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去球场凑人头之前，白楹正在和帅哥一起吃火锅。
没错，当然是在梦里。
刚下的毛肚还在锅里和红油辣椒翩翩起舞。下一秒，她就已经被拽到了观众席上。
白楹现在怨气很大。
“你根本想象不到它有多香，多脆……”白楹捧着脸憧憬道。
“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白楹扭过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夏璇胳膊上的软肉，“都怪你，我的毛肚白白牺牲了！”
“嗷呜！”夏璇夸张地捂着胳膊痛呼，偷偷瞟了白楹一眼，见她不为所动，接着苦哈哈哀求道，“报名的同学一个都没来，我组织委员的脸都丢光了，实在是喊不来人了。”
白楹抿了抿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你就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最好了！”夏璇软着声音，一边矫揉造作地撒娇，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包素毛肚塞给白楹。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招百试百灵。
夏璇就是吃透了她的脾气，白楹算是很好哄的，惹了她只要道个歉撒个娇装可怜，她就狠不下心了。
夏璇瘪着嘴作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拉着白楹的手晃来晃去，晃得她一脸无奈，还是被扒拉着坐下了，既来之则安之。
夏璇嘴角一勾，开始絮絮叨叨地介绍起这场球赛，还没说完，就被白楹懒洋洋地出声打断，“你的语调，让我想睡觉。”
夏璇却没有生气，转而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肩膀，“简单！来，睡这儿，大腿上也行。”
白楹把头埋在夏璇的肩膀上，扭着身子用发顶蹭她，讨来一声笑骂才舒坦。
白楹觉得大学生活确实是丰富多彩的，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地举办活动。难办的是怎么让现场热闹起来，除去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其余来捧场的人逐年减少。无可否认，是在会场坐桩加学分还是寝室睡大觉？大部分同学还是秒选后者。
本来这属于个人选择，不参加也无可厚非。但是偏偏组织委员就在她们寝室，以至于每到要举办活动，凑人头的时候，夏璇就自作主张把寝室几个“受害者联盟”打包上报。
夏璇振振有词道：被舍友们骂几声“禽兽”，也比挨个儿串寝室，吃闭门羹和贴冷屁股要好受的多。
结果她和夏璇就这样打打闹闹地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活动，积攒的加分也越来越多。以至于每次填加分统计表的时候，白楹的单元格行高是别人的六倍不止。
面对同学们佩服的目光，白楹只想说——她是被自愿的。白楹知道即便她这么解释，也会被当作假话，反正在他们眼里，她们这种人就是喜欢故作谦虚。
多说无益，反倒显得虚伪，白楹索性一个字不说，回以微笑。
一口闷了夏璇用来赔礼道歉的爆辣小零食，没过多久，白楹就不出所料地拉肚子了。
如果能重来，她一定——还是会吃。如果她的胃和嘴有朝一日能见上一面，一定会打得不可开交吧。
等白楹回到球场，比赛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场上比分咬得很紧，观众席上也是热血沸腾。
眼看着蓝队十号在篮下截了球就跑，对面也迅速回防，默契地夹击，可惜还是挡不住蓝队的多重掩护。
一个错位露出破绽，优势瞬间拉开，球像炮弹一样被传了出去。一记利落的空心球，看台欢呼叫好。
“啊啊啊啊啊啊！！！”
夏璇刺耳的尖叫把白楹吓得一哆嗦，“你那么激动干嘛！对了，比赛结束没有啊？”白楹揉了揉受刺激的耳朵。
“嘘嘘嘘，快看蓝队那个后卫，他好帅好厉害啊！”夏璇一边手持拍摄手机笑得荡漾，一边用胳膊肘怼了怼一旁的白楹。
“啊？你说哪个啊？”白楹捂着吃痛的手臂，茫然地发问，眯起眼睛顺着夏璇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那个人居然正好也转头看向白楹这个方向。
视线在空气中相遇。
白楹心跳短暂地停了一拍，然后猛地跳动，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
下一秒，球就传到那人手里，对方防守瞬间如黑云压城般袭来。他被左侧的人撞得踉跄了半步，却又立马稳住了重心，随即手腕一翻，急速变向接背后运球，竟硬生生冲破了对方的防守。
白楹素来反感激烈的冲撞和肢体的对抗。但就这样看着随动作而绷紧的肌肉，汗水勾勒出性感的线条，白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球撞击手掌的闷响，和鞋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声交织在一起。白楹感到耳膜刺痛，心跳加速。
“夏璇，那个带球跑的是谁啊？”白楹侧身好奇地问。
“哪个谁啊，后卫还是前锋？就你说话这功夫，球都传了好几手了，天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夏璇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抽空敷衍了几句。
“我哪分得清啊，我从来都不爱看体育竞技好吗。每次看到有人受伤或者失误，那痛苦的反应，啧啧啧，我隔着老远都开始幻痛，就好像是我自己受伤了一样。”白楹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惊悚的画面，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对，就是那个，好像是一号？”白楹眯起眼睛，右手指了个大致方位。
夏璇瞄了一眼，惊呼着摇起白楹的手臂，“黎礼你都不认识？不爱看班级群也就算了，你连八卦群都不看？！好歹我们宿舍也聊过几回，你是真的半点没听啊！”
白楹被她摇得脑浆都要摇匀了，有这牛劲怎么不去摇试剂。
白楹觉得这名字确实有些耳熟，但还是没有太多的印象，低下头辩解道：“我也不想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啊，但你也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也很羡慕你们混迹众群的高精力啊。”
“好吧，真是服了你了。”夏璇无奈地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准备给她好好梳理一下最近的八卦逸闻，特别是有关黎礼的。
