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日里得了母亲遗物，她竟整晚都睡得不太好，翻来覆去，也不过堪堪只睡了一个时辰。
寅时末，她又突然被惊醒，屋内的烛火已经基本燃尽了，只剩下些微弱的光。
透过屏风，瞧着山聿睡得极香。
她又躺了一会儿，却再也睡不着，只好轻轻的起了身，他睡觉不太老实，被子已经被踢到脚下。
山期摸了摸他的脸，给他盖好被子，这才出了内室，敲了敲门，外头立刻传来侍女回应的声音“公主可是有何吩咐？”
“去叫小月进来”
“是，公主”
不过一会儿，山月便进了殿。
看了眼室内，此时还早，想来太子殿下还未起身，轻手轻脚的剪灭了烛火，又将内室的珠帘放下，才敢让人拿着点了灯六角宫灯进来。
灯罩是兽皮所制，光线比烛火的直射要柔和不少，上面画着山式的神山图，最下端吊着精致的流苏，随着侍女们的动作晃动。
看公主坐在妆台前，却只着单衣，只能拿着外衣给她披上，声音压的很低“公主，您怎可穿着如此单薄，晨间更是春寒料峭，切莫伤了身体”
她这会儿精神不太好，胡乱的点了点头，到辰时，教导嬷嬷便会过来，只盼今日能学的再顺利些，能早点休息。
宫灯光线明亮而柔和，整个室内都被照的亮了起来。
见提灯的侍女要往榻间走去，山月又连忙前去制止。
“别往床榻处放，小心惊了太子殿下”
不一会儿服侍的侍女们便端着洗漱金盆进来，伺候着她梳洗。
端着首饰和梳化物品的侍女定定的站到她身后。
小荔替她梳头，许是起的太早了些，有些恍惚，一下手有些用力，扯掉根根发丝，山期轻声呼痛。
小荔自知理亏，连忙跪下低声求饶“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山月连忙揉着山期被弄疼的地方“小荔，你怎如此不小心？”
“公主殿下尊贵之躯，你倒好，毛手毛脚，竟敢将公主弄伤”
“一大早如此做事，成心来给公主找不痛快的是吧？”
着实有些疼，山期也忍不住按着头皮，但见小月生气，山期只好摆摆手“无事的小月，小荔并非有意为之，况且，今日是我起的早了些”
她当然知道小荔为何如此不安，她将手放在小荔肩上，出言安抚道“小荔，我知你为何此次不愿前往不周山，无妨的，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况且，你不去也是好的”
“这止音殿若是我得力的都走了，怕不是也像宝钦殿那般”
“所以，我与小月离开这段日子，你替我好好守着止音殿可好？”
小荔感动的泪水流下来，止音殿怎可能是她一个婢女就可以守住的，公主这般说，不过是想让自己安心罢了。
“公主……”
“奴婢……奴婢……”
见她流泪，山期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知你是忠心的”
“这会儿见你也不便服侍，且先退下，还是由小月来替我梳头吧”
小荔这才起身，擦了擦眼泪，将梳子递给山月。
山月接过梳子，本就不喜小荔不随公主去不周山，一大早又见她哭哭啼啼地装可怜。
即使得了公主教诲，此时还是嘴上不饶人，手却轻快极了，替她梳头“也就是公主心善，若是旁的主子，怕不得将你狠狠发落了去，你快些快退下吧，休要公主见着烦心”
“是”
待小荔退下，山期才开口“小月，今日怎一大早便如此火大”
“如今前往不周山的日子越发紧，奴婢知道着急了些，还望公主莫怪罪”
离前往不周山的日子越近，如今细算下来，也不过还剩不足十日，小月便越是焦急，这王宫虽然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可总归是家。
“小月”
“公主，怎么了？”
她看着模糊的镜子，小月站在自己身后，轻轻按住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无事的，小月，无论是前往不周山还是褚式，我们早晚都是要离开这里的”
山月从小与她一起长大，自然比其他婢女更心疼她。
她知道，公主早晚要出嫁，去到陌生的地方。
不过没关系，去哪里，自己都会陪着公主的。
她笑了笑，替她穿好外衣“奴婢知道了”
太阳逐渐升起，今日天气还算不错，用过早膳后便让人送山聿去了勤政殿点卯。
她勉强用了点粥，又喝了白霜茶，这才有了些精神。
辰时刚至，外面便传来通报“公主，李嬷嬷至”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回话“快请”
李嬷嬷已经连续教了她十来日，对山期也是赞不绝口，为人恭顺不说，也从不会摆那些王室的谱，学起不周山的宫务来更是勤奋。
从开始的一知半解，到如今的烂熟于心，想来私底下是用了不少功夫的。
她也从一开始的悯怜殿下开始慢慢称呼她为公主。
