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可算是完工了。”
时乐长舒一口气,感觉今天晚上做梦都会是自己蹲在这里片风晶石。
“辛苦辛苦。”云召中途消失了一会,突然冒出来递给他们几枚春卷。
宋思辰往他和时乐手上丢了张除尘符,疑惑道“这是哪来的?”
“喏,阿婆给的。”云召朝着老人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学院膳堂里负责打扫卫生的宋阿婆,有段时间生病,咳嗽了许久都不见好转,云召就送了她一些草药。
之后阿婆会偶尔做些吃食送给她。
“你们春节是什么打算?”云召蹲在田埂上嚼着春卷问道。
宋思辰脸色暗下来一瞬,“去东区”。
站在一旁的时乐也看着情绪不高的样子。
云召没再细问,她拍掉残留在掌心的碎屑,挥了挥手,“那我们就节后见。”
目送两人离开,云召独自又在田里溜达了几圈。看着温棚里轻轻摇晃的幼苗,不禁再次祈祷,希望它们能顺利度过恶劣天气。
学院放假不留人,过了今天就得收拾东西去沈家了。
来康陵城的这段时间,她也算摸清了点门道。
此前正值百年一换的城主大选之际,那几个被云浮端杀害的修士皆属于沈家管辖范围。
出了此等事或多或少会对选举有影响,沈如阜便亲自出马一路追查到了甘泷城替天行道。
应云二叔上赶着讨好沈家,顺势收留了云召,也是彰显沈家有情有义罢了。
利来利往,于云召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生存而已。
想起那天骆夫人神采飞扬,信誓旦旦地说从秘境出来后要送她礼物的样子,云召抿了抿唇,也生出一丝微妙的期待。
第二日,晨曦微露。
云召刚踏出学院门口,便看见了等在一旁的阿原。
“云小姐,这边!”阿原朝她挥手,一身红色小袄喜庆又亮眼。
“夫人说这几日家里会比较热闹,怕照顾不周,就叮嘱我务必要早早的过来接您。”
云召微微颔首,“劳骆夫人费心了,我们这就动身。”
马车在城中一路晃悠,向沈府驶去。
每逢年节,沈家诸房亲眷都会到康陵沈府小聚几日,这是上一任家主定下的规矩。
“这回来的是长房和三房。长房一脉是家主同源血亲,膝下二位少爷都是单灵根,听说大少爷今年还考进了太虚学院。不过还是比不上我家少爷小姐就是了。”
阿原嘴角微微抬起,言语中满是自豪。
“三房今年只来了家中嫡女,那天瞧着心情不大好,咱们这段时间可千万别触她霉头。”
云召跟着点头,内心思索着该何时去藏书阁找些书来打发时日。
从侧门进去后正巧碰上了骆夫人身边的丫鬟,得知家主和夫人都在招待客人,云召自觉不便打扰,准备先回小院。
离院门还有几步之遥,先闻到的是空气中浮动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云召脚步微滞,视线穿过低矮的篱笆,落到了花园那处从未见过的植物上。
此时正是残冬未退,春寒料峭之时。大部分土地仍然坚硬冰冷,还有积雪尚未融化。
然而,就在那半透明的冰层缝隙之下,金黄色的小花正顶着晶莹的残雪在风中微微摇晃。
小小的花朵形似金盏,花瓣薄如绢纱,浅金色的光点从花蕊中溢出,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
这丛明亮的色彩盛开在一片萧瑟贫瘠之间,突兀又充满生机。
“哎呀,竟然开花了!”旁边的阿原惊讶道。
她拉起云召的手匆匆走到花圃跟前,“早上走的时候还是些花苞呢。”
“夫人说,这是九宫秘境里特有的冰凌花。”蹲在花丛旁拨弄的侍女放下手中的小铲,冲着云召微微福身。
“此花花期特殊,本想着移栽到这里还得再适应一段时间,但许是康陵城的气候更适宜些,正巧今天就开了花。”
侍女看了一眼云召又接着打趣道,“看来云小姐和这花也有缘的很。”
云召闻言不禁莞尔,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梨涡。日光透过她琥珀色的眼眸,宛如冰川乍融。
“云小姐...”阿原喃喃出声。
云召转头,笑意未敛“怎么了?”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啊,你平时也应该多笑笑啊!”阿原拉起她的手臂轻晃道。
一旁的侍女芙蓉也应声附和着。
对上她们真挚的面容,云召微愣道“......是吗?”
她移开视线望向园子里的花,目光没有焦点,似在赏花,又好像单纯的发呆。
凝滞片刻,云召轻轻挣开阿原的手,脸上的笑容已然有些勉强。
她抚上额头道“这一路的马车晃的头晕,晚饭不必叫我了,我先去歇息一会。”
看着云召离开的背影,阿原疑惑道“刚下马车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芙蓉用手肘碰了碰她,小声示意道“云小姐可能真的累了,我们先退下吧。”
屋内,云召躺在柔软的衾褥中沉眠。
厚重的帷幕隔绝了外界的光亮,将她禁锢在漆黑的噩梦里,无法挣脱。
她一度天真地将纪禾的打骂归咎于一时情绪的阴霾,仍坚信其下是为人母的敦敦教诲。
直到三年前的一碗米酿酒,打碎了所有泡沫般的幻想。
喝醉后疯疯癫癫的纪禾把十二岁的云召扯到桌前,一遍又一遍地逼着她笑。
“嘴扯开会吗?”“把牙露出来!”“你哭丧个脸给谁看?”
她歇斯底里地冲着云召喊叫,不断上手拉扯,势必要笑到她满意为止。
“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怜虫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反抗?”
她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怨怼,口中的话不知是在斥责自己的孩子,还是在嘲笑自己。
“你毫无灵力,笑起来也不像他!你就是个野种,是谁,是谁把你塞到我这里,我的孩子去哪里了?我的孩子,她应该是个举世闻名的天才!”
纪禾大力摇晃着云召的肩膀,她的恨意仿佛随着长长的指甲一起嵌进了皮肉。
在云召眼里,此时的母亲就像一头怪异的生物,正张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蚕食掉母女之间旧日的温情。
尽管后来她又搂着云召哭泣,眼泪顺着指甲掐出来的伤口流进去,也没有治愈已经形成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