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顾危的身手,就不可能让寻常人等近身。更何况他身边还常年跟着一个李臻。
雪绒明明记得她是朝顾危冲过去的,谁知道眼前一阵恍惚,大公子换成了李臻。
李臻的身躯看着比门板还硬,撞起来更硬,一个受力,雪绒连带着她手里端着的托盘一起摔了出去。
托盘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瓷碟碎成几片,里面盛着的蜜桃也往四周滚开了。
按理说自个也该摔个狠的,但雪绒却发现有人从侧后方稳稳地扶住了她。
雪绒心下一喜,没想到进清湖苑的第一天就成功了一大步。
一摔一扶,不说大公子对她是否有意,少夫人心中定然就此生刺。
那她进清湖苑这趟就没有白来。
等等……雪绒眼中的喜悦凝滞住。
李臻在她的正前方,大公子在李臻的斜后方,那么问题来了,扶住她的到底是谁啊?!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你没事吧?”
柳月牙确认雪绒站稳后松开手,从她身后看过去,之前围着她的那些新丫鬟们还维持着打扇、讲故事、喂糕点等诸多动作。
她们完全不知道少夫人是怎么“呲溜”一下就冲出去扶人的。
所有丫鬟看向雪绒的眼神,蓦地不善起来。
她们刚才把少夫人身边的位置都占全了,雪绒没地方钻,竟然想了这么个办法吸引少夫人的注意力!
雪绒脸色惨白,愣了会神后赶紧跪下来认错:“奴婢该死,请少夫人责罚。”
那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颇让人动容。
她原本是想得大公子垂怜,但扶起她的却依旧是柳月牙。
“什么死不死,罚不罚的,果子摔了,再去盛几个来就是。”柳月牙神情淡然。
顾危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摔碎的瓷碟滚落的蜜桃时,满眼都是心疼。
没过一会,已经有机灵的丫鬟率先把地上残局收拾好,又来拉雪绒。
雪绒一连两次受挫,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了,满面衰色地朝厨房方向去了。
等收拾妥当,人也散去,柳月牙仿佛才瞧见顾危。
“夫君回来啦。”柳月牙笑眯眯地凑到顾危面前。
她指着廊下候着的几个丫鬟介绍:“这些都是新来的丫鬟,还有刚才那个也是,夫君看看需要哪些到书房去伺候?”
柳月牙简直语出惊人。
这话一出,李臻呆了,连带秋意和一众丫鬟都呆了。
少夫人这么开明吗?!这才成婚多久,就要准备给公子房中添人了?书房里可多的是红袖添香,郎情妾意的风流故事。
柳月牙发现大家表情都很奇怪,连带顾危的表情看起来都晦暗不明。
她补充道:“怎么了?我看夫君书房去得勤,是想问要不要添几个丫鬟洒扫。”
害!
一群震惊的人瞬间泄了气。
顾危:“……”
李臻已然替顾危开口:“回少夫人,公子的书房还有墨池阁都由我打理,不劳少夫人费心。”
柳月牙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李臻:“那很辛苦吧。”
李臻眼睛微睁,很辛苦吧,好家伙,好温暖的几个字,多少年没人跟他说过了。
要不是主子还在边上,他都想竹筒倒豆子和少夫人唠一唠了。
柳月牙又低声问:“你一个月能拿多少月银?”
李臻愤愤地伸出五根手指头。
柳月牙倒抽一口凉气:“五十两银子?!”这就远远超过她的设想了。
李臻摇头:“五两。”
柳月牙这两日慢慢接手了清湖苑的内务,虽然账册她看不懂,但从秋意口中大致能知道府里各个差事的月银或者奖赏。
要知道李臻可是跟了顾危十年之久,柳月牙以为他怎么也该有一二十两银子以上。没想到顾危居然这么抠门?
顾危眼看着柳月牙眼里对李臻的同情,转变成对他的谴责。
什么意思?嫌他给少了?顾危猛瞪李臻。
李臻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柳月牙直接开口:“夫君,给李臻涨点月银吧!”
府中下人的月银统一都是由公账拨付。其实李臻的月银可以和各院的管事持平,加上顾危从来没有缺钱的概念,所以还真没有想过可以给李臻涨月银这事。
柳月牙还斟酌出来一个大致的浮动:“李臻跟你的年头最久,按照一年一两,也该有十两银子了。”
“既然是夫人提出来的,那便着人去办的吧。”顾危对此没什么意见。
他带着喜出望外的李臻朝书房去了。
他走以后,柳月牙看了看丫鬟们翘首以盼的眼神,大气地说:“大家好好干,只要有我在,人人都有涨月银的机会!”
