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来了辆装着生活用品的卡车，大大小小包装运到指定角落再次离开，这样来回直到最后一趟车内东西搬完。付敏静将大门外卷帘门关上随手拆了袋干脆面把空箱子踩扁坐在上面，嘴里嚼着双眼看着收拾货物的暗影们井然有序将所有货物根据区域规划妥善摆好，顺带把纸壳子拆开挨个叠放好。

    付敏静吃完干脆面货物全部完善，接过暗影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店铺干净整洁明天就可以开业。装修工厂在批发后一步执行，没想到这里室内装修步骤那么复杂，少说得三个月下来，装修不能靠暗影那就监工吧。

    放在裤口袋里的手机短暂振动一瞬回到平静，她本来就不常看手机，从智能兑换货币开始便有各种各样自称投资、理财的人员找上门，说可以花小钱赚大钱，一听就知道是骗子，刚开始还能客客气气，骚扰时间长了干脆就冷处理彻底不看手机信息了。

    反正超级厉害的智能已经进入大数据了，任何动向付敏静都能知道，所以本地居民必备品在她这里约等于可有可无。弯腰抱起旁边叠落起来的纸壳，搬到车子后备箱，将大门锁好驾驶车辆让智能导航到附近废品站。废品站旁边就是垃圾场，付敏静仿佛没有闻到酸臭味下车卸货等待老奶奶称重给她钱。

    “十块。”老奶奶说着从腰包里翻找，如树皮一样粗糙有力的手指指缝夹着两张泛黄皱巴巴的五块钱递给付敏静，等她拿到手里才搬走纸壳亦步亦趋走向里屋。

    拿到钱纸币那刻付敏静神情认真观察着它，她喜欢货币，在星际学校会想办法托人带回其他星球的货币留作收藏，可以说浩瀚宇宙里只要有文明、有货币，她必要有一份珍藏。房子要再等等，这段时间还是要回到战舰休眠仓里躺着，跟着导航到梧桐小区把车停在车库，锁好车门走到监控死角进入影子遮掩回战舰。

    由金属组成的大圆桌中央摆放着付敏静卖废品赚回来的两张五块钱，她和稀有死物面面相觑半晌对智能说：“这算是古文明产物吧，可比星际货币有趣多了。”

    “敏静女士，这块地区像这种的货币还有几张不同颜色代表不同价格的。1，5，10，20，50，100。”智能投其所好说道，“星球上其他地区有不同文明各自使用不同货币，敏静女士可以找空闲时间出国旅游。”

    “出国旅游就是和旅者一样吧，他们不是在研究武器么我们正好借着旅游去看看。”付敏静已经被古文明产物迷住了，让智能将出国需要办理的资料整理好，将两张五块放进特殊材质制成的透明箱间，慢慢往后退便能看见整个展示柜全貌，正方形空间里放着形状不同、大小不一、各有特色的货币及小玩意。

    空箱间的塑造起于一时兴起，找个隐蔽的地方存放自己的情感、观念、认知和性格，因此在战舰里构建出一个空间存放这些主体。箱子里的物体逐渐增多，本应该随着时间流逝被埋没、被丢弃、被遗忘的事物，却被定期整理、定期擦拭。

    被限制、被封闭、被压抑的情感，付敏静将它们藏起来放入空箱间里，活物对死物的寄托。理性，像逻辑，像分析，像框架，是冷的，有条理、有证据，用犀利的证据剖析因果；感性，像情感，像直觉，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是暖的，似水似火，用缘分去见解因果；共情，既不是理性，也不是感性，冷与暖的交融，人和人之间对于情绪最直接的理解。

    她陷入黑暗的过去，这份痛苦和愤恨太过强烈以至于周围暗影身形扭曲、壮大都没注意。付敏静低头注视右手掌心，无意识般握拳直到感受到疼痛才松开：“把他们杀了就好了。”回应是掌心陷进皮肉参差不齐的月牙。

    “敏静女士，你对人类的贡献是伟大的。”人工智能似乎总能猜测到付敏静真实想法，它的安慰非常及时，像上午播下种子下午开始下雨一样，不禁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读脑电波了。

    付敏静叹出一口气调整情绪，周遭暗影定格在变化后：“你真是像及时雨一样啊。”感受到暗影和她之间联系更加强烈，她眉头紧蹙，“首领的【恶】也是你们的养料吗？”四周嘈杂的声音越发刺耳，强大是好事，但如果这份力量会影响她……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戛然而止，付敏静靠坐在椅子上面朝天花板，从种花国星际学院里脱颖而出成为交换生到一颗陌生的星球，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学院生活，惶恐的心脏在心理安慰下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然而并没迎来苦哈哈的学院生活，而是活武器的研究。

