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Guiqer香水广告代言,他们很满意,打算和我们长时间合作,还特意问了模特是谁……”汪杰讲得很多。
纪迟年基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汪杰停下了,见他还在发呆,在他耳边拍了一掌。
很响的一声。
纪迟年吓了一跳,回神,看向汪杰,翻了个白眼,“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汪杰被他气笑了,“不是我想干嘛,是你想干嘛!?纪迟年你想干嘛!?老子在这儿讲了有五分钟了,你听进去了个什么!?你想干嘛啊?!”
纪迟年沉默了会儿,“抱歉,走神了。”
“你再讲一遍吧。”
汪杰看了他两秒,叹了口气,点了根烟,说:“懒地讲了。你这一整天都要死不死的,跟哥说说,你到底咋了?”
“我不想拍这些了。”
纪迟年望着远方的青山,“我想拍的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汪杰当然知道。
是他千方百计把纪迟年这个摄影天才带入这个圈子的。
当时他替生病的老师朋友去纪迟年的所在的职校班级代了一节课,那节课刚好是要点评学生的摄影作品。
拍摄主题是雨。
纪迟年的作品在一众平平无奇的作品中其中脱颖而出。
深夜的暴雨落在霓虹灯下的柏油路,像是在放烟花。
那是一种迥异且独一无二的风格,神奇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让所以人一时片刻移不开眼。
汪杰心猛得一颤,愣了好几秒,才开口问:“这张是哪位同学拍的?”
纪迟年举起手,淡淡道:“我。”
“你下课留一下。”汪杰说。
纪迟年点了下头,然后继续缩在角落,删相机里的照片。
下课后,纪迟年好像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准备直接就走,还是汪杰眼尖叫住了他。
汪杰问他要了其他的作品。
说他拥有独特的摄影天赋,拍摄的照片都很博人眼球。问他有没有兴趣赚点外快,去他工作室。
纪迟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汪杰吐出一口烟,望着天,不看他,问道:“钱存够了?”
“差不多了。”纪迟年淡淡道。
“存够了就去呗,”汪杰很爽快,“我不留你。”
“我之前把你的作品投给了H.F,他们老板很喜欢,我一会儿把他微信推给你……”
纪迟年靠着扶手也点了根烟,他淡淡打断道:“殷楠跟我表白了。”
汪杰一惊,“真的假的!?”
纪迟年神情淡漠地抽着烟。
“那不正好!你不也喜欢人家吗,上回在我这儿,我见你看她的眼神都拉丝。”汪杰随口调侃,“怎么,你不会没答应吧?”
“嗯,我没答应。”纪迟年说,“我说等她高考后再说。”
“所以,”汪杰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在纠结,选爱情还是理想?”
纪迟年没有说话。
“选理想吧。”
汪杰叼着烟,继续道:“爱情千千万,理想就一个。去告诉她,我想她会支持你,理解你。她不也要去读大学,追理想么。俗话说,没有面包的爱情不堪一击。”
纪迟年还是没说话,心事重重。
“怎么?”
“你觉得可惜?”
“确实。好的爱情也不好找,尤其是两情相悦的……”
纪迟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汪杰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叹了口气。
从汪杰的工作室出来,纪迟年去到江边的高架桥上采风,东拍拍,西照照。太阳被云遮得严严实实,天色阴下来。
一个不留心,纪敛突然出现。
纪迟年不想搭理。
“奶奶住院了,你知道吗?”
一句话让纪迟年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看来是不知道。”纪敛看着他惨白失态的脸,叹了口气,“上车吧,我现在要去医院。”
纪迟年坐上副驾驶。
纪敛:“安全带。”
等纪迟年系好安全带,纪敛才发车。
一路上,二人一言不发。
他们去了峋城第一人民医院。
进入病房,他爸妈也在,奶奶气息微弱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浑身插满了管。
“你他妈还有脸来!?”纪波扭头看见纪迟年立马爆发,起身扇了他个响亮的耳光,“老子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电话都快打爆了你一个也不接!你想造反……”
纪迟年没说他早就拉黑他们一家人了,他始终沉默着,视线始终定格在病床上的奶奶。
她静静躺在那儿,纪迟年只觉得史无前例的陌生。
冯苏蓁急忙上前拉人,开口劝阻:“好了好了,别气别气,人医生说了妈需要静养……”
“爸妈你们累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纪敛看了眼纪迟年,淡淡开口,“接下来我守着就行了。”
冯苏蓁帮腔,“是啊,明天你不是还要去公司谈生意吗……”
纪波狠狠瞪了纪迟年一眼,大步走出病房。
“怎么回事……”纪迟年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线,哑得听不清。
“老了,”纪敛双目微垂,“摔了一跤,脑出血。好在就诊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安全。”
纪迟年没有反应。
纪敛看向他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纪迟年这人在纪敛看来永远跟个孩子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就骂,想动手就动手,一眼就能看出来在想什么。
他确实挺喜欢这个弟弟的。
因为他够真实。
纪迟年刚来纪家的时候还会管他叫哥,比现在活泼很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很多,很难数清。
第二天清晨,奶奶醒了。
见到守在旁边的纪迟年,她愣了片刻,“怎么哭鼻子了?”
“……没哭。”
“骗人。”
纪迟年嘴硬:“真没哭。”
“还撒谎。”奶奶微微一笑,“你哭没哭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
奶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奶奶的声音很微弱,传进纪迟年耳里却无比清晰。
后面奶奶又睡过去了。
纪迟年走出病房,去楼下抽烟。
无意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婆婆驻足在一棵白玉兰树下,神情为难,四处张望,扭头她也看见了纪迟年,便笑着冲他招招手,叫他过去。
纪迟年灭掉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走了过去。
“小伙子,”王婉娟笑着开口,“帮我老婆子一个忙好吗?”
纪迟年点头。
王婉娟指了指树上,“我的丝巾被风吹上去了,你试试能不能扯下来。”
纪迟年抬头,不算高,他原地起跳,伸手去够,一次成功。
王婉娟笑得心花怒放,“小伙子,陪我散散步吧。”
纪迟年木愣地点了点头。
“小伙子你叫什么?”
“纪迟年。”
“我昨天就看见你了,”王婉娟说,“哭得很伤心啊。”
纪迟年没有说话。
“不用难为情,”王婉娟笑了笑,“那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他妈是狗屁,人就是因为什么都憋着,不能充分地坦荡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才会生病。我外孙女就是这样,我都替她发愁……”
纪迟年静静听着她说。
“你是因为亲人生病了吗?”
很久他才“嗯”了一声,“我奶奶。”
“什么病?严重吗?”
“脑出血,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那就好,”王婉娟松了口气,“昨天见你哭得那么伤心,我还以为……”
纪迟年没多解释。
“你和我外孙女真像,她和你应该一般大,马上高考了。”
“我刚查出来病那会儿她也哭,哭得可凶了,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我这老婆子都活七八十年了,说实话早就活腻了,你们要知道人的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们其实也会舍不得。我和很多朋友聊过,他们都说,其实自己不怕死,就怕亲人的眼泪,希望自己死后亲人不要难过太久,希望他们尽快走出来,好好过好自己生活。”
“能懂吗,孩子……”
纪迟年摇头。
王婉娟又是一笑,“我外孙女听完后也摇头。”
“但其实你们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