话音刚落，看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裁判举哨打手势宣布比赛结束。夏璇也拉起白楹火速离开了球场，免得一会儿讲八卦遇到当事人。
一路上，白楹做好捧哏的角色，而夏璇的八卦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可谓绘声绘色。等到夏璇坐在座位上哐哐灌水的时候，白楹也对黎礼有了大致的了解。
黎礼是转学生，刚来学校就因为出挑的长相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又因为爱在各种活动抛头露面，知名度越来越高，变得越来越受欢迎，嫉妒和猜疑也如影随形。那些有关绯闻对象的传闻，捕风捉影的猜测，被传得好像确有其事。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安上了这些风流之名。
白楹没有告诉夏璇，球场上她是第一次听说黎礼的名字，更确切地说是第一次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但彼此的交集，早已不止一次。
白楹在上铺翻了个身，闭眼深深叹了口气，那道在球场高高跃起的身影勾起了她的回忆。
*
初见总是稍显狼狈。
“啊！疼死我了！”
刚出宿舍楼，白楹就崴了脚。
要怪就怪这高低错落的劣质台阶，就算有这么多学生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却愣是没见有人来修。路边的梧桐树倒是折腾得挺勤，不久前刚栽下，这几天又挖出来换了批。
不过白楹现在顾不得过多吐槽，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像针扎一样，瞬间袭击了她的大脑，痛得白楹惊叫一声。天旋地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扑。
眼看着水泥地离她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来个亲密接触，白楹反射性地闭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
白楹心有余悸，上次在这儿摔倒的情况她还记忆犹新，膝盖磕破的地方结了厚厚的痂。丑就不说了，每趟去卫生间都得做好久的心理准备。扶着墙慢悠悠地曲腿，一用劲儿就疼得她“嘶嘶”倒抽冷气。
“你怎么样，还好吗？”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问询，把沉浸在痛苦回忆里愣怔的白楹拉回现实。
她正倚靠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胸膛，皂角的清香萦绕在鼻尖，“那个，谢谢你。”
白楹脸着连艰难地开口，说不上是因为脸颊刮蹭到了衣领旁的拉链，还是因为现在的姿势过于羞耻。
他隔着白楹的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白楹撑着他的手借力，单脚跳了几下找重心，准备去捡掉了一地的档案袋。
“别动，我来。”
白楹一顿，看他弯腰俯身麻利地捡起散落的档案袋，仔细摞好递过来。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微微突出，指甲短短的，很干净利落。
半天没人接，他抬眼一瞧，只见白楹正看着一个地方出神。
“档案不要了？”
“嗯？”发觉自己在看什么，白楹心虚地瞟一眼对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脚扭了吧，还能走吗？”
白楹讷讷地抬头，撞上一双温润的眼睛。没有烦躁，没有催促，带着一丝询问和关切，静静地看着她。
“还是扶你去校医院？”
白楹这才回过神，感觉到脚踝处的疼愈加清晰，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扎。
她强忍着疼痛攥紧手指，咬着唇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还是别扭害羞占了上风，她不想麻烦别人。
白楹强撑着扶墙想要独立行走，但最后还是屈服于生理的本能，好险没一屁股摔在地上。
“小心！”他慌忙伸手紧紧箍住白楹的腰，抬头扫视一圈，指了指左侧不远的地方，“先去那边坐下，我再想办法给你找个冰袋。”
话音未落，他就捞起白楹的腿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白楹失去平衡，慌不择路地攥住他的衣袖，两腿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驾在他的臂弯上。
白楹突然不知道该往哪看，这个距离近得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突然意识到她在被人箍着腰，白楹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察觉到她的慌乱，他回过头，弯起眉眼安抚地笑了笑。白楹的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认输般放弃了挣扎。
“这台阶早该修了，上周我室友也在这儿摔过跟头。”他回头看了眼“肇事”台阶，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还是我更惨一点，我在这儿崴了两次呢，疼死我了。” 话一出口，白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也太像没话找话了，真没水准，这话让别人怎么接。你可太惨了，评选你为下一届自强之星？你可真聪明，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白楹苦恼地皱了皱眉，她当初就应该好好看看那本《说话的艺术》，而不是拿来垫泡面。
“对了，你舍友，怎么会在女生宿舍楼下摔跤啊？”白楹没等他开口，迫不及待地抢先抛出下一个话题。
“来找他女朋友。你在这等我一下，马上回来。”他小心地将白楹放到长椅上坐好，嘱咐完直接就快步往食堂方向跑去，没给白楹推辞的机会。
清凉的风徐徐吹来，拂过白楹发烫的脸颊。脚踝处的肿胀感越来越明显，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觉得，这疼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那日远去的背影，与今日球场上的身影完美重合。
梦里模糊的轮廓终于有了名字，就像黑白电视突然有了色彩。
“黎礼。”
白楹嘴唇微启，舌尖轻轻蹭过下齿，名字从齿间溜了出来，轻得抓不住。却又像坠了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甸甸地在她心底砸出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