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
姜楠闭上眼睛,撒开了嗓子发出了吼叫。惊恐令她浑身战栗,甚至无法感觉到脖颈后那一场的冰凉。那个触感如同被一个密密麻麻戳满小洞的手抓住了脆弱的后脑勺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正当姜楠闭眼尖叫时,她没有看见仿佛贴在她后脑勺上的长发女鬼的笑脸很快哭丧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后消失不见了。
姜楠感觉到颈后一轻,这才缓缓睁开眼来,那个女鬼已经无迹可寻了。
腿部由于突如其来的惊吓供血不足而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脱离般地靠在洗手池上才得以不至于完全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家里会突然出现鬼?她现在难道是在做梦吗?
姜楠拍了拍自己浸了水的脸颊。痛的。并不是梦。
完了。一切都完了。现在不仅是梦里有鬼,现实生活里也有鬼!难道真的如那个男鬼所说,是因为她阴气太重以至于可以看到鬼?
不论怎样,忽然被这种恐怖的画面所惊吓绝对不是一件能令人开心的事。
略微缓过神后,姜楠慢悠悠地迈着依旧软绵绵的双腿走回卧室,颤颤巍巍地拿出了抽屉里提前在药房买好的药,甚至没有兑水,直接就着口水吞掉了。
没事,什么都别想,昏睡过去就好了,她试图这么安慰自己。
抱着与看丧尸片时笃定世界若是变成那样自己立刻先了结了自己异曲同工的心态,她躺上床,静静地等待着睡意的来临。
看来是真的不行了,她如此想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是到达了极限了。长期的缺乏睡眠导致她已经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幻觉了吗?有时,她似乎还能听到脑袋里有人在跟她讲话。
当时中学的时候读麦克白,说麦克白夫人是怎么疯的来着?似乎缺乏睡眠也是一个很大因素。
因为害怕,她没有关上卧室里的床头灯。小小的床头灯散发出暖黄色的灯光,在黑暗中给予了黑暗中一片小小的带着暖意的抚慰。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丝微弱昏黄的灯光使她看见了那个走进她房间的男人。
那个人肩膀很宽,从姜楠躺着的角度看过去很高。棕栗子色的头发柔软地在额前微微拨动,浑身散发出一种知书达理的俊雅气质。
“夏琴旭?”姜楠听到自己脱口而出地说出那个名字。
“嗯。”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姜楠看着少年时代那位高不可攀的男神坐在自己的床边,温柔地看着她。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时,如同曾经千百次幻想中的那样,灵魂从内而外的感觉到了一阵战栗。心灵仿佛轻盈地飞到了某个充满着愉悦的高处。此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里分泌出了快乐的味道,密密麻麻的愉快情绪如同细小而密集的烟花在脑海里炸开。
她看着那位颇具魅力的男人两手撑在她的两侧,上半身渐渐地朝她俯下身来。如她所料,他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气息,很好闻。随着他的缓缓靠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暖烘烘的,如同干净的毛衣。
“这就是你说的男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梦境。
忽然间,世界颠倒,天旋地转。温暖且激动人心的画面如同曾经用来测肺活量的水缸里的那块有着半圆弧度的铁,如今那半圆被完全吹了个整圈,水里的那面翻出了水面,水面上的滑进了水底。
充满期待的美好梦境戛然而止,夏琴旭暖木般的存在如同被浸了水的水彩画,身影被撕裂、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并不完全黑暗的房间。床头灯依然发着弱弱的微光,但是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安全感了,仿佛那灯的色调忽然变质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姜楠竟然感觉自己现在反而清醒了,转而想起了刚才的一切。
她刚才是……做春梦了吗?
姜楠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尖叫。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好爽。
她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爽的梦境,只是,为什么突然停住了啊,还没亲上呢喂!
这个时候,她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男人吗?”
她的意识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她看见了它。瞬间,浑身都冰冷了。
它,那个一直以来压着自己的鬼,以一个男人的形象正站在她的床边。漆黑的一片巨大的阴影,看不清脸,带着寒气。
刚才姜楠有多么希望做完那个春梦,现在她就有多么希望停止这个噩梦。
这时,她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
那个阴影仿佛扼住了她的脖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许必须回答他的话。
“呃,是……不,不是。”姜楠一时失语,只能胡乱地从嗓子挤出毫无意义的字眼。
随后又意识到不对。为什么这个鬼连她做得什么春梦都能知道啊!