本来就殷勤的丫鬟们顿时变得更殷勤。
听说柳月牙要去菜园子后,立马就把洗刷一新的农具摆放好,连中途歇息用的茶椅茶桌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偶尔也会有人觉得奇怪,为什么少夫人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在这开辟了一处菜园,还毫无形象地在其中耕种劳作。
有好事者偷偷去松柏园报信。
报信时却不说具体的内容,只说少夫人在清湖苑预备了惊喜要送给顾夫人。
顾夫人料想儿媳或许又做了什么美味的吃食。她有心在其他几房面前夸耀夸耀,于是又命人通知了其他几房。
在菜园子里忙碌的柳月牙尚不知道,一大群人正浩浩荡荡地朝她这走来。
“丝瓜、萝卜、苋菜……”柳月牙把每块菜地都划分得井井有条,在边缘则插空种一些小葱,绝不让一块多余的土地浪费。
她转头问面如土色的秋意:“你怎么这副表情?”
秋意道:“少夫人,我真怕哪天你种地被老爷夫人他们撞见了。”
“撞见了又如何?”
“什么又如何,您根本就不会种地啊!”秋意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泥地上。
她明明知道有些事不该放纵柳月牙去做,可是柳月牙太坏了。每次都缠着她撒娇,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出事。于是她就心软了。
心软的结果就是菜园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柳月牙完全不知道收敛!
柳月牙刚想宽慰她,忽然看到芙蓉小跑着过来了:“少夫人,夫人她们来清湖苑了。”
柳月牙擦了把额头的汗:“你今天看黄历了吗?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秋意先是捂住了嘴,随后又盯着柳月牙着急起来,现在重新梳洗打扮肯定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
芙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约是一看到人影就奔过来了。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晚了,转眼间夫人她们就已经从外院门走了进来。
一群衣着不凡的妇人们面露吃惊,与菜地里正扔掉锄头的柳月牙对视。这人谁啊?不对,顾危的清湖苑何时多了块菜地?!
这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顾夫人。
“宝意,你这是?”
柳月牙接过秋意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面上丝毫不露怯。
她规矩地朝顾夫人还有几位婶婶行礼,其中五婶还还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些日子要不是有柳月牙时常送些吃食过去,挑嘴的她早就饿到瘦一大圈了。
柳月牙开口解释:“母亲,这片菜园子是我为夫君开辟的。”
“为了大郎?”
柳月牙的话显然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
说起来,她们很多人都已经很久没来清湖苑。
顾危的传闻,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其实都是半信半疑。但不管怎么样,远离这里终究是好事。不然顾危发病,伤了自己人,她们都没处说理去。
柳月牙继续说:“宝意曾听一位名医说过,吃新鲜蔬果有助于安神益气,少病少痛。想来名医的话不会有错。还有什么比自家院子长出来的菜更新鲜的呢?加上夫君终日忙碌,也可以在菜园子里简单劳作强健体魄。”
且不说其他几房如何,顾夫人听了以后简直无比动容。
本来顾危练邪功会发病这事,就是顾家对不住薛宝意。
没想到她的好儿媳不仅不计较,还如此贴心地为她儿子着想。
五婶也替柳月牙开口:“还是宝意考虑周到,细微体贴。”
顾夫人握紧了柳月牙的手:“宝意,危儿能娶到你,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柳月牙羞怯地低下头,在旁人眼里真是好一个婆媳情深。
殊不知柳月牙后背全是汗,心想,还好我脑子转得快啊,而且给五婶婶的吃食没白送!
书房里,顾危把菜园的动静尽收眼底。
他看着母亲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是谁去的松柏园?”他问。
李臻俯首:“叫雪绒的那个。”
“除了她,还有哪几个?”
顾危问的问题总是没有那么明确,但是多年跟随,李臻早已学会揣摩上意。
他回道:“算上她,还有三个人来路都不干净。”
“那你动手干净点。”
“是。”李臻再抬头时,脸上已回复面无表情的漠然。
顾危去母亲那请安回来,对着柳月牙明知故问:“是你同母亲说要我在菜园劳作,强身健体的?”
柳月牙点点头,没有一点遮掩:“夫君,我都是为了你好。”
眼看着顾危不说话,柳月牙恍惚间想起他还是个带病之人:“不如这样吧,我挑水来我浇园,我耕田来我织布,我劈柴来我做饭。”
顾危听笑了:“你都做完了,那我做什么?”
柳月牙想了想:“夫君不如教我写字好了。”
顾危微敛双目:“夫人才学冠绝寻州……”
柳月牙早就想好了说辞:“不如夫君的字气势磅礴,颇有风骨。”
“没空。”顾危拒绝得直截了当。
他又不是不知道柳月牙的真实身份,要他教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写字,那和教小娃娃蹒跚学步有什么区别。
可惜由不得他不教。
第二天,柳月牙端着一碗金钱肚来到书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