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彧无法从她平静的面孔上判断她话语的真实性。
童惜年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清声的说：“我说了，我只是争对我当前所了解的信息进行合理的猜测。至于哪些话是真是假，这是由你们警方来判断的不是吗？”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睨了沈彧一眼，眼里含着不屑，带着不可见的嘲讽。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不是你们相关的从业者，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侦探。我只不过是一位在那边找人被无辜牵扯进来的第一目击者而已。”
“从你选择相信我的话开始，你就应该要做好失败的准备不是吗？”
“再说了，你好像总会很轻易地就去信任一个人。不论是你的同事，亦或者是才刚认识就没多久的我。”她拉长语气，圆润的眼眸微微眯起，“作为一位刑警，还真是让我失望。”
这话简单粗暴，沈彧却笑出了声。
他垂着眼帘，低沉的笑声在宽敞的客厅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童惜年悠悠抿了口茶，毫无动摇。
沈彧吐出口气，看向童惜年反问：“童小姐，你说出这些话就不怕我以你扰乱警方办案的行为逮捕你吗？”
“你要抓我？”童惜年反问，脸上不见丝毫惊恐。下一秒她直接伸出双手，“请吧。”
白嫩的手腕出现在他眼下，纤瘦的仿佛一捏就断，皮肤苍白地刺眼。
仅一眼，沈彧就收回了目光。
“童小姐，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五巷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都会有一群人在楼下遛孩子。”
沈彧猛然起身。
“不多坐一下吗？”她悠闲出声。
沈彧冷静回道：“等这个案子破了我自然会再来打扰。”
“你还真是自信。”
“那是自然。”
大门关上，客厅恢复一派平静。
墙上的时钟还在滴答往前，童惜年摩挲着腿上的毛毯，面无表情的脸上荡起浅浅的笑容。
沈彧一回到局里立刻组织人去打听消息，下午五点时带着人来到兴和路五巷。
和童惜年口中说的情况一样，这个时间段学校陆续放学，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在楼下玩。
为了不影响周围居民的正常生活，在侦察结束后警方就把警戒线撤掉了。附近的居民就和往日一样，该吃吃该玩玩，偶尔还能听到小孩尖锐的笑声和老人下棋的呦呵声。
沈彧随便找了个坐在楼下吹风的老人，“老人家，方便问您几个问题吗？”
老人的年纪有些大了，眼神不太好。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沈彧，声音嘶哑却有力：“你问。”
“7号楼那边是不是每个星期三都有不同的陌生人过来？”
“7号楼？”老人思考了一会儿，“7号楼是哪边？”
沈彧指了一个方向。
“哦，那边啊！是啊，那边是有这个情况嘞。每个星期三，大概中午？一个年轻人总会带着几个陌生人来这边。但也不会待很长时间，大概两三个小时那样就离开了。”老人细细回想着。
“您清楚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这事我怎么清楚？每栋楼都是独立隔开的，上去的侧门又是关着的。又没有很影响我们生活，谁怎么会在意这种事。”
老人刚说完，另一旁穿着白色老人衫的大爷突然插话：“哎想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啦！我们这边不住了一堆那样的女人嘛。就说5号楼的哪个谁？不也去过那里几次。”
“五号楼有吗？”老人一时茫然。
“怎么没有？上星期三她不还去了7号楼一趟！”
“我怎么记得是后面那条巷子的那个女娃？”
“那个女娃也有啊。”
眼看着两位老人扯出越来越多人，具体到名字和住处，沈彧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有点闷，又或是不甘心。
唯独没错的是童惜年确实没有骗人。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拿出一看。周晓晓给他发来一条信息：沈队，我刚刚问了这附近的居民。他们说这里确实住着很多在夜场上班的女性，而且很大一部分都在789夜场工作。
