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猜到结果,殆梓熙瞟了眼忆柒的衣袍,轻手轻脚掀开被子。
被窝里蜷缩着一个熟睡的长发小正太!许是被窝闷热,稚嫩白皙的脸蛋显露红扑扑的双晕,长睫浓密,可爱至极!
几乎马上她就确定了这是忆柒,惊讶之余带着淡淡失落:孩童模样的忆柒和“他”并不像。盯着小忆柒看了好一会,殆梓熙忍不住伸手戳戳他柔软的脸蛋,揉揉片刻恋恋不舍地收手,也正是这时,房门传来声响。
“叩叩。”
不用想也知道来者都会是谁,殆梓熙坐起身大被一掀,将小忆柒和他的衣袍严实遮盖,扬起职业性微笑:“请进。”
洛萤进门见她面色不差,似乎恢复了往日活力,才暗自松了口气。床前地面浸出一股清流,圈圈绕绕形成坐具,“我看看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好。”殆梓熙轻轻伸出已不再疼痛的右手,即便疼痛消失,它所带来的恐惧却如阴云久久不散占据心头。她怕痛,当然,是重伤流血不止的疼痛,每每看到自己流血,都会产生畏亡的恐惧。
洛萤小心翼翼拆下纱布,最为青紫地方已在素体功效下消肿,只剩少许淤血还未消尽。
殆梓熙抿嘴蹙眉,见洛萤指尖自上而下划过小臂,而后,粒粒水珠围绕手臂显现,她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凉意,以及手臂略微异样的感觉。而她的手臂渐回白皙,不到片刻,水珠被污血着色,在洛萤的控制下消散不见。
她不可思议的瞧着这一幕,心中很快明了:水神,自是还能控制人体内的液体,真是可怕!她这才发觉,手腕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那处“标志”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谢谢你,洛萤姐!”这次,她对她扬起真挚的笑容感谢,后者淡然解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如果不是威尔纪柒,恐怕你现在还动弹不得呢。不过,那夜你们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会伤成那副模样?”
回忆起先前施展物我看到的画面,洛萤望向殆梓熙的目光变得复杂,她的身上没有外伤,但是手腕处像是被某种东西啃噬了一般,或者说,是被钝器从内碾碎了手腕,直至心口。
“我们...”殆梓熙故作严肃地抬头,与洛萤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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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灰世界走不到尽头,明明连一只鸟雀的影子都没有,四周却嘈杂无比。忆柒孤独地走在这片天地中,拧着眉头神色不悦,那些声音陌生又熟悉,他知道那都是往日被自己夺命的亡魂。不知走了多久,天地骤亮。
不等他打开沉重眼皮,少女的气息便浸入鼻息,脸上还传来阵阵酥麻...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被子严严实实盖着,先是愣神许久,随即意识到一个于他而言残酷的事实——
他又变成孩童模样了...而且,昨晚夜袭自己的人还留有一只手揉他的脸!小忆柒并未表现出异常,保持刚才的睡姿一动不动,偷听那两人的对话。
不得不说,殆梓熙的撒谎技巧实在高超,真真假假的杂事被她有条理地编织在一起,不仅如此,说话的语调也很是到位。
被窝中的孩童忆听得有趣,又暗中替她叹息,任她再怎么会说,对方可是一界之神,总能分辨真假。
果然,觉察异样的洛萤很快就结束对话,叹息一声叮嘱殆梓熙几句起身离去。
未等他琢磨完,闭门声传来,淡淡的少女馨香捂热被窝,他只觉得心跳加速,脸颊微微发热,倒不是觉得躲在她被窝中害羞,只是觉得这副模样被看到有些窘迫。
感觉到左手中的脸蛋升温,神游天外的殆梓熙才回神,“糟了,会不会呼吸不过来。”
待她掀开被子,恰好对上那双紫灵大眼睛,看样子,他已经醒来有一段时间了。“早啊。”她尴尬一笑灿灿收手,知道忆柒只是外形发生了变化,内心可说不准是不是小孩。
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变化,忆柒自是知晓没被当成小孩看待,“……夜袭还不够?”