    她想到一个无头脑、不恰当的比喻：杂技演员应当出现在游乐场、幼儿园文艺表演上，却出现在精英举办的高档会所里。

    “敏静女士，您之前加的木寅身份已经查到了。”智能系统边说边将信息投放在虚拟面板上。

    “是便衣吧，和刚来星球上那群人一样。”付敏静卸力整个人瘫倒在椅子里，两条腿搭在桌面，“不过直觉真是让人恐怖啊，难道是我反应太冷淡了？”

    “周围居民对声响非常敏锐，对方跌倒那刻全都看向他，唯独您毫不关心。”智能系统说道，“也有人没看他，但在专业人员抵达后纷纷看向他们，进食速度也放慢了。”

    “和动物一样吧。因为没有人能对我产生威胁，所以埋头吃饭了。”付敏静无奈说道，“这颗星球目前能对我产生威胁的只有驰珉言，他现在什么情况？”

    回答她的不是智能系统，付敏静座椅边自下而上浮出一个身影，全身黑色由黑色服饰包裹皮肤惨白双眼血色单膝跪在她旁边，似人似鬼，它分明没有张嘴却能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忽然停止，付敏静轻哼一声没说什么起身回休眠舱睡觉。

    亦如付敏静第一次到联邦星际教育学院那般紧张、好奇的心境已经过去。梧桐小区房子装修好前她出了趟国，跟着智能系统指引偷摸找到那所实验基地，和她待过的研究基地不同，这所实验基地外表是医院，起死回生的地方。他们白天照常工作夜晚留下一批人值夜班，另一半则是怀里抱着数据刷卡乘电梯到顶层办公。

    付敏静通过暗影的眼睛看清里面情况，这些人实验、吃饭、休息都是轮着来，一个晚上数据成绩就比昨日高出几个数值，有条理、有秩序简直恐怖如斯，她动用点小手段成功从研究基地取出样本放在战舰内让智能系统钻研。

    她最在乎的货币占据绝大部分时间，从金碧辉煌到人迹罕至再到危机四伏，三个月内她没少到处跑，等她跟着智能系统指示流程乘坐飞机回去房子可以收了，而付敏静租下的店铺根据计划开门营业五天，另外两天上午购物下午待在战舰实验室内。

    银灰色房间内摆着仪器两边架子放着瓶瓶罐罐，付敏静站在长桌前鼻梁架着眼镜带着口罩，头发被蓝色发帽包住，身穿白色服饰，蓝色橡胶手套紧紧贴在肌肤上，黑色瞳孔眨也不眨盯着玻璃箱，巩膜被一根根分叉的血丝占据。电脑旁边仪器吐出一张薄纸，付敏静扯下它一字一句仔细阅读表情从猛然变为顿悟：“筛选……”

    事情比付敏静意料中还要惊悚，没想到这个星球上的高智慧生物要从同类中筛选出一批更高智慧的人出来，为此不惜代价去研究同类、研究生态，掌握一切后从中作梗，本次末日便是出自他们之手。

    “目的是什么，长生吗？”付敏静将心中猜测说出口。据了解当地有权有钱的居民极其偏爱给实验基地投资，所投资的项目无一例外都是长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日日夜夜研究下来失败的实验，废弃的数据，死亡的动物，排出的有害气体，在日积月累下抵达某个零界点完成某群人心愿。

    来自外太空某个时间段的外星人付敏静，意外降临编号10037星球融入居民半年后完成研究，却并没制作解药。暗影的成长需要【恶】至少末日前期能为她提供不少养料，付敏静拿自己做了实验结果没任何影响，意味着她体内有抗体。

    对于自己体内有多少种抗体付敏静也记不清了，她的体质不能用星球上任何生物进行比较，如果她没有成功吸收抗体边就代表实验失败从头再来。付敏静来到这颗星球是夏天，半年过去北风渐起，寒冬来临，她照样一身黑坐在店铺柜台后向后靠着脑袋暗暗地想：所有实验几乎一次过，我还真适合当活武器啊。

    她按照落地星球那天起算往后算一年，忽然发现哪里不对于是在脑海内对智能系统提出疑问：“明年九月也是秋季啊，资料说是夏季。”

