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开着火房间的门，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对只有一只手的人来说，更难一点。

    伊东鸭太郎背对着火光，站在档案室门口。对着他们的那只袖子空荡荡地飘在风中，正脸藏在火焰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只能见到他眼镜的反光。

    他的黄色头发被照得橘红。

    “老师？”近藤震惊了一秒，随后欣喜若狂，“伊东老师！您还……怎么了？”

    土方和冲田不管身上的灼伤，爬起来一左一右挡在近藤前面。

    冲田上下打量着许久不见的伊东，微微眯起眼睛：“你许了什么愿啊，近藤先生。死人复生了哦。”

    土方厉声喝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啊啊，”近藤也有点恼了，“怎么和老师说话？老师救了咱们！”

    “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天降救星。”土方冷笑道，“他要不是跟踪我们到这来的，要不就是……那一边的。”

    近藤睁大了眼睛：“老师，您不是……您现在没有在给孔雀工作吧！”

    伊东低着头，没有回答。

    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这人现在都不爱说话了吗？土方想。确实派山崎去打听过他的消息，但杳无音讯，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在给道上工作吧？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最坏的情况，火就是伊东放的。这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博取信任——以他对伊东的了解，不是不可能。

    “不管怎样，跟我们回一趟局里吧。”土方作势要上前抓住伊东的肩膀。他丝毫不担心伊东反抗——这人有两只手的时候就打不过他，如今也一样。

    伊东下意识转身扭掉，土方的手扑了个空。

    等一下。这人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老师！你的手！”近藤看到了一直被挡在背后的，伊东的右手。

    单手打开被锁上的大门真的很难。伊东的右手忍不住地颤抖着——大片的血泡、指尖的焦黑、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在刚碰到大门时就被严重烫伤了。哪怕如此，他还是牢记着在真选组的训练，一点一点打开门，没有让空气的爆燃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滚吧，你们几个。”伊东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他的嗓子很哑，额头上滚出豆大的汗珠，语气却和以往一样轻描淡写。就好像还在真选组的时候，和土方斗嘴时那样。

    土方和冲田都回头看近藤。

    近藤咽了一口唾沫。

    “滚啊。”伊东再说了一次，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他们站在工厂的空地里，周围都是高地。楼顶、树梢、堆叠的集装箱……虽然没有看到一个人，但伊东闻到了人的味道。

    放火的人当然没有走。除此之外，孔雀姬是个谨慎的女人，她至少配备了三批人马来保证任务的完成。

    和上头吵架了又如何？上头意思执行下来不还得靠这些幕府的走狗吗？杀掉几只以儆效尤——孔雀姬一定是这么想的。

    近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站在原地挣扎了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推开拦在面前的二人，上前来想要抓伊东一起走。

    伸出了手臂，却又退缩。

    能抓哪里呢？仅有的一只手不能触碰，空荡荡的袖子又在空中飘忽不定。

    伊东再次摇摇头，这次的语气完全变成了好商好量：“我说真的，走吧。我没关系。”

    土方忍不住爆粗口：“放屁！你连刀都拿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或许是因为烟抽得不够多。一定是这样的。

    冲田突然感知到了什么，背对近藤，冲着黑夜拔刀。他瞄准了树上的一个影子。影子看起来和普通的树叶丛没什么两样，但树叶不会突然多一条胳膊。

    “土方先生，”他问，“山崎他们还有多久会到？”

    土方不耐烦地回应：“哈啊？十分钟吧。”

    冲田舔了舔嘴唇。撑过十分钟就好了？不，不只要撑过去，还要干掉几个。近藤先生拖拖拉拉的，伊东这个鬼也没有战斗能力。他要连他们的份都打了。

    他举起自己的佩刀，瞄准树。

    三，二，一，发射！——等等。

    没有成功发射，冲田把飞到半空的刀捞了回来。树上掉下来一个重物，听声音在60kg到80kg之间，着地之后不动弹了。

    总不能是被他的霸王色霸气吓到了吧。

    不远处的集装箱顶部，突然传来空气的爆鸣声，很像枪响，但又不是。

    “鞭子？”土方皱眉道。

    楼顶也传来打斗声，然后是武士刀划过铁栏杆发出的、令人龇牙咧嘴的摩擦声。

    再然后，世界归于平静。

    不管孔雀姬派了几个杀手，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伊东明明还是一样站在原地，脸色却变了，原来的紧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或许有一点安心？