“……”
按道理来说鬼不应该能够碰到她的,可是为什么明明不能触碰却能如此精准地控制她的身体?难道她被附身了?
从来没有好好上过宗教课的姜楠感到此刻非常的无助。也许,她应该方一本圣经在床头,也许下一次会管用。
好在那鬼并没有真的杀死她的意图,很快她感觉到扼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隐形的手消失了。
姜楠趴在床边猛烈咳嗽起来,被外力挤压过的气管变得非常难受。
“做春梦会打扰到我,你最好老实点。”她听见他说,冷酷得如同漫画小说里的暴君。
那个声音如同阴间吹出来的凉气,回荡在她的耳旁,令人不寒而栗。
再次透过咳嗽时被呛出来眼泪看向周遭时,那个鬼影再次消失了,一切回归了正常。床头的灯忽闪忽闪,现在还是在梦里吗,姜楠不太确认。
但这无疑是一次来自鬼的警告。
连她做什么梦都要被控制!真的是岂有此理。姜楠再次无奈地试图连接自己的肌肉,却只感觉到了熟悉的沉重感。她知道她又动不了了。如同一个被绑紧,关进棺材,被生生活埋的木乃伊,只能等待着着死亡的到来,与此同时起到自己能快些解脱。
她无法感到平静,焦急带来的燥热感如同一个熔炉正在灼烧着她,她感觉自己身下的床单也被汗湿了。可是再激烈的情绪也无法使她哪怕是颤抖一丝一毫,她与自己肌肉的联络彻底被切断。那个该死的鬼占据了她的身体。
这不公平!这个念想忽然在姜楠的脑海里爆炸开来。
这不公平!
无声的愤怒转为泪水。人在睡眠中也是会流泪的,此时没有想到泪水倒是成了她唯一的发泄口,与身体的唯一连接。
为什么在人类本该沉入甜美的梦乡的时候她却一直深陷这个噩梦里。愤怒挤走了姜楠头脑里的其他情绪。尽管这样很自私,但是为什么这个鬼不能去压别人!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愤怒的无声怒吼着。
眼泪从眼角流过,瞬间在半途中变得冰凉,浸湿了枕套。
“为什么哭?”眼前一晃,那个鬼自己倒是如同被打扰了的人一般,扶着额头出现在了床头,像一个没有拿镰刀的死神。
“因为我恨你夺走了我的睡眠。”姜楠已经放弃了与鬼商讨这种可能性。
这是一只毫无人道,很鬼的鬼。她不做什么指望,也对自己感到自暴自弃。
“……”
那鬼没有回答,但是有一刹那仿佛是真的在思考怎么回答。
“反正你也快死了。”
这是半响后,那只鬼说出来的话。
姜楠瞪大了眼睛,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无声地放大。
正当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那鬼如同电视忽然断线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震惊中恍然发现自己恢复了肢体控制权的姜楠。
可是现在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那鬼消失了,还是该好好想想那鬼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坐在床头,打开了屋里的灯,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
“反正你也快死了——”
这是那只鬼说的。
它是在撒谎吗?可是姜楠不认为它有那个必要,除非它真的无聊到想要用这句话讲她吓哑。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那只鬼说的可能是真话。何况它是一个阴间的生物,没准它真的能够看到,能够预知到一些姜楠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
如果真是的话,她又还能活多少年呢?这些剩余的时间里是否能睡个好觉呢?想到这里姜楠有些沮丧。自己只活了二十五年啊!人生的三万天她只活了不到一半的时间,真是太亏了。
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逃避也可以是正解。于是姜楠将这些思绪丢弃在了脑后。
后来,姜楠震惊地发现那只鬼消失了。足足三天,她都没有再被鬼压床,也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酣甜睡梦,原来睡好觉是这种感受。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的几天好觉。她很是珍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将过去的五年里的所有缺的觉都统统补回来。可这是不可能的。就如同一个人不能弥补自己去年少吃的那顿饭一样,觉这种东西其实是不能补的。
人是一种适应能力极强的生物。渐渐地,姜楠已经适应了没有鬼压床的感觉。
那种睡眠体验令人上瘾,简直酣畅淋漓,哪怕是加完班以后。
可是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