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随心叛离青华山的当日晚上，岁宁收到了来自山外半妖好友的一封来信。

    她面容严肃地打开这个约定好只在危险时刻使用的秘信，却是发现信的内容只是在询问她，是否会像她的师兄师姐一样离开青华山。

    他们害怕在青华山接连两次爆发半妖叛逃事件后，十大仙山的山主引以为戒而不再收半妖为徒。

    “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在岁宁一旁久久不敢说话的巫疆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他在得知备受山主偏爱的随心竟也像白昭一样叛离师门之后，心中满是对岁宁的担忧。

    三个弟子走了两个，秦知人今后又会如何看待岁宁？只怕是要像防贼一样对待这最后一位半妖弟子！

    除此之外，他亦是意识到自己先前做下了何等蠢事。

    他想对岁宁好，以为离间随心和秦知人的关系后，岁宁能从中受益，却不想他的愚蠢举动竟会刺激得随心直接叛离师门，如今反倒害得岁宁陷入这般窘迫处境。

    “等师父安排就好。”岁宁语气平静回道。

    巫疆听后，却是心惊胆战起来，他不由得猜测，莫非岁宁考虑到自己在青华山再难有未来，便计划着去投靠白昭？

    想到这种可能，巫疆立时语气急切地对岁宁说道，“我跟着你，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岁宁听后惊讶不已，她转头看向巫疆，在意识到这位人界少年并非是在开玩笑后，劝说巫疆道，“你还年轻，不应该局限在一方天地之中。”

    话毕，巫疆绷紧的心弦彻底断裂，他想，岁宁这定是去寻找白昭且暗示他不要跟随的意思。

    ......

    与此同时，在十大仙山之一的迷雾仙山的山脚下，那金色琉璃瓦顶、飞檐翘角，周身萦绕着若隐若现的淡蓝色雾气的的木亭之内，修仙界里两位赫赫有名的尊者正因着一个叛逃的女徒弟而展开对峙。

    “我来是要同随心见上一面，亲耳听她的回答。”秦知人神色凝重，怀疑徒弟随心是受到了沈业的胁迫。

    “秦知人，你老了很多，上次见面你还同我一样年轻，可如今你这幅样子，看起来像是随心的爷爷。”

    沈业看着半头灰白的秦知人，并未直接回应对方的诉求，反而先行挖苦了一番此人的外貌。

    而后看到秦知人并未因此动怒，沈业又起了兴致，同秦知人说起了藏在他心上的一个疑惑，

    “我听说你是为了救肚子里怀着别的野男人孽种的妻子，而不惜耗费半身修为，一夜之间变成了这般苍老模样，我思来想去，实在是看不明白你的意图何在！”

    沈业迈步上前凑到秦知人身旁，一边悄无声息地释放出灵力向其试探，一边压低了声音对他继续说道，

    “既是不爱自己的妻子，却愿意舍弃修仙者永驻的容颜去救她，可救下她之后却又不索取任何回报，心甘情愿放她同情夫离去！”

    秦知人后退几步，同样释放出令低阶修仙者深感压抑的浓郁灵力来抗击沈业，然后用冷漠至极的口吻回道，

    “你若是能明白，便不至于苦心经营十几年后，修为水平还比不上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寥寥数语，哪怕秦知人自我嘲讽是糟老头子，却是让沈业在心头上遭受重击。

    是了，哪怕修仙界所有修仙者都因迷雾山上的弟子高手如云而理所应当地认定，山主沈业本人定是强过名气略逊一筹的青华山山主秦知人，可此时此刻，即便没有正面交锋，仅仅依靠体内灵力来试探，可二人心中皆是清楚，若真动起手来，他沈业并非是秦知人的对手。

    沈业无法否认秦知人的嘲讽之言，只能紧咬着牙关，以努力维持着面容的镇定。

    秦知人见状，意识到此人应是再无继续闲聊的念头，便不再废话下去，再一次提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说道，

    “沈业，随心修为尚浅，经历的骗局也少，若是她知晓你把她当成一个已死之人的替身，自会迷途知返。”

