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姜晚宁做出一副无比惊讶的样子,“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
“是啊。”琥珀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你说这池子里不会有水鬼吧?我家乡有一种说法叫水鬼找替身,之前你不是也落了水?”
姜晚宁才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池塘、御花园这类地方确实是事故高发地,她也做出一副相信有水鬼的后怕模样。
两人聊了会儿,琥珀想起正事道:“你要不再缓几天去销假?明天赵姑姑心情肯定不好,没准会迁怒你。”
姜晚宁犹犹豫豫:“不好吧,我已经躺了这么久,而且赵姑姑伤心过度或许会休假?”
自她换了毒点心,以牙还牙弄死玉珠,她就和赵姑姑结下了血仇。
——以玉珠那藏不住心事的性格,赵姑姑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她什么都没做,没准是在憋一个大的。
姜晚宁觉得有必要去见一见赵姑姑,通过原主记忆看到的终究隔了一层。
次日一早,姜晚宁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形象全无。
琥珀见状欲言又止:“晚宁,绣房中有炭火,不必这般的……”
姜晚宁故意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因为玉珠,赵姑姑一向也看我不顺眼,同样落水,我熬过来了,她却没有……”
没有说下去,但琥珀懂了,安慰的拍了拍姜晚宁的肩膀:“罢了,若她叫你去做跑腿的活……穿厚点也好。”毕竟热了脱衣还是很容易的。
两人一起去了绣房。
作为三等宫女,其实只能算编外人员,不像赵姑姑是掌衣,有编制。
宫女不管是几等都是这样,当然,更高级别的宫女有更多福利。
如果是位分高、正得宠娘娘身边的宫女,别说是赵姑姑这样的掌衣了,就算是她的上级,典衣、司衣乃至尚宫都要客气三分。
没编制的合同工从来都是干最多最苦的活,把自己当牛马用。
琥珀和姜晚宁都很自觉,提前来到了绣房。
按理说有编制还大权在握的赵姑姑,能准时到已经算不错,偶尔迟到个几分钟不算什么。
但这一次,姜晚宁和琥珀才刚推开绣房的门,琥珀就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赵、赵掌衣,您怎么来了?”
对于女官,敬畏些不出错的叫职位,亲近些或不那么正式的场合则可以称姑姑。
足见琥珀这会儿是真被吓到了,刚入宫时学的规矩都顺着条件反射出来了。
姜晚宁眯了眯眼睛,福了个身:“见过赵掌衣,我来销假。”
赵姑姑本来还盯着琥珀,想挑两句,闻言唰的一下看过来,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恨意:“你!姜晚宁你还敢来?”
虽然是小选进来的,但宫女也就是个奴婢,连琥珀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晚宁姓姜。
姜晚宁微微一笑:“赵掌衣说笑了,我又没有做亏心事,为何不敢来?”
“你!!”赵姑姑被姜晚宁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气得直喘气,她哪能听不出对方的挑衅之意?
琥珀挠了挠头,有些懵懵的解释:“赵掌衣,前些日子晚宁病了,张美人特准了她的假,今天她大好了来销假,正好我在给张美人做宫装,不如就分到我那一组?”
虽然不知赵姑姑为何会用这么可怕的目光盯着晚宁,但琥珀直觉的把张美人祭了出来。
这也是目前她们唯一能搭上点边的靠山了。
“张美人?”赵姑姑古怪的笑了笑,“不用,琥珀你那边人手已经够了,刚好前两日云美人传话说想要一条舞裙,我把此事交给了铃铛,晚宁你去给她帮忙。”
“这……”琥珀犹豫,傻子也能看出赵姑姑的不怀好意。
赵姑姑一下子拉长了脸:“怎么,我是指挥不动你们了吗?”
