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一张长相乖乖的脸趴在手臂上,埋脑认真的看着言情小说。
在清水市的夏天,太阳是可以用来当煎蛋神器的。知了在树中与太阳躲藏,声音却传遍了整个清水市,一向安静的图书馆也避免不了的听着属于夏天的曲调。
听着一只只蝉声,看着看着,眼皮就慢慢的要耷拉下去,她昏昏欲睡的看着时有时无的小说,嘴在胳膊上嘟嘟囔囔。
“现在的言情作家都好有才…,这个字我都不认识。”刚合住眼,梦境像是早已编织好了般,从而使她酣然入梦。
在梦里,她梦到自己变成了森林中的一只小刺猬。森林中,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是使用魔法棒撒了一把会发光的小糖果。
星星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呢?是像露珠一样凉凉的,还是像刚烤好的松子饼干一样暖暖的?它们闻起来会是什么味道?会不会像蓝莓果酱那样甜甜的?小刺猬好奇的这样想了半天。
“妈妈,星星摸起来是什么感觉?”这应该是困扰她小时候最难的难题。
妈妈用柔软的鼻子蹭了蹭小刺猬,宠溺的语气无奈道:“星星是在宇宙里的,他离我们太远了,可能要开好久的宇宙飞船才能靠近他。”
“可是他看起来那么近!”小刺猬指着树顶端上的星星。
妈妈笑着摇摇头,默不作声的给小刺猬摘下一颗野草莓在叶子上。
小刺猬在内心默默许愿自己一定要找到能够开到星星旁边的宇宙飞船。因为,“无论多久我都要离星星近到可以摸到它。”
叮铃铃——
手机在桌子上强烈的震动起来,童话梦被打破,把她拉回了现实。
唯梦猛的从胳膊腕里嗡的一下醒过来,嘴里还在嘟囔着童话梦里的愿望,“星星。”
一抬眼对上那颗明澈的眼睛,瞳孔里的那两点斜对称的光,像星星般璀璨。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唯梦不禁有些窘迫,躲开了男生的视线去接电话。
“妈妈。”
宁微尝了口炖着的排骨汤,对着一旁手机内的唯梦说:“家长群里通知明天你们开学哦。”
唯梦心想,总算是知道要提醒学生开学了,人隔壁一中不知道了几星期的课了。
果然,重高和职高是不一样的。
“那妈妈,我在计算机几楼几班?”她问道。
“啊,这…那个,妈妈只晃了一眼,记得不太清楚了。”宁微抱歉的语气建议道,“今天妈妈回家,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里脊,还是专门向你郭叔叔跟郭阿姨请教过的,我看现在还早,你到吃饭时间回来正好可以吃饭。”
唯梦语中控制不住的激动开心:“您今天不忙吗?”
“嗯,公司不是很忙就先回来了。不说了啊乖乖,我和你张阿姨正忙不过来,你慢慢来就好哈。”
唯梦乖乖说好后挂了电话。
在关键时期,初三的时候,唯梦沉迷于游戏和小说无法自拔,因此中考落榜于普通高中之下。事情已成定局的她,在父母的劝慰下,唯梦决定就读专业技术知识,所以就选在了本市的职业高级中学。
刚提到一中,唯梦就看到了男生笔袋里一中的学生名牌。
可惜,名字被挡住了。
她泄了一口气,忽然脑海中想到梦中童话故事里的满天星辰,抬眸探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对面左侧的男生,思想慢慢的飞跃。在现实这么近距离的看长得好看的人,应该是大多数都忍不住去看两眼的程度。
她心中暗喜还是自己不近视的好处。桌子不是很大,唯梦觉得双方近的甚至可以看清脸上的绒毛。
视线中,她细细的探视,偷感极重的专注男生每一寸脸上的五官。
鼻梁骨上的痣,双眼皮上的痣,还有像是熬夜出现的淡淡的黑眼圈。脸型线条优越,睫毛很长,嘴巴粉粉的很像草莓果冻。
总这样偷偷摸摸盯着人也不太好。唯梦又收回视线,克制的又看起小说。
又过了一会儿,唯梦双手握拳撑着脸,胳膊肘压着书,装作在看书的模样,实际视线已经随着白色的衬衫再到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了。
男生仍然安心做着试卷,没有被打扰到的样子。
唯梦视线越发大胆,头在胳膊上不经意的歪头看向试卷上的名字。
纪、明野。试卷上的名字被乱放的草稿纸盖住了一半,不过她还是猜到了。
她小声的呢喃。
本在安心做题的纪明野视线与正在探究她的唯梦相撞后,男生温声开口:“会写作文吗?”
“啊?”唯梦先是一惊,随问道,“题目是什么?”
纪明野把卷子反转过去,移到唯梦面前,然后看着她讲:“当思想沦为表演。”
唯梦看了眼题目,思想开始转变到题目关联的内容。
如果当人的思想沦为表演,那改变的就会是大众表达出现异化。
拿起笔,唯梦沉思了好久。
“你肯定有一个反向吧,你怎么想的?”唯梦抬头问他。
纪明野放空的说:“我想,如果当思想成为表演,那行动就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作秀,那所失去的不仅是真理让位于修辞,更是人与人之间思想尊严的较量。”
“所以,要重建真诚的思想交流,我们需要从自我启蒙开始。”
唯梦边听,自己在纸上列出他所说能论证观点的论据,”是自我启蒙对公众自我认知的重要性。”
她自顾自的看着论据,“关于启蒙的,我看过的一本《柏林月刊》上面有讨论过。那时候看网络点评,说过康德对此点评的一句话。你等一下哈。”
唯梦在书包里东翻西摸,最后拿出一本笔记,“我找找,我记得这句话我也记了的。”
她开始一页一页的从众多字句中寻找。
纪明野看着她,调笑着:“你还每看一本书都要记好词好句啊?”