埋怨的话语殆梓熙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走下床面向正太忆神情略显严肃:“你现在的情况,怎么回事?”
“力量不稳定罢了。”小忆柒面色淡定的坐起身,两肩不合身的衣服将要滑落,他少见地慌乱,忙手忙脚拉拢衣袍,从衣服堆里掏出一个暗紫耳坠,单手一掷稳稳落到她手中:“我现在的情况最好是不随意使用力量,你帮我穿衣服……不对,给我拿一身合适的衣服。”
他的身体改变,不代表衣物会改变,那些都是特制衣物,有特殊力量。
见小忆柒这般可爱又微微害羞的模样,殆梓熙心中冒出了邪恶的想法。她噙着笑取出一套大小合适的衣服,递到小小一只的正太忆面前。
“好~”
“谢...”话未说完,他伸出的手就僵在半空,她一脸坏笑,把衣物背在身后:“叫姐姐我就给你,小弟弟。”
见他神情僵硬,殆梓熙眸中笑意更甚,受胁迫的小忆柒当然知道这是在戏弄自己,小脸臭得不行,耳尖还染上一抹绯红,他拉紧宽大的衣袍站起身来就要夺她身后的衣服:“别闹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哦?”玩心上脑,她旋身退步,背靠窗台抿一抹笑意背着曙光:“那你说,现在是做什么的时候?”
不知为何,她现在十分地想欺负别人,并不只是简单的戏弄,而是以他人最厌恶的方式进行打压,从而获得优越感。
她想看别人狼狈不已的模样,该是怎样的场面、何等灾祸才能使这奇怪的欲念得到满足,烧杀抢掠?不、不对,太过笼统,不如在他人被火光炙烤的惊恐双眸看到自己的身形,看他们在喧闹、混乱中挣扎,让希望混杂着血与泪苟延残喘!这样的做法,想想就……兴奋!
殆梓熙并未意识到思绪飘运时,她的目光多么阴鸷,也并未注意到自小忆柒手中飞出的环勾已抓住手中衣物。
环勾那一头的人有意压低声线,却还是只能发出孩童的声音:“是你休息养伤的时候。”
殆梓熙眼疾手快,立马拽紧钩尾丝线,轻笑,她不带情感地弯眸:“别急,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还给你。”到底还是斗不过忆柒,不能做得太过,尽管现在的他是小孩子,谁知道恢复之后,会不会加倍报复自己?
一面思索,她一面关注着小忆柒的一举一动。他很快冷静下来,松开手中细线迎回她探究的目光不冷不淡道:“什么问题,你说。”
无垠碧空定刻曙阳,烟笼沧江泠雾随风散,模糊处的生机渐显身形,晴空入髫点染云烟。与心境不符的天地真是...糟糕至极!她的眼底闪过偏执。
收回视线,殆梓熙指尖轻叩窗沿,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和沉闷,双眸亦迥然有神:“第一个问题,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话音温婉,却像建立起无形屏障,明明相处很近,又像隔着遥远距离。
什么样的人?
小忆柒垂眸思索,时间长河中,过往种种重现紫眸深处,“你与泪水相伴。”
“什么?”
正太忆回神,不做在意地整理整理衣袍,启唇欲言,看见她那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又将要说出口的话咽入腹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在意她的感受了?对她的客观评价无非就是那几个不中听的词句,以及爱哭。爱哭倒是不假,在他的记忆中,殆梓熙打小就爱哭,他见过她为博得同情而泣,为颠倒是非而哭。
她易落泪,太阳东升西落时、仲夏皓月长空时,春华秋叶,素夏银冬,她总会在无人的角落默默落泪,偷偷抹去泪痕。
记忆中,殆梓熙有过两次大哭,一次是初见时她蓬头垢面,面朝火场;一次是他结束那个身份,在暗处看见她正与大人们争辩,原因忆柒记得很清楚……只是没想到平日与人小心翼翼相处的她会因他与别人争论,争论不胜才无助大哭。
倘若殆梓熙能知晓忆柒此刻所想,一定会说,别自作多情,我只是怕被当做异类抓走而已。
论谁也不想被别人以贬词描摹,念至此,小忆柒的双眸更加深沉。
殆梓熙倒是不急,侧首静听万籁,压制心底烦闷心绪:“人总会多少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无论褒贬。不过,一个完整的人,不仅有主观意识,还需有客观评价修饰才对。”
伴听她不着情绪的话语,小忆柒微微歪头,即使是孩童模样,他的声音亦如眼神冷淡:“倘若我的评价没有一句能入耳呢?”
