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河岸边，冻得嘴唇发白的武玖乙从河里救出了轻生的邓浏阳。邓浏阳个头中等，体型偏瘦，尽管如此，武玖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吭哧吭哧把他拖了上来。

    躺在武玖乙身边的邓浏阳用手背掩盖住痛哭流涕的脸庞，哭诉抱怨：“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让我死不行吗，我这个废人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

    他有死的权利，武玖乙也有救人的自由。主动死亡虽然对于自身来说是一种解脱，可它与被动死亡一样，会让爱你关心你的人痛不欲生。

    武玖乙还真有救他的理由，“为什么救你，说实话，我是有目的的。一来，为了满足我自己那时而有时而无的助人情结。巧了，今天有。二来，我今天在你家店里吃了好吃的麻辣烫，要是你死了，你姐姐估计会伤心欲绝，关店怎么办，那可不行。

    当然还有最后一点，我看过杨目的直播，他和你认识。他还说他得了脑瘤，我呢，想给他打赏，又怕被骗，你要不改天再死，先替我答疑解惑，好不好？”

    屿村古镇真小，杨目那鬼才会看的直播，居然有人会看。邓浏阳听到武玖乙提及杨目，用河水浸湿后的袖口擦了擦眼泪，睁开眼睛仰望那轮明月。

    “你是个好人，别想着给杨目打赏了，留着钱自己花多好。他没得脑瘤，这一切都是我和杨目请求徐文东帮忙一起演的一出戏。”

    跳了次河，还把邓浏阳给跳清醒了。可能是因为武玖乙不顾自身安危救了她，他说出了真相。

    武玖乙压根没完全相信杨目，对邓浏阳此番说辞，也是半信半疑，“我不是很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演这出戏，为了在网络上赚快钱？但是，好像效果不佳。”

    “不是为了钱。你看我现在也能猜出来，我是为了不想上学，想死了一了百了，让我姐恨我，然后我死了，她就能把店关了，摆脱我这个累赘，走出屿村，去本来属于她的地方发光发热。学习、恋爱、成家，一步一步走向美好。

    至于杨目，听他说，他父母离婚后，他跟他妈妈一起生活。他妈对他期望很高，不喜欢他画漫画耽误学习。杨目本身对学习不感兴趣，也是为了摆脱他妈的桎梏，让他妈妈对他失望，从而实现解放。”

    远离学校多年，已经跟不上现在孩子们的想法。武玖乙试着理解，想到在学校称王称霸的徐文东，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和他们一起合作。

    她问：“那徐文东是为了什么？他没理由陪着你们一起玩，他应该经常欺负你们才对。”

    “他啊，是脑子里有大坑的神经病。以霸凌别人为乐趣。别人怕他，我这种一心求死的人以及只专注画漫画的杨目对他来说，他觉得没意思。其实，有点美化他了，他就是知道杨目画漫画，总想让杨目以他为原型，创造个贼牛逼的角色。杨目一直推脱，直到我们俩商量好计划，需要他这个反派。”

    煞费苦心整这么一出，还真是各有各的目的，目的还都挺明确。

    这件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回头把这些告诉游一宥，还是得提醒他，不要相信网络直播，十有八九都是虚假的。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你看，刚才跳下去就相当于死了一次，涅槃重生，我们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武玖乙边开导，边往桥上看，这时的桥上有人站在那儿往下看。

    她的视力不错，仔细辨认后，武玖乙看出来桥上寻人的正是邓阳阳。

    邓浏阳沉默不语，情绪稳定，身体没有剧烈反应，静静地观察着同样不语的月亮。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武玖乙麻溜地站起来，冲着桥上的邓阳阳大喊，“邓浏阳在这里，桥的左下方位置，记得把轮椅拿下来。听到了没有？看到了没有？”

    桥上焦急的身影从明亮处带着那一束强有力的救命之光速速赶来。那是身为家人对家人的牵绊与责任，责任带来的不只是压力的负面，更多的是爱与陪伴的正面碰撞。

    送走邓浏阳之后，全身湿透的武玖乙只能回家换衣服。回去的路上，她还是专门跑回奶茶店一趟，想着万一游一宥傻呵呵地还在等她就不好了。还好，他不在。

    回到家里，武玖乙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昏昏沉沉，脑袋很重，提不起精神，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她身上全是汗。她摸了摸额头，大概率是发烧了。上次发烧还是两年前，家里的药大部分都过期，被武玖乙扔掉了。

    手机也进水不能用，也不能叫外卖。武玖乙拿了件连帽长外套，戴上帽子，拿了些零钱，出门买药。

    凌晨两点，就近一家二十四小时的药店在街角。武玖乙买完药后，为了赶紧回家，拐到药店后巷抄近路回家。

    后巷只有一盏忽闪忽闪快要坏掉的路灯，一只黑猫喵喵地嘶叫，白天还好，黑乎乎的晚上，武玖乙心里也恐惧。就是身子虚，想走快点都难。

    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发觉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步伐如此快而急，武玖乙全身是汗，已然分不清是发烧出的虚汗还是吓出的冷汗。