“小杨家那位也有去过啊，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嘞，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这谁说得准，做这个来钱快啊。”
“好了，两位先别吵了。”沈彧打断两人的争执，他看向老人：“老人家，您方才说的那位年轻人可还有印象？”
“小润啊，那可太有印象了。昨天跳楼那女娃就是他女朋友。”
大爷点头附和，“就是啊。周琪那孩子有啥想不开的非得跳楼。小润可是咱这一条街里最有出息的，天天戴着那个什么查理德……”
“理查德米勒。”沈彧纠正道。
大爷潇洒甩手，“我可不晓得什么查了德乱七八糟的，反正我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小润那娃手上的表都得三百多万呢！”
“我妈妈说那是假的。”一个清脆的嗓音突然插进来。
沈彧回头一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站在距离他们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男孩勇敢地对上沈彧的眼睛，走上前：“叔叔你是警察？”
沈彧愣了下，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
“李阿姨现在不在，7号楼一般除了租客每天都在家，李阿姨也就星期三会过来。”
沈彧才意识到男孩口中的李阿姨就是7号楼的房东。他蹲下身子与男孩平视，放缓语气：“小朋友，你妈妈为什么说那是假的啊？”
“我妈妈和那人从小就是在一个村里长大的。她跟我说过那人的家很穷，根本买不起那么贵的东西。而且我妈妈好几次回老家经过他家门口也没见他家盖新房，还是住着以前的老房子。”
男孩说着，凑到沈彧耳边悄悄说：“我妈妈还说周琪姐姐是被别人杀害的，被那个人。”
沈彧闻言，眼神一暗。
男孩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干净澄澈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叔叔，你能把那个人抓起来吗？周琪姐姐很可怜的。她想逃，逃不走。前几天还在前面的公园哭鼻子了。”
“你和她很熟吗？”沈彧问道。
男孩用力点头，“周琪姐姐经常请我吃雪糕，还教我写作业。”
“好，我知道了。”沈彧拍拍男孩的头。
他还打算继续找其他人询问，周晓晓已经来到他身边。
“怎么样？”他问。
“除了这条巷子的人比较清楚7号楼的事情，其他巷子都说不太清楚。但他们都说这里住了很多小三小四，还有很多做那种事情的人。”
“今早给我的那份资料是从哪儿收集的？”沈彧问。
“我们是从周琪手机联系人里最频繁联系的那几人里得知的消息。”
“周琪有新男朋友这件事情他们不清楚？”
“应该是不清楚的，他们说的那人就是今天早上我们联系的那位了。”
“那人叫什么？”
“张敬。”
沈彧在审讯室外，隔着一面玻璃看着审讯室内的谢润。
谢润被带过来的时候人还在外面和别的女孩子约会，身上穿着那套不算合身的西装。
“我都说了，我和周琪早就分手了！我们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谢润用力的拍着桌子，情绪激动。
“你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赵源坐在对面，黝黑的双眸低垂着沉着地盯着他。
“上次，上次是半、半年前。”谢润卡壳了一下。
“哦，半年前。可我们听附近居民说他们看到你和周琪在星期三的时候还有见面。我们也从监控中找到了你和周琪的身影。”
“不可能！我那天根本就没见到她！”
“那你那天在哪？”
“我在公司上班。”谢润刚说完，对上赵源审视的目光，心里一颤。他咬着牙，手无意识的攥拳。“你们既然都去我们那附近问过了，那也应该清楚我是那一片最有钱的。我不去工作哪来的钱来供我生活。”
他说着，右手搭上左手腕上的手表，把手表展现给赵源和另一位警官看。
赵源看了一眼，看不懂。他继续问：“那我们在监控里看到的这个人是谁？”
另一位警官配合地拿出监控视频，在星期三下午两点十三分的时候谢润带着几个人进入了7号楼。并且一直到下午四点的时候，他才从7号楼离开。
监控录像里清晰的拍到了谢润的脸。谢润脸一白，身子颤了颤。
“是我。”
“你还挺闲的，上班时间还有时间出来在外面晃荡。”
“我……”他动了动唇，不说话了。
赵源和另一个警官交换了一下眼色，另一位警官开口：“谢润，你最好老实交代。如果这件事真的跟你没关系的话我们自然会放你离开。”
“……”