她只是淡然回首,若无其事地走到床前,微俯上身与他相视而笑:“即使不愿接受又能怎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雨,仅受时节影响,有人闻雨愁,有人见雨怨,有人听雨喜,有人浴雨悲,亦有人同雨泣,但“雨”仅仅是雨。
“克制、虚伪、冷血、谨慎,像初升的日又如将坠的霞,皎而艳,华而虚,是你。”小忆柒也直视殆梓熙,他承认自己用了特意方法,窥视过她那段时间的内心所感,亦能讲出即不浮夸又不使她厌烦的评语。
殆梓熙勾勾唇,直起上身:“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
“依你,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心中词句如同雨线连绵无断绝,可经他这样一问,殆梓熙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不会像她一样事事藏匿,以虚伪面貌示人,他有足以让自己肆意而为的实力,不必刻意讨好,不必怨不敢言。
他的情感尽在眼底,就如此刻的漠然,事不关己。明知道自己和谁都无法深交,面对忆柒,殆梓熙还是会感到遗憾,遗憾…不能吞噬他,“谈谈更多有关于你的事?”
闻言,小忆柒不暇思索拂开额发:“言语描述太过繁杂,直接看就行,放心,不该看到的我暂时也不会让你接触。”
她却是退开半步,佯装难以置信:“给我看你的记忆?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说着他便凑身上前,殆梓熙将衣物背到后方侧身躲避:“那就大概讲讲你降生的那个世界。”
见拿不到衣物,小忆柒只好苦思冥想一番:“那个世界也有月亮,生物会利用月光获得与幻力相似的能量,千万年文明传承中,人类会推选出一位圣巫,不过在我降生后,一切都化作了云烟。”
那是他不愿回想的过往,因为那时太过弱小,“其余就记不太清了。”
若有所思点点头,殆梓熙走近了一步:“你变成这副模样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会产生多大影响?”
小忆柒压制着体内的怨灵,扯出一抹笑意半疑道:“你这是关心我?”
“我不是石头做的,怎么不会感激救命恩人?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她在笑,心底却有个声音催促:试探他的实力,吞噬他……
未曾想,小忆柒一口否决:“不是,在这之前我也被动变成过孩童模样,原因也是力量动荡。”见他这般诚挚,殆梓熙不再多问,忽然又笑出了声:“你这副模样还挺可爱,能维持多久?”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并未令他厌烦,小忆柒低头视看自身,有些无奈:“不知道,或许一整天都只能是这样,你今天是不是太爱笑了……”话音未落,一只不安分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脸。
“你、干什么!”见正太忆慌忙拉紧衣袍,红着脸向后退缩,殆梓熙干脆把那手上的衣物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爬上床双手魔爪都朝向他:“让我捏捏脸怎么了?我还没见过你这副模样,真是可爱。”
“不行,不摸!”小忆柒衣袍裹得更紧了,双颊已然绯红,更加引人想要揉捏。
“就摸一下,你别乱动,我手刚好。”她双手掐上前者脸蛋,手感超好,见他反抗地想要咬向自己,殆梓熙坏笑着以刚痊愈的手威胁。
“你无耻!”小忆柒缩在自己的衣袍里左右扭身,就是不让她捏脸,现在的他和平日那冷漠的模样天差地别,巨大的反差让殆梓熙有些着迷:“再让我摸摸脸呗,你再乱动...”
她坏笑一声,左手按住了他拽紧衣袍的手,“那我就...”
“你变态啊!”
“那你让我……!”话未说完,殆梓熙双手被一只大手禁锢,力道刚好不足以伤及手腕,也令她无法挣脱。
“那你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