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祭坛

    尼尔海姆平原的春天平静而充满水汽,沼泽,灌木,浆果丛在严寒的摧残之下度过了一整个冬天,终于重见天日,候鸟飞回,鹿群沿着化冻的河流顺流而上,在泥泞的土地上跋涉,寻找丰美草地。

    一只冒险者小队正在山崖上隐蔽扎营,游侠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山脚下逐渐靠近的鹿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鹿血是补充盐分的极好来源,如果不是几人执行的任务不方便打猎,他一定会尝试射一箭过去。

    想到这里,那些漫无目的跋涉的异教徒格外令人厌烦。

    游侠又看了望远镜一眼,绝望道:“他们到底要兜圈子到什么时候?”

    “耐心点,科曼。”领队人阿尔弗雷德说。

    一旁的法师彼得慢条理斯擦着法杖:“得了吧阿尔弗雷德,他急得都要屁股冒烟了。”

    “嘿,给我放尊敬点,书呆子。”科曼不满道,“要不是我,凭借你的蹩脚跟踪魔法我们早就跟丢了!”

    彼得十分不满:“这完全是你的单方面污蔑,鬼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山谷里到处都是魔力爆发的痕迹,我现在还安稳坐在这里没有发疯已经是实力的表现了!”

    “哈!坐着居然也是种实力?”科曼嘲讽道,“难道我们和那群异教徒打起来的时候你也要坐在后面看着吗?”

    彼得愤怒地瞪视他,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又来了,阿尔弗雷德不得不站起来,一如既往地在几人数十年的冒险生涯中担任调停者的角色——指站在两人中间,以防止他们真的打起来。

    “听着科曼!我们不会正面和他们发生战斗。”阿尔弗雷德严肃道,“看看那些邪恶龙印,他们之中至少有六个邪术师!我们的任务是侦察,而不是送死。”

    “我们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为那位大人提供祭坛所在的位置就好,其余并不是我们考虑的范围。”

    “那些奴隶怎么办?”游侠不满地嘟囔起来,“难道就看着他们去死吗?”

    “那是那位大人要担心的事。”阿尔弗雷德冷酷道,“现在,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如果他们打算打开祭坛入口,是时候通知那位大人了。”

    鉴于法师无能为力,游侠只好再次举起他的单筒望远镜,努力辨认远处山脉底部那些徘徊的邪教徒。

    他们的脸上遍布古怪的纹路,看上去狰狞而可怖,情况似乎有些不对,游侠眯起眼睛,瞥见一个邪教徒朝着领头的那人双膝下跪,随即,一道血光闪过。

    “见鬼。”他喃喃道。

    桑若已经无力吐槽眼前的一切了。

    自从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以来,缺吃少穿,一直被一群脸上纹满刺青的社会哥牵羊一样溜来溜去不说,身旁同样境遇的人简直像锯了嘴的葫芦,她一句有用的都问不出来。

    直到那领头人烹牛宰羊一般在桑若面前削掉了他其中一名小弟的头,极度惊恐的桑若才从眼前猎奇的场景之中发觉了某些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信息。

    纹身人们带着这些人走来走去当然不是为了单纯牧人,事实上,他们在寻找某种入口,而现在,通过杀死同伴的邪恶献祭,入口正在洞开,随着那名邪教徒血流得越来越少,几近凝固,在诡异的吟诵声之中,山壁霍然洞开,显露出一条狭小的窄道。

    而下方,正是赤红色,如同血滴浸润雕铸而出的古怪祭坛。

    出身和平年代,平生见识过的最大血腥画面来自恐怖片的桑若此刻都不能说是大受震撼了,她像是冻僵了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勉强随着领头人踱来踱去的步伐转动,透出一丝惊恐的活气。

    系统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唯一的活路就是对着在场等级最高的生物就地求婚,然后等待该死的二十面骰子骰出满值20点,完成契约,接着靠着这个契约拯救世界?】

    桑若呆滞地重复道。

    系统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理解得很对啊!这年头像你这么识时务的穿越者不多了,大部分人一落地就会陷入一些不可能完成的幻想里,比如要求提升到满级,就地学会九环法术,还有个疯子嚷嚷着他应该当神……】