    跑是不可能了，她急中生智，瞄到右前方有别人乱丢的废旧长灯管，故意走过去，蹲下来拿到长灯管，待身后那人即将到来之际，武玖乙站起来，举起灯管，一顿乱打。

    被打之后，那人才发出声音，哀嚎道：“是我呀，玖乙辅佐官，干嘛打我啊。你是知道我已经入宅赐福了？”

    原来是游一宥。

    武玖乙刚放下心来，就听到游一宥不打不招，不和武玖乙商量，擅作主张已经给杨目赐福了。她现在真的脑袋疼，生病的武玖乙似乎会生气了，她将灯管使劲一甩，气鼓鼓地往前走，不搭理游一宥。

    还以为武玖乙不会有生气的举动，没想到武玖乙还发脾气，有活人气儿。他死皮赖脸地往前凑。

    “我不是故意不等你的。当时情况紧急，杨目感觉快撑不住了，我知道我是财神，不应该插手凡人的生死。但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救人要紧。”

    天天意气用事，不用脑子想一想，连拙劣的表演都识别不出，武玖乙脑仁疼，心更累，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瞪他。

    “你……游财神，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我现在是你的辅佐官，我肯定会竭尽全力辅佐你转正。可你这么不配合，我的工作很难做。你知道，我为了调查真相，差点…不说了，我现在头重脚轻的，完了，有点…”武玖乙还没说完，晕了过去。

    所幸游一宥在身边，抱住了晕倒的武玖乙。

    迷迷糊糊的武玖乙还在呢喃：“游一宥，臭财神，真不听话。”

    游一宥垂下头，听到武玖乙的话，嘴角微微上扬。

    -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武玖乙的手机坏了，家里的挂钟在客厅里。她认为凭借她的生物钟，睡过头是不存在的。

    结果，当她慢悠悠地洗漱完，来到客厅，赫然发现挂钟的时针冷漠地指向十点，武玖乙保持了四年上班不迟到的记录打破了。

    她不是迟到，是旷工。

    “玖乙，你醒了。”才发现游一宥刚把早饭热好，从厨房里出来。

    见到游一宥不稀奇，听到游一宥只叫她“玖乙”没有后缀，她觉得不对劲，难道是昨天她说了几句，游一宥打算把她开了，他也没这这么大权利。

    “你怎么不叫我玖乙辅佐官了？叫玖乙听起来很别扭。”武玖乙实话实说。

    “是你自己跟我说的，你说我叫你辅佐官太见外了，你比较喜欢别人叫你玖乙，亲切自然。”

    游一宥编得挺自然，明明他带武玖乙回到家中，叫醒她吃完药，武玖乙睡梦中还在嘟囔着游一宥不靠谱，可见武玖乙对游一宥的成见有多深。

    爱怎么叫怎么叫吧，现在她也不发烧了，倒是有点饿，武玖乙瞥见游一宥热好的早餐，不能跟早餐过不去，她坐了过去。

    今天的早饭不是买的，是游一宥亲自做的。鸡蛋饼，烤吐司、白煮蛋、牛奶还有小米粥。中西餐都有，虽然知道武玖乙不挑食，他还是希望武玖乙能够挑食。无欲无求连修炼多年的上仙都很难练就，不是说明这玩意多难，只能说太变态而已。

    “这几样，你挑着吃，不能都吃，也不能都不吃。”游一宥命令式的口吻，不会让武玖乙不悦。一直以来，按规章制度办事，合理要求，被规训惯了的她喜欢这种方式。

    武玖乙按照顺序挑选，她选了鸡蛋饼、烤吐司和白煮蛋，一个喝的都没选。游一宥难以置信，“你也不怕噎着吗？要不咱俩换一换，你把鸡蛋饼给我一点，我给你牛奶，补充蛋白质。”

    “不要，你让我挑的，我挑了你就不能反悔。”武玖乙拒绝，开始吃起来。

    游一宥哑然失笑：“...你开心就好。”

    吃完饭，武玖乙才有精力跟游一宥掰扯昨天他擅自入宅赐福的事情。

    她坐在沙发上，双臂环抱，睨着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的游一宥，像极了严刑拷问犯人：“你知不知道，杨目的直播内容都是虚假的，杨目和邓浏阳联合徐文东蓄意为之。”

    游一宥认错态度极好，“我太蠢了，又被他们给骗了。凡人太狡猾了，可能我这修炼道行还不够。我以后肯定会跟在你身后，好好学习，揣摩人性。”

    伸手不打笑脸人。游一宥爽快认错，并表示不会再犯。没有冲撞狡辩，没有吃怒目相对，心平气和地摊开，武玖乙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其实，她摸透了游一宥的秉性，能知错，不悔改。不采取点强制措施，恐怕还会屡教不改。

    武玖乙话题转换很快，蓦地问他：“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非常愿意，不管你提什么请求。”

    “嗯，那你今天有空吗？有空帮我搬个家吧。”

    怎么一夜之间就要搬家了，难道忍受不了他的所作所为想逃离。游一宥不解，“为什么要搬家。你要搬家，我也跟你一起。”

    “你不用搬，你帮我搬就好。”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因为，我要搬去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