    “你果然有同伴。”土方真的非常想抽烟。

    伊东虚弱地回应：“同伴吗？我以为你会说同伙。”

    “看起来和关我们的人不是一伙的。”土方放下一直搁在刀柄上的手。他的意思是，今天就放过伊东了，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

    这种时候，近藤勋居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真好啊，伊东老师。”

    “……很高兴见到您精神依旧错乱，近藤先生。”伊东评价道。

    近藤还是很开心，就像听阿妙祝他生日快乐一样开心。这人会因为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感到幸福。

    “伊东老师，找到了新的家人？”近藤很愉快地说。

    啊啊，这个满脑子love & peace的大猩猩。什么叫“新的家人”啊？恶不恶心啊！再说了，哪有成员全是控制狂、小偷、叛徒和暴力人士的一家子……好摩登的Family啊！

    但很吊诡的是，你和大猩猩说多了，就会被带到大猩猩的语言体系里去。

    “……嗯。勉强算是找到了吧。”伊东很不情愿地说。

    他没看清楚土方脸上的表情。他觉得土方很难为他感到高兴——但又没有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任何不满。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伊东只感觉一只手从背后把他的腰箍住，然后瞬间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借助钩索，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像抓娃娃一般把他从空地上抓走了。

    说到控制狂……

    耳旁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一不留神，就和前任跑了呢，伊东老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

    我是可可。虽然我、奈奈美和中村正把伤员团团围住，但我们并不是控制狂，望周知。

    “伊东老师，”我阴阳怪气地开口，“背着我们去找老朋友玩了？”

    伊东刚吃了止疼药，脸上的冷汗下去一些。他坐在公寓的沙发上，右手被中村随意摆弄着。

    “欺负残疾人吗？”他抽了一口气，虚弱地说，“能不能等我睡醒再拷问我呢，好朋友们？”

    “现在来套近乎，早干嘛去了？”奈奈美在一旁吃雪糕，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京次郎啊，你干了这么多年帮派，有一些拷问的手段吧？都用上好了。”

    中村京次郎闻言，默默拿起了小刀。

    “嘶……真用啊……”饶是一直扑克脸的伊东，现在这副任人摆弄的状态也让他心慌吧，“我说……”

    “说呗。”中村的手停在半空。

    “……孔雀姐毕竟是道上的四大天王之一，而警察一直给我们找麻烦。我只是觉得……你们不会站在真选组这边。”

    “谁丫站在真选组这边了？谁管他们的死活？”奈奈美估计想说我们是站在你这边，但太肉麻了没说出口。

    其实……我是会管真选组死活的来着……

    哎，回想起来，我一个小偷和警察混太熟了，确实不好。两边不讨好。

    伊东的头靠在沙发背上，喉头滚动，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他吃的止疼药有安定功能，现在应该是药效上头了。

    中村拿小刀割开了一个水泡，引流消毒。他见伊东快要睡过去了，隔着纱布捏了一下他的伤口。

    “哈！”伊东从沙发上弹起来，被奈奈美一只手按住。

    真不是我们不让他睡觉。得先包扎完观察一阵子。烧伤很危险的。

    “如果我们没来的话，你要怎么办呢？”我们真的差一点点就没赶上，奈奈美能闯的红灯都闯了。那被解决掉的三个杀手，随便一个都能轻松抹掉这家伙的脑袋。

    伊东想了想。

    “如果有一天，高杉晋助亲自来杀真选组，你要怎么办呢？”他仰着头，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

    我说你烦不烦人？没发生过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天天和高杉联系的人不是你吗？在这里贼喊捉贼。

    伊东说那不就好了，没发生的事情不要多考虑了。

    “对了，高杉不可能白给你情报。他从你这里要了什么？”我转移话题。

    伊东的眼皮快要合上了。这次中村没有打断他，应该是情况稳定下来。

    “别担心……我告诉他的情报，都是瞎编的……”伊东含糊地说。

    “啥玩意儿？他到底想知道什么？”而且有什么只有伊东能给的情报？

    “他只是想知道你一日三餐都在吃什么。我哪知道啊……你都在吃……外卖……”

    都是一帮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