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又薄命的夏季,白兰路被迫窝在狭小的空间,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慢慢流逝。
一名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成年女性被一只5kg不到的宠物猫追着跑了一屋子,最后甚至还窝囊地躲进了满是羽绒服的衣柜里。
说出去,白兰路实在没脸见人了。
当然眼下这种情况,白兰路更怀疑她再也见不到人了,活着的人类。
如果说这屋子里仅有一只剪过指甲的家养猫,白兰路也不会在三十几度高温还只能靠在棉袄大衣旁边艰难呼吸。
透过衣柜缝隙,白兰路还能听见那种从喉咙深处传来的“咯咯”声,她是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但是额头滚落的汗珠和口干难耐的生理反应折磨得她快要失去理智。
她恨不得现在就从衣柜里冲出去,接一杯净化过的白开水大喝特喝。
但下一秒,衣柜外传来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那玩意,或许该像电影里那样命名它为“活死人”、“丧尸”。那是白兰路花大价格请来的家政阿姨,如果还能算是人类的话。
“家政阿姨”瞪着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手臂上还留着血红骇人的抓痕,是被那只猫挠出来的,此时还在汩汩往外冒血,染红她本该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制服。
换做平时,这位有洁癖的女士早该抓狂着跟白兰路抱怨,但它此时对自己身上的脏污浑然不觉,微张的嘴唇还在无意义地上下煽动。
它在屋子里踱步,时不时会撞到桌子擦到墙,发出衣物摩擦和碰撞的闷响,一下下敲击着白兰路的心理防线。
她快要受不了,闷热和口渴让她想要冲破自己的保护圈,理智和恐惧又让她驻足不前。
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湿,牢牢贴在她的身上,那不适感别提多憋屈。
人还能把自己憋死?
白兰路动了动麻木的胳膊,廉价的保暖皮衣和羽绒服摩擦出轻微的响声,她吓得捂住口鼻,连呼吸都不敢了。
“家政阿姨”迅速挪动着脚步,掀翻了桌上的玻璃杯,水花四溅,看得白兰路嗓子直冒烟,她抹了把脸上的汗,又往衣服堆里钻了钻。
所幸,衣柜是从里面推开的,那玩意明显不会开门,只一味地从喉咙发出怪叫然后像没有痛觉一样地撞击衣柜。
震感持续了几分钟,它不撞了,又像失去目标一样的在房间里踱步。
“家政阿姨”绝对不会放着满桌水渍不管的,白兰路盯着那摊子水,目眦欲裂。
这样下去,不是热死就是渴死,白兰路用手把潮乎乎的刘海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
“拼了。”她小声嘀咕。
“皮卡丘~”她尝试着先把那只猫叫来,虽然它现在脑子里只残留如何把自己的主人撕碎的念头。
叫出这个略显久违的名字时,白兰路的鼻子还是一阵发酸,不知道是因为被它追着到处跑的时候撞到柜子上残留的余痛,还是在惋惜自己辛辛苦苦救助的小猫,眼睛又一次失去生命的光彩。
“皮卡...”她又一次艰难发出沙哑的声音,喉咙长时间没有水的滋润,干涩得发痒,让她忍不住咳嗽出声。
太好了,这次“皮卡丘”算是听见主人的呼唤,不要命地拿它早就血肉模糊的脑袋撞击着衣柜,声音同时吸引来还在茫然踱步的“家政阿姨”,白兰路想哭的心都有了。
但是身体里残留的水分都不支持她再掉下一滴眼泪,尽管她还是很难过,这两个被她当作家人的存在此刻就这么想吃掉自己。
绝望,无尽的黑暗包裹着白兰路,卧室的暖光透过缝隙印在她苍白的脸上,狭小的缝隙是她最后的退路。
“皮卡丘”还在孜孜不倦地撞着衣柜,“家政阿姨”倒是被别的东西绊住了脚步,白兰路的手机很不适时的响起,她那幼稚的经常被“家政阿姨”笑话的铃声此时响彻房间。
白兰路透过缝隙看着“家政阿姨”一瘸一拐地以一种软若无骨的姿势朝客厅跑去,她的胳膊在乱甩,伤口的血液溅得房间里到处斑斑点点。
机会来了!