唯梦手上的动作仍在认真找,表情有点尴尬的反驳了一句:“没有好词,只有觉得很有道理的句子。”最后只有自己小声的在嘟囔,“也不能算是小学生吧。”
“找到了!”唯梦侧过身,给纪明野看,“这里康德是说,康德"人类脱离自我招致的不成熟状态",首先要求我们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无知。”
“我觉得可以用这句名言来进行你道理的论据。”
纪明野肯定的拿过她手中的笔记本,意有所指的说,“那让我也把这句抄下来。”
唯梦抿了抿嘴,转移话题。
“举例论证自己的观点,是你刚说的‘修辞对实质的僭越’。我觉得也就是在当今社交媒体上一样,人们追求的是点赞数而非真知灼见,选择立场基于社交公共的认同而非自身理性判断。”
反当从真相大白的那刻,事实与言论不符。当初公共认同的那个真相,就会变成‘互联网没有记忆’的借口。”
纪明野理解概括道:“所以当思想成为修辞的奴隶,语言便不再是探索真理的工具,而沦为操纵人心的武器。”
唯梦转了转笔,认可:“这样写可以的。然后当"公共领域"作为理性公民讨论公共事务的空间,热搜榜和短视频平台就是…将其扭曲为一场盛大的真人秀节目。”
“如同古罗马人沉迷于角斗士的血腥表演而忽视属于人与人之间的帝国危机,在狂欢中丧失了对严肃议题的注意力。”
纪明野简明扼要:“思想必须包装成娱乐产品才能获得传播,深度思考就成了最先被牺牲的奢侈品。”
“那既然知道自己需要的论据了,最重要的一句就是,希望人在真理面前谦卑,在谎言面前勇敢,在复杂面前耐心,这也正是为人的高贵所在。”
说完这一堆想法,唯梦也从中发觉出什么,“你如果还有待参考的话,也可以查查手机。”
纪明野冷淡的眼神中坦露出本有的桀骜,“当公众表达异化,你比手机靠谱。”纪明野朝她看了一眼,收回卷子,“今天出门急,忘带了。”
她内心,内心像是蜻蜓点水。果然,人就是拒绝不了被好看的人夸。
*
看了眼时间,唯梦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结果发现背包里的小东西被她放的无处不在。
镜子在东边桌上的位置,小梳子在西的中间,还有零零散散的糖果。唯梦挠了挠后脑勺,左收一个右收一个,地上还有一个糖。
她扶着桌角蹲下去,把糖扔到书包里。
起身,准备离开。
“还有一颗。”纪明野看着刚迈出一步的唯梦,向她举着双指间半透明包装的紫色星星糖。
“送你了,我得回家吃饭了,再见。”她匆忙的挥完手,拉开门出去。
这温度差,让她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这天气跟个蒸笼一样,就算是馒头也承受不住啊!”迈着大步子,过去小树荫下准备打车。
纪明野握着手里星星形状包装的糖果,把它连带桌子上的笔放进了黑色笔袋里,也起身收拾。
不过如果对比来看,他三两下就把东西收拾干净了,明知道自己没有在地上掉东西,还是不由自主的弯下身子,歪着头查看了周围一圈。
果然,女生还是丢三落四了。他弯腰蹲下,要去捡起桌下的一只粉色耳机。
刚打算起身,本以为桌子小的向后退一步就够了,不料差小半步。疼痛感没有在预知后袭来,反倒异常温软。
唯梦的手松开桌边:“你这么高,小心点。”
纪明野虽然长相清冷,但谈吐间却很温柔,最反差的是这人真对面笑起来又显的充满桀骜。
两个人都不知所措的相对无言了好久。
纪明野伸手摸了摸头上刚才撞到的地方,舔舐了一回嘴唇,手掌摸到后颈,他脖子跟着有些前倾,收回笑容的时候看到唯梦左耳上的粉色耳机。
纪明野放下脖颈上的手,插回了黑长裤子的左侧兜里,另一只手给唯梦戴上了与之对称的另一只粉色耳机。
长按的指尖让耳机内的音乐自动播放出歌曲。
纪明野却在戴上后窃声的对她说:“下次再见。”
唯梦看着男生的嘴形,侧头摘下左耳的耳机:“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纪明野垂下的眼又对上她的眼睛后转向从口袋里拿出的笔:“还有一支你的笔。”
明明多了三个字。她心想着,呆呆的眼睛很透彻干净,唯梦伸手接过,“谢谢。”
自己也真是又丢三落四又粗心大意,要是别的耳机就算了,这可是她昨天才买的美乐蒂联名款,也是凑巧没在车上才知道带耳机。
“那我先走了,再见。”纪明野捋了下背包肩带,头也没回的淡淡离开。
留在原地的唯梦,还沉浸在耳机内的音乐上,一首《Call you tonight》的音律循环在耳畔。
“Lightning had to strike tonight,Cause the two of us are finally meeting。”
而前方终会是温柔和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