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守心,代北当归。
慕容檀震惊地转头看向扶霄,这根本不是普通刺客,分明是他国细作,皇帝怀疑太后与代国有勾结?
张夫人皱眉:“冰井台就在长乐宫附近,太后前几日受刺客惊吓抱恙,可得仔细查一查。”
“查。”帝王声音冷得像冰雪,“凡接触过冰井台者——包括长乐宫掌事宫女,全部下诏狱。”他盯着太后骤然收缩的瞳孔,“太后以为如何?”
“皇帝......”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今日是哀家寿辰......”
“正是为太后安危计。”扶霄抬手,影卫瞬间封锁所有出口。慕容檀看见他袖口暗绣的龙纹沾了血——那分明是方才禁军统领跪拜时蹭上的。
席间嫔妃们瑟瑟发抖,却遮不住探究的目光在帝王与太后之间游移。
“不要......不要......太后救命!”
长乐宫中的一众人被侍卫架着路过宫外,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响彻殿内。
看着亲信被一个个带出去,“皇帝这是要滥杀无辜吗?”太后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阴恻恻地发问。
“太后何出此言?”
扶霄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若是有贼人混入长乐宫中,冲撞了太后,孤便是大不孝了。”
“以防万一,这些人孤会一一清算。”
“无罪者,还。有异心者,诛。”
“若是太后出什么闪失,孤怎么对得起伯父在天之灵呢,伯母。”扶霄转着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啊,真是哀家的好皇帝。”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一秒突然暴起,走下座位直指慕容檀:“你身上所佩玉佩,分明是刺客洗劫长乐宫后哀家遗失的宝物。我问你,为何被刺客劫走的玉佩此刻却出现在你身上?!”
饶是慕容檀已经被太后精湛的演技折服,此刻也被她的变脸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被扶霄气疯了又不敢反击,竟然跳起来反咬她一口?
她还在琢磨着那一声阴阳怪气的“伯母”之中到底包含着多少宿怨,太后却仿佛一不做二不休般指着她喋喋不休:“皇帝,你可看好了,你身边这个人才是最大的敌国细作,你不准备给哀家一个交代吗?”
接着太后仿佛终于找回了丢失的尊严般抬起下巴,“将她交给我处置,来人,押下去。”
扶霄挑了挑眉,正欲开口,慕容檀却出声:“且慢。”
“臣女一句话都还没说,太后就这么给予捉拿臣女归案,怕不是要不明不白做了别人的替死鬼吧。”
扶霄看着她,眸光闪烁。在众人皆提心吊胆的凝重氛围里,慕容檀却只是镇静地阐述着,仿佛只在讲一个无足轻重的故事。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太后,待说完了,再处置我,如何?”
“第一个问题,此玉佩是何日丢失的?”
太后冷哼一声:“自然是在刺客出现那日。”
“那么这璃龙眼珠处的宝石,是黑曜石还是汉白玉?”
“定是上好的名贵汉白玉。”
“在正面还是反面?”
“正面。”
“可是陛下,”慕容檀托着颈间项链,转身看向扶霄:“臣女这枚玉佩上的璃龙,根本就没有眼睛。”
这只璃龙眼睛空洞,哪里有点缀什么流光溢彩的汉白玉,太后瞠目结舌站在原地,慕容冲不客气的嗤笑出声。
扶霄一眼瞧出这劳什子玉佩是慕容檀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梁换柱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方才戴着的真品,还璃龙,雕得跟泥鳅似的他差点没认出来。若是太后瞧见了估计会气得七窍生烟,于是他故作认真地看了一眼,点头道:“的确与太后所说的有差池,想必是认错了。”
“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太后还请自重,莫要再信口雌黄冤枉了好人。”慕容冲冷冷说道。
“你们......”太后被一众人耍弄得团团转,气得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场混乱的宴席终以太医提着箱子匆匆赶来告终。
回去的路上慕容檀仍然心有余悸,她知道太后定会在这枚玉佩上大做文章,于是叫人赶制了个形似的以假乱真。虽不足以骗过太后,借着扶霄来胡说一番倒是足矣了。
想到太后生气的脸,慕容檀有些乐不可支。
不过也有一件事盘踞在她心头。太后晕倒人群混乱之际,扶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让她拿着匕首带宫里人先行离开。
袖中的匕首被她的体温贴得有些发烫,既然赐予她防身的武器,又为何将她置身险地?
