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盯住那行字看了许久,表情木沉沉的,过去种种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中旋转,最后落定在她最后一次和孟麟通话的场景。
她穷尽好话,孟麟一言不发,礼貌有教养但毫无回应,仿佛他在看戏台上唱念做打出尽百宝的独角戏,而她是那演技拙劣的演员。
他们连争吵都没有,就迅速从热恋的甜蜜落入冰河期。最后她倦极,问孟麟:“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一句话说清楚。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没皮没脸的人。”
孟麟依旧是那副文质彬彬教养良好的模样:“微微。你太冲动了。我们都需要静静。”
他还是没有回答,但这本身就是回答。
林微了然点头,转手将他拉进黑名单。
她早该明白。以前她是钢琴系的天才少女,才华横溢,外形出众,家境不错,于孟麟而言她满足他隐秘的虚荣心——这样女神级别的人物,是他孟麟的女友。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谁看了都要称赞般配。而现在她一无所有,从云端跌落泥地,还拖着个身患重病的母亲。
真是可笑,她以为孟麟对她是爱情,其实她在孟麟心里和名牌球鞋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扔到一边的角色。孟麟不愿意亲自说分手,不过是怕背上绝情骂名。
他在等,等她到无法忍受那一刻,等她到被现实逼得走投无路那一刻,等她到犯错那一刻,到那时他便可以心安理得将她推开,而他的道德依旧完美无瑕。
多么精明的算盘,谁说男人没有心机。
但林微无意陪他唱完这出戏,无论深明大义还是心怀鬼胎,她都不愿再浪费时间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没有通过好友申请,也没有拒绝,任由好友申请的刺眼红点躺在通讯录里,如同扎眼的血痕。好友申请三日便过期,而结束一段关系甚至用不了三天。
转眼周六。周承谦照例提前一晚跟她约好会面时间,届时开车来接她。他是老派人,依旧遵循约人要提前至少一日的规矩。这使林微感到舒服,因为他为会面留出缓冲期。
出门前有陌生电话打来,林微扫了眼振动的手机,悠悠闲闲对镜戴耳环,没有要接的意思。
但那来电依旧锲而不舍。林微终于失去耐性,点亮手机接通,电波那头是熟悉声音。
“微微,我终于联系上你。”
林微冷笑:“孟麟,我以为我跟你已经说清楚。”
孟麟哀伤的声音自手机那头传来:“微微,你不能这么绝情。我们谈足三年恋爱,居然这么简单就分手?你还在记恨我没有给你钱?”
林微淡然道:“别这么幼稚。孟麟,你我都应该明白,我们分手并不是因为钱,而是我们已经失去对彼此的信任。”
孟麟焦急反驳:“我以为你在赌气!微微,我以为我们只是吵架了,你冷静几天就会好的。我没有想过跟你分手。我还爱你!”
林微突然觉得可笑至极。她握着电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半个月没有一条短信没有一个电话,你居然以为这只是赌气?我妈重病,我爸抛弃我们,你居然觉得这种情况下我还有心思跟你赌气?孟麟 ,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这么天真,天真得让我想撬开你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蓄满水。
你说你爱我。那好,我现在需要钱。你能借我多少?”
孟麟的语气里多了几丝鄙夷:“林微,你现在怎么这么市侩。我是有钱,可我们之间难道就只剩钱可谈了吗?爱和钱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不能。”林微回答很干脆,“因为钱能救命。而你那上下嘴皮子一碰的爱,留着给像我当年一样的蠢货听吧。我们结束了。”
她干脆利落挂断电话,将陌生号码也拉进黑名单。她听够了虚无缥缈的爱,无法折现的空头支票一文不值。太阳照常升起,花照样开,鸟照样叫,而她的困境依旧死死困牢她。孟麟尽可以抱着他虚无缥缈的爱装情圣,那跟她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毁了这段关系。
周承谦的车依旧停在老地方。他以欣赏眼光看着坐上他副驾的林微,棉麻衬衫配亚麻米色半裙,蓬勃的青春朝气令他内心生出隐秘的愉悦,仿佛自己也还年轻。
会面约在一处幽静隐秘的茶室。穿新中式旗袍的侍应生引着他们转了几个弯才进入包间,包间里的两个男人听到推门声同时抬头。周承谦熟稔地同年长那位打招呼:“谭医生,好久不见,麻烦您从北京过来。”
两人握手寒暄。周承谦介绍林微与他认识:“林小姐,这位是谭佳明医生。谭医生,这就是我跟你提的病人家属。”
林微这才有机会打量谭佳明。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形瘦削,相貌斯文,戴一副黑框眼镜,讲话不疾不徐,姿态无端便令人安心几分。
众人甫一坐定,谭佳明便直奔主题,向林微索要病例报告。林微被他问得一愣,忙不迭从包里拿出用夹子夹好的报告小心翼翼递过去。谭佳明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把报告放在啊桌上,缓缓道:“早期浸润性癌。幸好发现得早,没有发生淋巴结转移,希望还是非常大的。医生建议你们全切吗?”
林微点头:“对。医生的意思是我妈妈年龄也到了,不会再怀孕生子,全切预后好一些。但是我妈不愿意。所以想请教您,如果做保乳手术,复发概率会增加吗?”
谭佳明思索片刻,又拿起报告仔细看了一遍:“我认为有机会保。再做个检查看看吧,看看患者现在的指标。”
林微连忙点头,正想说什么,周承谦突然剪断她的话:“谭医生,你看是不是把患者转移到你们那去方便些?”
谭佳明摇头:“在你们这省院就行。省院乳腺外科的主任是我同门师弟,技术是没问题的。如果到时候有需要,我可以飞过来主刀。”
周承谦满意颔首:“那就请您多费心。”
谭佳明笑,目光从林微处滑过,唇角漾起戏谑的笑,朝周承谦道:“周先生,你还没同我介绍,这位林小姐是什么人?”
周承谦淡淡答道:“一个晚辈。”
谭佳明挑眉,把晚辈两个字在嘴里掂了几个过儿,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承谦一眼,却没有再说更多。
林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个年轻女性与一个身价不菲的中年男性走在一起,难免会引来外界许多猜测,仿佛一男一女之间一定要有什么关系才能让人满意似的。周承谦对她的介绍虽然简洁,却能避免更多无谓的麻烦。
会面结束后,周承谦命助理David送谭佳明回酒店。林微这才想起房间里一直有第四个人。这位周承谦的青年助理沉默寡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低调得几乎让人忘记他存在。也许这就是做周承谦助理的必备素质,低调隐形却能力超群,能体察老板心意,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他们在地下停车场分别。周承谦载林微往市中心方向去。等红绿灯的片刻时间,他突兀问:“你有心事?”
林微楞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自己,摇头:“没有。”
周承谦笑:“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小姑娘。”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轻声道:“微微。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们的约定,不要被无谓的感情浪费你的精力。”
林微点头,脑海中再起回想起孟麟的纠缠。只有周承谦这样的男人才好算是男人,而孟麟,她不想再给那绝情又虚伪的男人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