“赵掌衣不必生气,生气了人容易老,我去铃铛那便是了。”
姜晚宁早就知道这事不可避免。
她根本不怕对方出招,出招了才知道这位赵姑姑的路数,才能摸清她的对手。
玉珠一死,她和赵姑姑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所以姜晚宁想好了,她要跳到赵姑姑的死对头手下,给自己换一个领导。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借着赵姑姑这块踏板,她才会被其他掌衣注意到。
至于别的……宫斗最怕死,但她死亡就会触发回档,连这一点顾虑都没了。
姜晚宁怕什么?她还跃跃欲试的想再一次触发死亡结局,好把赵姑姑也送去跟玉珠团圆。
毕竟,让她真刀真枪的主动去杀人,她还有点下不了手,但借刀杀人,姜晚宁可不会有丝毫心软。
不过她很快发现,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死不了的断断续续的折磨才是最难受的。
铃铛这个名字很好听,叫这个名字的人也确实有一把清脆的嗓音,却是个火爆脾气,奉了赵姑姑的命令,一上午把姜晚宁骂的够呛。
一会是这个针法我明明已经教你了,你怎么还不会?你看这里、这里都要返工,一会是我明明让你用金线,你怎么用的银线?快给我拆掉,丝绸容易刮伤,若把这缎子损坏了,就你自己用月钱赔……
信息传达不明确或者故意误传,明明是个刚入职的新人,还没有搞清楚项目,却让她上手去做,但凡询问,就是一顿pua打压,你怎么这么蠢,榆木脑袋……
姜晚宁仿佛回到了刚入职大厂的实习期,瞬间有些生无可恋。
可惜毒点心都叫玉珠带走了,不然真想主动回档,当然可能回档了面临的也是这些。
姜晚宁打起精神,提高了警惕。
因为实习期的新人是很容易背锅的。
该问就问,该推脱的项目一定要推脱。
果然,在刁难之后,铃铛很快就给姜晚宁挖坑了。
她拿了一块,乍一看是蓝色的素布让姜晚宁裁剪。
这是粗使宫女常用的宫装颜色,刚分到尚衣局的新人都是用粗使宫女的制服练手,等实力上来了才开始接触那些贵人的衣服。
琥珀水平比原主高,学的也比原主快,但她现在也只能打打下手,无法独立做小主的衣服。
一上午,姜晚宁的脑子嗡嗡的,中午午睡时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铃铛的叽叽喳喳声。
所以被铃铛强硬摇醒塞过来一块蓝布,要她加班时她没多想。
剪刀就放在旁边,姜晚宁却没有急着拿,无视对方的催促,将一整块布料抖开,仔细看。
这一看,有些昏沉的脑子顿时清醒了。
这布的质感未免太细腻了些,没有粗使宫女用的蓝布粗糙,而且抖开时有些重了。
只是一点很微妙的区别,虽然姜晚宁也不算见过多少好东西,但姥姥喜欢做衣服,她天然就会关注这些。
大学时跑过不少服装批发市场,了解过布料的成色,买过几样中下的。
后来毕业了,但实习期工资不高。
她也怕没能转正,必须手上留够房租钱,所以打算等实习期通过了,拿第一个月发的工资给姥姥买一件自己想要了很久的好料子。
或许出身小门小户的原主摸不出其中区别,但姜晚宁能。
她直接把布料放下,似笑非笑的看向铃铛:“这不是粗使宫女用的蓝布吧?铃铛姐姐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刚进尚衣局的新人可不敢随意上手这般珍贵的料子,万一裁坏了哪里赔得起?”
铃铛没想到姜晚宁居然发现了,含糊不清道:“说那些做什么?我让你裁,你裁就是。”
“铃铛姐姐。”姜晚宁的脸沉了下来,“我叫你一声姐姐是尊重前辈,可如果姐姐要故意为难我,我便只好去赵掌衣还有其他掌衣面前说理了。”
“让她们也分辨分辨,这到底是不是粗使宫女用的蓝布!”
她才不怕闹大。
比起闹大,悄无声息背锅被人处理了才可怕。
有回档在,她给自己定的人设是耿直且好运。
耿直没心机,所以姜晚宁什么都可能说,也什么都敢说。
至于好运则是给她的耿直兜一个底。
她姜晚宁长了这么一张嘴,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因为她运气好啊。
果然姜晚宁说要闹大,铃铛反而怂了,憋红了脸,强忍着挤出一个笑容:“你别嚷嚷,一点小事而已,何须惊动掌衣姑姑们,我再看看就是了。”
“那铃铛姐姐可要好好看看。”姜晚宁冷着脸加重语气,一把将这块蓝布塞进了铃铛怀里。
铃铛抓着布,俏脸含怒:“你放肆!”
两人对视,姜晚宁寸步不让,眼中是清晰的讥笑:“我看铃铛姐姐年纪大了,不如我们眼睛好,您拿在手里也能好好看,仔细的看,别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不然误了主子娘娘们的事就不好了。”
“姜晚宁!”铃铛的脸瞬间就青了,明明是花儿一样的年龄却被这样嘲讽,她哪里忍得住?
更何况眼前之人空有一张好脸,背后无依无靠,还被赵姑姑记恨上,她根本不用怕她!
然而不等她一巴掌甩上去,姜晚宁像是提前预知般抓住她的手,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姜晚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你最好老实点,别惹我,赵姑姑一定没告诉你玉珠是怎么死的吧。”
铃铛的眼中一瞬间露出惊恐与惊讶的神色,被正紧紧盯着他的姜晚宁捕捉到。
她若有所思,惊讶是正常的,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玉珠是落水而死。
但惊恐……她知道一些内幕!
是了,玉珠之前吃了毒点心离开,自己第一次死亡时的状态一看就是中毒,根本瞒不过别人,可玉珠却是落水……落水后尸体会膨胀,形成巨人观,不经过细致的检查,生前是否中过毒就会被忽略过去。
所以是赵姑姑处理了现场,而面前的铃铛可能也参与了。
拥有同一个秘密,她成为了赵姑姑的心腹。
本来因为铃铛的挑刺,姜晚宁心中对她的警惕已经变成了厌烦,但现在,她加强了戒备。
一旦杀过人就突破了那条线,很难再回到从前人畜无害的良民设定,在这一刻,铃铛的危险性大大的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