“周琪在去世那天，曾经遭受了五人的侵犯。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不是你把人带过去的吗？我们已经审讯过监控里的那几人了，其中有五个人承认了对周琪实行了侵犯。”
谢润垂着眸头，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的桌子。不管赵源和另一位警官怎么问，他始终重复着：“我不清楚，我不知道。”
眼看着什么都问不出来，沈彧直接起身：“让他在里面待着。”
收到示意的赵源和警官走出来。
“直接调查他的社交范围。”
“是。”
赵源从审讯室走出来，大脑一阵抽痛。他深深叹了口气，肚子也紧跟着叫起来。
“来，你的饭。”周晓晓递给他一个快餐盒。
赵源看到盒饭，眼睛刷的就亮了。他当即打开饭盒，大快朵颐。
“哎我真是，问了那么久除了基本信息啥也没问出来。不是在撒谎就是在不知道，真服了。”他吃得很快，三两下饭就下去了一半。“问他是怎么和周琪认识的，也只说是网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如果有那么好审问出来那很多案子都能轻松告破了。”周晓晓感慨道。
“我就不明白了，周琪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干嘛想不开要去夜场工作。资料上也说她的上一份工资月薪都有一万多，在晋城已经能生活的很滋润了。”
“夜场工作一个月多少？”
“上次问了下，好像是八千？”
赵源扬了扬眉，随口道：“她想不开吧。可能是感情因素，也可能是家庭因素。又或者，缺钱了呗。”
夜场那地方说的好听，大家去里头喝个小酒跳个曲，有时候遇到大方的客人那消费提成一下子就上去了。这不比一个月稳定的一万多赚的快。
吃着饭的手一顿，赵源倏地发问：“她缺钱吗？”
“问过她的朋友，说周琪在半年前有过一段时间找她们借钱。具体是什么情况就不太清楚了。”周晓晓有咬着奶茶吸管的习惯，口齿不清地说着。
“刚刚谢润也说是半年前分手的。”
“那跟谢润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能因为谢润才找别人借的钱？”
两人陷入沉思，然后同时看向沈彧。
沈彧放下手里的资料，淡淡开口：“想去就去。”
“是！”
两人离开后，沈彧来回翻看着周琪的资料，脑海里想着刚刚两人那番话。
半年前周琪突然辞职去夜场工作，半年前谢润突然和周琪分手，半年前周琪开始找人借钱。
所有的一切看似没有联系却又有联系。
——钱。
兴和路五巷的居民也说那附近有很多从事不正当勾当的女性，周琪也很有可能是其中的一位。
直觉告诉沈彧感觉这件事和谢润脱不了关系。
他拿起手机正要联系刘政国，王志仁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要出去？”沈彧顺道问了句。
王志仁看到沈彧，脚步一顿。“诶，小沈。你家是不是就在万国家园？”
沈彧点头。
“正好，现在快到下班时间了，你要不送我一趟？”
“不要，我要加班。”沈彧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就当帮我个忙，我也省的打车了。”
“不干。”
“小沈~你看，以我和你爸的交情……”
沈彧猛地合上手中的文件，随手甩到桌上，“仅此一次，等下我还要回来的。”
正好他也顺便去见一个人。
“好好好，你直接放我到小区楼下就行了。”
车子停下后，王志仁看了一圈，直奔3栋。
沈彧紧随其中，跟着王志仁一同上了电梯。
王志仁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要回去？”
“回都回来了，顺便拿套衣服。”
两人一起上了三楼，一起出了电梯，一起往前走。
一直到同一个大门前停下，王志仁反应过来：“你怎么还没走？”
沈彧指了指旁边那扇门，“我家。”
他从王志仁身后绕过去，打开了家门。
万国家园虽说是老房子了，但是是按照当时最高建设级别建造的，用料方面也很诚实，在隔音方面很优秀。
他迅速用袋子装好一套换洗衣服，打开门就听见旁边王志仁小心翼翼的话。
“你不该回来的。你哥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住这？要不去王叔家吧，婶子也知道你回来了也一直在念叨你。”
“不用了，我住在这里很方便。好不容易有了那人的消息，我一个人待在国外也不会安心。”
“那你回来也不安全呀！”
“还好吧？隔壁不是有位警察先生吗？”
“他有个屁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半时间都住在局里。听叔的，去叔家住。”
沈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