心中对她是着实喜欢。
李嬷嬷先是让其他三位嬷嬷退下，开口道“公主，您确实是奴婢见过最聪慧的，如今您宫务已然学的差不多了”
“从今日开始，奴婢们便不再教导您宫中庶务，而是……”她眼神看向殿内服侍的侍女们，话说的含糊。
山期闻言有些不解“李嬷嬷，您这是何意？”
李嬷嬷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还请公主禀退左右”
山月听闻立刻反驳“那如何能行，王室早有规定，是不允许有任何外人与殿下们单独相处的”
李嬷嬷毕竟来自王室外，虽说是王太后挑选，但山月总归还是不放心。
公主的安危可比什么都大。
李嬷嬷看着她二人，都似懵懂无知，心下也知，毕竟二人还小，也很是无奈，微微叹息“还请公主恕罪，只是此事，事关成之后您与太子殿下之后的房中事宜……”
山月这时反应过来，这是要讲那档子事，立刻红透了脸颊，口中却还是坚持道“那.……那又如何……”
“公主金贵之躯，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如何能交代？”
山期听闻，第一反应并非害羞，而是立刻便明白过来了。
这便是祖母与父王他们说的，利用自己的一切。
她自嘲的笑了笑，不周山选亲的流程她已经学的差不多了。
要先入殿选，然后是择日授血，授血期间也是要分开就寝的，再才是回自己的王室待嫁百日，待正式成婚后，才能一同就寝，哪里需要现在便如此急躁的学这些房中事宜呢？
不过是王室里的手段罢了，原来，他们要自己利用好的，便是这些东西。
若是无法入选，便要用美人计。
美人计。
真是可笑，要让自己如那些不入流的一般，自荐枕席。
对于王室而言，她的美貌，柔弱，清誉，只要能用到的，其他何值一提。
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会经历的。
无论是不周山的太子，还是将来的其他人，在这个父命大于天的神山中，早学晚学，又有何可争论的呢？
如今李嬷嬷禀退了其他三位嬷嬷，已经是给她留下些体面了。
山期看着山月倔强的脸庞，温柔的劝她“无事的小月，你且去门口候着”
“公主……”
她脸上的笑容温柔极了“去吧小月，再让人去摘些白霜茶，午膳准备些好消化的，我今日胃口不是很好”
山月看着她温柔的面庞，只能点点头听命退下。
“是，公主”
“若是有任何不妥，您随时唤奴婢”
小月退下之后，见着房内只剩下她二人，李嬷嬷才开口“公主不必多想，此事与您，也是一种保护”
“您也须得清楚男子心中所想，方可好生利用自身的优势”
她的话点到为止，山期自是明白的，优势，便是她的脸，她的身体。
但脸上的笑容依然温柔“多谢李嬷嬷，悯怜知道的”
转而间，李嬷嬷便轻声细语的为她讲解房中的规矩。
“与太子殿下同住，理应由太子殿下睡里，公主为侧，以便侍之”
“公主不可随意翻身惊动太子殿下”
“公主入睡时，双手叠交腹部正躺，切不可侧睡，更不可背对殿下”
“太子殿下若要出行，公主需早起备而侍之……”
从如何端茶倒水，行走坐卧，零零碎碎伺候人的规矩一大堆。
直到说到行房事的时候，李嬷嬷先是一顿，然后也是直言不讳为她耐心讲述其中种种。
山期虽听的面红耳赤，却也只是在袖中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耐心的听着。
“若是房事不顺……”
她看了看山期，话中带着犹豫，公主殿下如今还如此年幼“公主，奴婢听闻您自小体弱，需得让医官为公主开些进补的汤药”
“只是……厄玉殿下约八尺有余，公主与之相较，瞧着体格确实偏小了些”
“若是房事……您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听到这等直白的话语，她也忍不住耳朵红的滴血，咬了咬下唇，“悯怜.……悯怜稍后便安排下去……”
李嬷嬷见她脸色绯红，却还是强装镇定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公主殿下，若是那时真的受不住，便与殿下好好说些软话，许是能好受些”
室内安静极了，山期尴尬的微微一笑“悯怜知道了”
虽是真的害羞，但她怎能不知其中深意。
各世家王室的公主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做派。
祖母此意，美人计，是要她豁出去些，若能令太子殿下刮目相看，便能多几分胜算。
奇货可居。
她从前知道这个成语，只是从未想过，她会成为这样的货物。
她不过是个商品货物，将被贡献，任其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