    沈业听后眼中掠过一抹寒光，厉声反驳道，“我的确是把这个半妖当做随心的替身，可你秦知人有何资格拿这个理由来攻击我！你收下同随心长相如此相似的半妖为徒弟，又为她改名为相同的随心二字，难道不也是把她当成替身来愚弄吗？如今你为了区区一个替身来主动求见我这个积怨十几年的仇敌，如此卑微之举，莫非是又像十几年前一样，再一次无耻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女徒弟？”

    沈业以为自己将秦知人道貌岸然的伪装撕了个粉碎，定会使他无言以对，亦是无力反驳，可面前的灰发老头身形未乱，神态间除了一丝惊异，竟无半点慌乱和恐惧的迹象。

    “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我对随心从未生出过任何超出师徒伦理之情的情感，眼下的随心在我眼中如同我自己的亲孙女一般，给她改名为随心亦是一桩巧合，山中的掌事弟子给她罗列了十几个名字供她挑选，可她唯独看中了小弟子在思念死去的随心时，于信笺一角处无意落笔写下的随心二字。”

    秦知人颇为耐心地对面前之人做出澄清，可沈业听后嘴角却是掠过一抹更深的讽刺。

    他不愿将此事轻易揭过，开口再度挑衅道，“你现在之所以敢面不改色地否定你的不伦之情，无非是因为你知晓半妖没有证据，可你别忘了，十几年前你把一心报答师恩的随心吓得逃出青华山的背后隐情，在这三界之中并非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伪善至极，道貌岸然的真面目迟早有一日会彻底暴露在所有灵修面前。”

    话音落地，青华山山主原本镇定自若的面容似是终于露出一丝裂痕，沈业从他眉梢的微蹙之中窥见几许他心中的不快。

    这个老头子终于装不下去了吗？既是如此，何不干脆将真实面目彻底暴露出来，如此一来，这张老脸也能看起来更加顺眼一些。

    思忖之间，沈业心上隐隐升起一股期待，可秦知人叹了一口气后，面容又变成了原先那副令人讨厌的模样。

    “当年的事，你并未了解全部的真相，我可以对着青华山的仙脉发誓，我对死去的随心亦是从未生出半分男女之情，十几年前我一时不慎中了曼陀花妖的毒粉，迷失心智后误以为对自己的女徒弟生出了不伦之情，可在妻子怀着孕陷入生命危险之时，她的鲜血将我脑海中的幻象彻底抹除，我这才意识到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我的妻子！这亦是随心离开你后，又放心回到青华山寻求庇佑的原因。”秦知人再次开口解释道。

    可这一番话落在沈业眼中，却仍是认为面前的秦知人乃是心中有鬼，强行狡辩。

    秦知人承认自己把一个半妖当做替身又能如何呢？他沈业又不会因此而看轻他，甚至还要感谢他的这一行径。

    这几年来，他在修炼上陷入瓶颈，尝试了无数方法却始终无法在修为上更近一层，思来想去之后，他认定症结是出在那死去了已有十几年的随心身上。

    那个将感情看得比渡劫飞升更加重要的狐妖在他面前自戟而亡，自此变成了他心上一道无法抹除的阴影，让他苦心修炼却始终无法触碰到天劫感应的边界。

    如今为了剜掉这块伤疤，他特意下山寻找随心的遗物，不想却是意外在青华山上看到秦知人精心打造的一个半妖替身。

    一个尚在人世，外表七成相似，容貌更加温婉可人，亦是更加知情识趣的随心！

    几番思索过后，他决定把活着的‘随心’哄着跟他一起离开。

    他想，这应该是惺惺作态的秦知人做出的唯一一桩好事，由他亲手养育出的一个新的随心，正好可以用来帮自己解开心结，让他彻底放下对小狐妖的执念。

    想到自己的这个计划，沈业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诡异浅笑，与此同时，他负于后背的右手的食指中指交织在一处。

    蓝色的光点自他指尖溢出，一瞬闪烁后，又消失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