊死啊的。”
“放心,”谢辞盈站起身,看着他笑道,“我死了谁给你们开工钱?”
张才虚惊一场,跟着笑道:“也是。”
谢辞盈拍拍他的肩膀,迈步往楼梯处走去:“把他们碰过的杯子拿去扔了,我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