    “因南北气候差异不同北方九月已进入秋季，而南方部分地区仍有余热，大多不属于夏季。”智能系统接收疑问，查找资料，告知答案，“资料上写的是一年后夏季，并无准确时间，严格上说不能按照您来到10037星球当天起算。”

    付敏静罕见地沉默了，半晌说：“对哦，下意识用落地当天起算了。”她推着购物车在堆起的超市货架中漫然四顾，随手拿起一盒牛排严谨挑选的同时不忘继续和智能系统对话，“这颗星球星际舰队没来过吗？”

    “数据库没有相关记载。”

    智能系统婉拒了付敏静的提问，并增添一丝引导，然而付敏静只扬起一抹笑作为回应，她把选好的牛排放入购物车里推着往前走，一切如旧好似它的回答可有可无。

    编号10037星球和以前付敏静拜读的一本书里描述得极其相似，为了求证，她在半年内走遍星球上每块土地按照记忆买下许多用得上或用不上的东西，买下一捆又一捆厚重的书籍加上频繁上网，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了解的情况导致被居民欺骗。

    最近付敏静在网络上学到一个新词汇“跨年”，指从旧年过渡到新年的时间跨越。她在一年中最后一天夜晚前往繁华的市中心，并没跟随人群站在街头而是找了家餐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边吃边和居民一起跨年。

    要说付敏静眼睛实在太尖锐，她一眼就看见那个加自己联系方式的木寅，他身穿制服站和同伴一起站在栏杆内侧守护居民安全，但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愉悦二字，苦着张脸站在那里。随着建筑大屏显示倒计时，直到零点零分，人们互相祝愿大喊新年快乐一起把手中气球放飞，广播放起悠扬的音乐，人们的喜悦振聋发聩。

    站岗的木寅不再苦着脸，因为不知何时他面前站着一位比他矮一个头的女人，他从愣神中回过神高兴到人都在发颤，再也压制不住笑容：“周焱，新年快乐！”

    付敏静没关注其他事情，因为她桌子对面坐着一个无比熟悉的人——驰珉言。他的装扮和付敏静相似，都是上半身穿短款羽绒服下半身同色系长裤，唯一不同的就是付敏静表情略微震惊，而驰珉言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他说：“敏静，新年快乐。”

    两人吃完饭驰珉言跟在付敏静身后回她家了，玄关处付敏静从鞋柜里拎出两只拖鞋给驰珉言转身去客厅，伸手将反扣在茶几上的水杯倒过来盛水放在旁边。

    “鞋子小了。”驰珉言说道，三两步走到单人沙发坐下。

    “你只是做客的，驰长官。”付敏静丝毫不掩饰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接着道，“不要对别人的家挑三拣四。”

    “你一直喊我驰长官是生怕这里的居民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如果居民能把你抓起来的话，我会一直尊称您的。”

    “哪个居民抓我，市中心那个吗？”

    “关他什么事情？”付敏静诚心实意反问道。

    驰珉言不纠结单个问题三言两语作铺垫进入正题道：“知道灾害原因了，有什么想法吗？”

    “灾害阻止不了。”付敏静说道，“你体内也有抗体，要是担心这颗星球的居民大规模感染可以抽自己的血做解药，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那你呢，你想帮助居民吗？”

    “……不一定。”

    他紧皱眉头双眼注视着她半晌无声叹息，有些莫名感慨以前身材纤瘦、四肢无力也要护着自己和另一个龙族少年的人不复存在了。自从驰珉言最开始意识到这点认为是非常荒诞的，直到成为指挥长后第一次见面，眼前人和记忆中的人样貌重叠行事作风却大相径庭。

    一个学生怎么能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甚至挑衅星际公民的言论，与他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所以驰珉言有段时间是讨厌付敏静的，他从其他教官那里抢过训练权让她不停训练、比赛、出任务来回循环，结果逼得太紧反目成仇了。

    “暗地里进行研究倒是和你的处境相似。”驰珉言不怕死说道，“既然你不想帮他们，那咱们回种花。”

    付敏静摇头：“飞船坏了正在修，还走不了。”

    “不会吧，你的战舰这么烂吗？”

    “您抢了权限需要时间夺回来，飞船进入黑洞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而且咱们是直接砸进星球的。”付敏静补充道，“四舍五入能有今天都是你造成的。”

    驰珉言沉默几秒一言道破：“你就是不想走，骂我只是顺嘴。”

    付敏静：哎呀，这么明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