    它听上去满腹牢骚,十分气愤,一副讲起来没完没了的架势,桑若却没心思仔细辨别它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昨晚她还窝在自己出租屋的小床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睡意降临,一睁眼却到了这里,从21世纪守法好公民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能力的奴隶,听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脑袋里的电子音讲穿越者过去的故事。

    别人穿越是重启人生,是传奇开启,是满级小号重刷最高分,而轮到她就变成奴隶起步,即将被献祭,被包办婚姻,以及继承怨气化作实体轮过几百手的系统。

    平心而论,这应该算不上公平,但桑若已经习惯了忍受不公平。

    在听完系统漫长的抱怨之后,她只是抬起手,注视着牢牢禁锢在手腕的链枷,和垂在她胸前,那个装在玻璃球之中,诡异凝固着的木制二十面骰,询问道:【只要投出二十点就能成功吗?】

    系统得意洋洋:【当然,不要看这个骰子很像破破烂烂的木头,这可是总系统在世界探索阶段造出的最强神器,拥有直接改换世界线的神奇功效……】

    它讲解道:【尽管骰子的能力很强大,但使用却有很多限制,比如你的行动必须有明确目标,并且你应该拥有执行该行动的基本能力。】

    桑若问道:【那么要怎样才能使用呢?】

    系统说:【很简单,你只需要做好行动的准备,然后拨动项链上方的搭扣,接下来只要等待投掷数字通过完成行动,如果投掷数字低于检定值,则行动失败。】

    【作为新人福利,你有一次赠送的投掷机会,可投掷次数会在项链搭扣侧面的水银柱上显示。】

    【建议你谨慎使用哦,以后可是只有完美完成阶段性目标才能得到投掷机会的。】

    桑若思考片刻,问道:【也就是说,如果我要用这次机会打开我的镣铐,帮我逃出这个鬼地方,也是可以的对吗?】

    为了避免看起来太过急切,桑若特意补充道:【你放心,拯救世界的任务我一定会做的。】

    系统讶然,爆笑,然后断然拒绝:【你在说什么啊,成功开锁和你求婚成功的难度完全没区别,都是二十点,你要把新手赠送的珍贵机会浪费在撬锁上面?那收益也太低了吧!】

    【退一万步讲,即使你骰出满值20过了撬锁检定,成功打开了锁,你以为你就能逃出去吗?】

    系统的声音多少有点怜悯意味:【亲爱的,这些邪教徒虽然脑袋不好,愿意信仰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邪恶红龙,但是他们被赋予的力量可是完全真实的。】

    【看看那边,对,就是那个穿着黑袍,瘦得像骷髅的家伙,他是个亵渎邪术师,隔着八百米就能把你的脑袋打爆。】

    为了增强威慑力,系统特地向她展示了那副栩栩如生的画面:她打开枷锁开始逃跑,骷髅男施施然伸出手,一道黑色闪光从他手中射出,直直击中她的脑袋,霎时间躯体四分五裂,血液飞溅,每一滴血看上去都如此真实生动,仿佛能闻到铁锈味。

    那画面简直像真实发生在她的脑海里,桑若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幸而邪教徒们正忙于挑选开启仪式的祭品,没空关注桑若的隐蔽行为,他们冰冷的目光扫过前排奴隶们惊恐的脸,蛇一般舔舐女孩门惊恐的脸。

    奴隶们像挤在一起的鹌鹑,瑟瑟发抖,但没有人逃跑,桑若旁边的女孩则神经质地将话语在牙齿间反复咀嚼,似乎念得多了就能成为现实。

    “不要选我,不要选我,我会活到下一次……”

    下一次,桑若不禁生出侥幸,她凑近那个女孩耳边,刚要搭话,后脑勺忽然传来冰冷的痛感,她颤抖起来,险些尖叫出声。

    【喂喂喂,拜托听指令行事好吗,没有下一次,停止你的小动作。】系统的电音中透出冰冷,它厌倦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他们没有携带任何补给。】

    这家伙,桑若被电倒在地,抽搐着咬紧牙关,意识到这个所谓的系统似乎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它傲慢,不听人说话,一心只想按着桑若的头令她按照它的指示行动,甚至不屑伪装一下自己的残酷本性。