手机铃声不知道能响多久,白兰路趁着“皮卡丘”缓冲撞击后身体本能的晕眩时,推开了衣柜,她先是看了眼猫咪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后才撒腿就跑向卧室门口,用力关上房门。
这动静无疑让“家政阿姨”的关注又回到卧室,但是这愚蠢的生物不会开门。
白兰路来不及松口气,那猫咪,不能叫猫咪,已经抖动着脸上血呼啦擦的毛朝她走来。多亏了它坚持不懈的撞击,它的整个鼻腔全是血,骨头外兹,眼眶里一只眼球也撞得稀巴烂,脸上全是浓稠的血液遮住了它本来很好的视野。
白兰路四下望了一圈,抄起床上的毛毯警惕着后挪。
猫弓起后背,身上的毛都炸开,它嘶吼着朝白兰路扑过来,白兰路一个眼疾手快就用毛毯罩在它的头上,它哪能这么快听话,四肢不停地蹬踹着,甚至一脚踹在白兰路肚子上。
剧痛让白兰路恍惚了一瞬间,第一次见到在街头吃垃圾的“皮卡丘”,想把它带回家的时候它也是这么抗拒。
“皮卡丘乖,妈妈带你回家吃罐头,吃小鱼干~”
昔日的话语像尖刃扎在白兰路的心上,她的视线又一次模糊了,怀里的猫还在嘶吼着挣扎着快要冲出桎梏,好在白兰路对休息要用的事物要求都很挑剔。
这毯子质量很好,柔软亲肤,她特意挑选的不容易被猫咪抓破的材质,也算是养了“皮卡丘”之后的一次高额消费。
看来怀里的猫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任凭白兰路平时身体素质再好,窝在衣柜里藏了几个小时,身心都极度受挫的情况下,她没直接松开手都算是本能求生渴望的强烈。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耗尽体力。
又抓了没一会,白兰路就干呕着想吐,眼前更是昏花朦胧,她已经站不住了只能慢慢蹲坐到地上,任凭怀里的猫死命踹在她身上,肌肉酸痛发麻,引得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短短几秒,白兰路的脑子闪过很多念头,她在考量是不是应该割舍自己对一团“死物”的眷恋依赖,但“皮卡丘”抱在怀里还是温暖的,分不清是它自身的体温还是血液的滚烫,腥味隔着毛毯都直冲她的脑门,其中似乎还混杂着生物排泄物的气味。
给白兰路熏得又是眼前一黑。
“小乖,不痛不痛。”她低低用嘴喘着气,再这样下去她迟早筋疲力竭,最坏的结果就是清醒着被自己曾经的爱宠没命地撕咬,感受每一寸皮肤的疼痛,然后变成像“家政阿姨”那样不明不白的存在。
然后一直游荡在这所房子里,等待着下一个吸引自己的猎物出现。
要是一开始她就决定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也不可能躲在衣柜里面了。
“小乖,对不起。”白兰路心一横,怀里“咔嚓”一声,猫咪的反抗弱了点,但仍然锲而不舍地吼叫乱蹬,白兰路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能称之为猫的生物了。
刚才那一下少说也扭断了它的脖子,没断气就算了,动作幅度也只是慢了一点还在费力扑腾,白兰路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劲,隔着毛毯摸索着它的眼眶位置,然后用力按压下去。
血渗透毛毯,终于怀里的东西像被扣去电池的玩偶,不再动弹。
白兰路双眼失神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不住地夺眶而出,她手指颤颤巍巍地掀开毛毯,对上那空无一物的眼眶和溢出来的肌肉组织。
她实在忍不住偏过头一阵干呕,巨大的冲击让她痛苦得近乎昏厥。
房门的冲击也在几分钟后停止了,卧室里静悄悄只能听见血液滴在地面上的声音。
说起来,这毛毯还是“皮卡丘”最喜欢的东西之一,现在能陪伴它也算是好事一桩了吧。
白兰路捂着脸,试图让自己停止呜咽。
突然,手腕一阵刺痛,她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无助地看着手腕。
难道是刚才被咬了,但是失去爱宠太痛苦没感觉到吗?
那自己的努力岂不是全部白费了,甚至还要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苦苦挣扎。
白兰路用衣袖蹭掉眼泪,试图看清手腕上导致她异样感的到底是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一团近乎透明的东西试图钻进自己白皙的手腕里。
她放下毛毯,捏住那玩意的后脖颈,这是每次“皮卡丘”犯错,她都熟能生巧的动作。
那团透明的毛茸茸在被捏住之后就不再动弹了,瞪着晶莹剔透的双眼和白兰路四目相对。
“喵。”奇怪的是毛茸茸并没有张嘴,这声音仿佛是从白兰路脑子里钻出来的。
“皮卡丘?乖乖?”白兰路脑子轰得炸开,难道这是她临死前的幻觉,自己的小猫要来接自己的灵魂走了吗?
“喵。”毛茸茸歪着脑袋用耳朵蹭了蹭白兰路的手心,白兰路一时放松,手指还在为刚才发力而肌肉痉挛。
毛茸茸掉在脚边,它挪动着爬上白兰路的膝盖,又一次试图钻进她的手腕,这次不再是刺痛感,而是一种仿佛流水拂过的轻柔,白兰路怔愣在原地,直到看着那团毛茸茸消失她才后知后觉抚摸自己光滑的手腕。
没有咬伤,甚至没有划痕,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东西似乎是融合到了皮肤底下,白兰路的眼前一阵发白后她失去知觉直接瘫倒在地板上。
一头栽下去却没有本该来的钝痛。
再次睁开眼她的视线变矮了,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此时此刻干净的地面没有了刚才的满地狼藉。
她想皱眉,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僵硬地做不出表情。
她试探性地往前迈开步子,低头看到的是自己毛茸茸的猫掌。
这是重生成猫了?还是自己变成了“皮卡丘”,要不就是自己疯了做了一场逼真的噩梦。
“皮卡丘~乖乖,你在这里啊?”下一秒一双手把“她”抱着离开了地面,抱到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里。
白兰路更迷茫了,因为抱着自己还抚摸着自己后背毛发的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