她不知道扶霄原先的计划怎样,顺水推舟让她成为太后的杖下亡魂,还是借势与太后彻底撕破脸皮。
慕容檀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一路上默不作声的慕容冲却突然出声:“阿姊,你又在以身犯险了。”
他今晚饮多了酒,言语间有些含糊:“他们早几日前都改口叫你公主......你与扶霄做了什么交易吧。”
“我知道你向来聪慧,但我还是恨自己无能。”
“凤皇,你醉了。我们早些回去歇息吧。”慕容檀心下默默叹息着,到底还是个自尊心强的半大孩子,其实你本不应该过早背负这么多。
回到殿内,慕容冲仍在呓语着,慕容檀看着他喝完醒酒汤才离开。
“公主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公子这边我会看好他的。”小满说道。
“公主,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家中传信,只望着你们在这里,平平安安就好。”
慕容檀仿佛看到了慕容暐担忧的眼神,说着,阿檀,又在淘气了。
“不怪公子任性,今日那情形,奴婢瞧着也揪心呐。”
她对小满宽松一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她只能设法安慰小满,但是不会放弃与扶霄结盟。只有她的势力越强大,慕容家的安危才能掌握在她手中。
否则,在这风雨飘摇的长安城,扳倒一个新兴侯府,再容易不过了。介于他们的特殊身份,若是没有权势加持,长此以往,就算扶霄不动手,朝中有心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慕容檀正伏案在桌前写着信,窗户却突然传来“叩、叩”两声,她支起窗棱,赫然映入眼帘的是扶霄的脸。
她故作惊讶道:“陛下何日又有了翻窗入户的雅兴?下次若是想当梁上君子便提前说一声,我好为你留门。”
扶霄单手撑着窗棂翻身而入,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夜露:“孤来讨债。”他指尖轻点桌面,“爱卿今日这出偷梁换柱,险些坏了孤的棋局。”
慕容檀将窗棂合拢,转身时,扶霄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了她的茶案前,修长的手指正拨弄着她方才写了一半的家书。
“陛下深夜造访,就为了看臣女的家书?”她伸手欲夺,却被他轻巧避开。
扶霄抬眸,烛火映得他眼底幽深难测:“孤只是好奇,慕容暐在信中都嘱咐了你什么。”他手指敲了敲信笺上“安分守己”四个字,似笑非笑,“看来你兄长并不赞同你与孤合作。”
慕容檀不动声色地收回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兄长远在外城,不知宫中局势,自然担忧。”
“是吗?”扶霄忽然倾身向前,玄色衣袖带起一阵冷冽的龙涎香,“那你呢?你也觉得孤不值得信任?”
他的气息太近,近得慕容檀能看清他睫毛上未干的雨珠。她微微后仰,拉开距离:“陛下今日在宴席上,可没给臣女多少安全感。”
扶霄低笑一声,终于退开,从袖中取出一卷密旨扔在案上:“看看。”
慕容檀展开一看,竟是太后与朝中几位亲信往来的密信抄本,其中赫然提及要在春猎时对扶霄下手。
“陛下早就知道?”
“不然你以为,孤为何要借寿宴发难?”扶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语气淡漠,“太后一党盘根错节,孤需要一把快刀。”
他的目光落在慕容檀身上,意有所指。
慕容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所以陛下选中了我?因为我是外人,与朝中势力毫无瓜葛,又是戴罪之身,最适合当这把刀?”
扶霄不置可否,只是将一枚令牌推到她面前:“三日后春猎,孤要你以影卫统领的身份随行。”
“陛下不怕我趁机报仇?”
“你会吗?”扶霄反问,挑了挑眉。
慕容檀与他对视片刻,终于伸手接过令牌:“陛下真是......”她摇头轻笑,“算无遗策。”
扶霄送到东西后准备离开,却又好似想到什么回过头叮嘱道:“把我的匕首收好。”随即又从窗户离开。
扶霄离开后,慕容檀摩挲着手中的令牌,叹息了一声。
被那么多双眼睛觊觎着的性命,终究也是身不由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