    第一批祭品已经被拖走按在祭坛之上,那名骷髅般的领头男人则走上前,站在祭坛中央,他身后,一名教徒郑重其事双腿下跪,向骷髅男捧上一卷黑红绒布。

    掀开绒布,一柄华丽的短匕首端正卧在丝绒底中央,剑柄上完整红宝石雕刻而成的邪异龙眼注视着众人,活物一般缓缓转动。

    而在那诡异的剑柄之下,是两头扬起前爪,将刀刃高高托起的狰狞狮鹫,精金铸就的刀刃散发着阵阵寒光。

    骷髅男人在教徒近乎痴迷的目光中握住剑柄,捧来匕首的教徒仍然跪着,他的视线紧紧追随剑刃,直到完全抬起头颅,刀刃的寒光在他狂热至极的眼里闪烁。

    骷髅男露出赞许的笑容,接着,他缓步走到跪着的教徒面前,高举剑刃,锋利刀尖如同切割黄油一般,轻松刺入教徒搏动的喉管,切开皮肤和肌理,赤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地面和骷髅男的黑袍。

    “为了帕尔玛大人的荣光!”

    他高声吟诵着红龙邪教的教条,拔出刀刃,教徒带着诡异笑容的头颅倒落在地,脖颈流动的血液缓缓注入脚下花纹繁复密集的法阵,红光亮起,映照出六角边缘教徒们狰狞的脸。

    在哭喊和嚎叫之中,这场邪异仪式的丧钟已然敲响,骷髅男单膝跪下,将匕首插入法阵正中央,几乎是同一时刻,另外六个教徒步伐一致地割开了手下仍不断挣扎奴隶的喉管。

    血液四处飞溅,法阵如同呼吸一般将血液悉数吞入,地面开始鼓动,仿佛某种巨大生物即将复苏的喘息。

    剩下的奴隶不幸观摩了受害者惨遭杀戮的全过程,那些死死瞪着不肯合上的眼睛,扭曲的肢体,破碎的嚎叫不亚于活着的噩梦,刺痛灼烧着剩余几个女孩的眼睛。

    但桑若环视四周,瞬间意识到一件古怪的事。

    剩下的祭品全是女孩,并且都很年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脑海里闪动过无数邪恶的猜测,每一个都让她毛骨悚然。

    ……也许被选做割开喉咙的奴隶才算是幸运,他们至少死得很快,并没有痛苦很久。

    弥漫起的血液腥气之中,浓稠的硫磺气味逐渐升腾,血液蒸腾滚动的赤红色烟雾布满了祭坛顶端,骷髅男张开双手,虔诚地双膝下跪,等待某种迹象的出现。

    山壁嶙峋而黝黑,祭坛下方是刀削斧凿一般的深渊,深不见底,只有黑暗的虚空凝视着这一切。

    一道古怪而邪异,镶嵌在岩壁之上的影子正在浓雾之中逐渐显出全貌,巨大的赤红色鳞片在黑暗中折射出细碎的粼光。

    只需要一个大概的轮廓,那些尖锐的骨刺,突起的双角,就说明了这具头颅的主人。

    龙,桑若只在影视和小说中见过,她也曾对这些超越现实的故事痴迷,但在工作之后,睡眠都成为了一种负担,故事从此退出了她的生活,直到此刻才在她眼前成真。

    即使红龙双眼紧闭,那种可怖的压迫感和威严仍然如同巨石一般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教徒还是奴隶,在这一刻都惊恐地跪服下去,被红龙君主的可怖而震慑。

    随即,更可怕的东西降临了。

    红龙威严的头颅缓缓张开巨口,只见张开的口腔之内,探出一具只有半人高,包裹着粘液和皮膜的红龙幼龙尸体,尸体镶嵌在探出的龙舌之上,怪异而浑然一体,仿佛枝头腐烂而摇摇欲坠的果实。

    【三百二十六年……】幼龙睁开仍罩着一层淡灰蓝色二薄膜的眼睛,发出低沉的龙语音节。

    【是谁,竟敢惊扰十一层炼狱之主……】

    长舌末端,龙尸诡异的眼睛凝视着祭坛,那双眼睛并非流动黄金一般的龙族金瞳,而是浑浊而污秽,如同死水一般的泥浆棕色,其中涌动着某种令人不适的死气和血线,令桑若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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