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你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了,不是一向不喜入宫的吗?”李幼蓉瞥了规矩跟在身后的季祁策问道。

    “听闻殿下这两日身体不适,臣想着来为殿下逗笑解闷也是好的。”

    李幼蓉闻言忍笑回望季祁策,  “没白疼你小子一场,还算有点良心,”说完她又一叹,“头痛的小毛病了,能让你特地进宫一趟肯定别有所求,在我面前,无需掩饰,说吧。”

    李幼蓉看着眼前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颇为感慨,望着他的眉眼,好似看见了祁家妹妹。

    她与他的母亲祁双是闺中至交,可惜红颜薄命,当时的季祁策还未满十岁,父亲与兄长又疲于征战,祁双守在季王府,奄奄一息挣扎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她的丈夫和长子,她至今都记得祁妹妹临去前枕在她的肩头,字字泣血地恳求她照顾幼子祁策,说完便撒手人寰了。

    季王府大丧,季旒王浴血奋战后匆匆赶回家只见夫人冰冷的棺椁与府中的白绸,当堂悲至吐血,一夜之间白了头,无奈前方战事急发,他也只能听发妻遗愿,暂时将小祁策托于李幼蓉,望她能暂护幼子周全。好在不到两年,季旒王大败北燕,凯旋封王后立即派人进京将季祁策接回了家。

    李幼蓉至今无子,在京那两年腥风血雨也从未委屈过年少失母的他。刚回京都时她将季祁策安置在皇子学堂的住所,记得某个雨夜她亲眼盯着人处理了仇人尸体后本想回宫,可却向他的去处走去,刚到门外便听到他压抑的哭声以及不断唤着母亲二字,她听得心碎,自愧对不去死去的妹妹,当即叫人来可四周无一位侍候的宫婢,她当即大发雷霆,抱走了季祁策,自此都让他睡在自己的寝宫,也是从那时起,她第一次体会养育孩儿的不易与担忧,儿时的季祁策给她满腹压抑的宫廷争斗生活增添了许多温馨与暖意。

    稚儿小而暖的双手捧着她疲惫的脸庞与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殿下这么好看,应该像之前那样一直快乐,。”

    “殿下?”季祁策看着长公主出神的样子不禁出声唤了一句,“殿下在想什么?”

    李幼蓉回神失笑,继续顺着花园石路走,“前尘往事而已,你继续说吧。”

    “殿下,今年的神女开斋日,我想让明稚大师带一人去。”季祁策话音刚落,便看见长公主打趣的神情,听到她说,“你莫不是要说风邑澜?”

    季祁策抿唇,压住嘴角笑意,又抬眸看着李幼蓉点头,后者轻笑,连带着步摇摇晃起来,“我一早猜到你待她与旁人都不同,如今看本宫还没老到眼花,她非寻常女子,志向远大品行坚韧高洁,很对我的脾性,也很欣赏她,所以无论她与你是什么关系,我都会帮她,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若有一天,你们背道而驰,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吗?”

    季祁策一愣,神情中有着李幼蓉看不透的无奈与通透,“我们很合得来,现在是,将来也是。”

    从一开始的仇怨相对到今日为求她所愿的甘之如饴,对于原因他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凭心而走,管他将来如何,战场告诉他只看今朝。

    李幼蓉错愕地看着他,好像又沉思到了前尘之中,好一会儿才点头,“你比我想的要通透,不愧是祁双的儿子,有她的风范,那如果本宫当年不顾虑那么多,结果会不会不同?”

    季祁策看着长公主失意的背影突然问道,“殿下,他是谁?”

    李幼蓉身形一僵,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示意他回去吧。

    从明华宫出来,季祁策所求得应但总感觉心中慌乱,一时间没注意走到了僻静小路,许是近些年新修葺的地方,儿时几乎转变整个皇宫的他也不记得有这种地方。

    溪流潺潺如无人之地,很适合思考,季祁策一跃登上了矮墙,跳到了树杈上躺着,迷迷糊糊间只听到鸟叫声,再睁眼已不知睡了多久,天已经见黑,他这才想起还未告知风邑澜事已办妥,刚打起精神准备跃下,便看到不远处一阵低语。

    “临近春节,我入宫的机会增多,你且听信就好。”

    季祁策浑身一阵,悄无声息地将身形隐匿在树影之中,只听一道女声简短地应了一声,那男人边整理衣领边从竹林中出来走到出宫正路。

    季祁策擦了擦脑门的汗,心中惊叹,有什么事比撞见自己兄弟插足皇家姻亲更刺激的,还他娘的是皇帝的姻!

    眼见卫暄龄走远,季祁策连忙四处查看周围,半响才舒口气,好在无人看见,这个卫暄龄未免也太色胆包天了些!平日看着正经地不得了,连青楼酒肆也不去,一搞就搞个灭九族的事,真是小看了他!

    季祁策连呼吸都放轻了,比当年闯北燕战营还小心翼翼,不一会儿,一女子从黑暗中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后确认无人,便迅速提气裙摆从相反的小路离开。

    风邑澜正伏案画新研制的弓弩图纸,窗外只有冷风呼啸声,冷不丁地一道枝桠断裂的吱嘎声响起,她敏锐地放下手中画笔,抬眸望着们窗外的身影,随后轻舒口气,下一秒那人便抬起窗户灵巧跳进了房内,见床上没人,疑惑转身,随后与托腮看他的风邑澜对视。

    季祁策抿着嘴一言不发,快步走到她面前,猛灌了杯水后喘着粗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风邑澜挑眉,还从未见过季祁策这副模样,不禁坐直了问,“怎么不说话?”

    季祁策叹气,他在承受天人交战的折磨,他本不是个八卦的人,更何况还牵扯到自家兄弟的身家性命,本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守口如瓶才是,可他每每面对风邑澜时总有忍不住的倾诉欲。

    “这么痛苦?那就别说了,”风邑澜展开图纸,仔细审视着每一处细节,蓦然听到对面的男人低声道,“如果你过命交情的朋友犯了杀头的罪,但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你会怎么办?”

    风邑澜放下图纸正视季祁策,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蹙眉问,“想听真话?”

    “肯定。”不知怎么,季祁策探了探头,颇为期待她的回答。

    风邑澜呼气,眼中有着他读不懂的坚定,“我会帮她瞒天过海。”

    紧接着,他又接道,“哪怕是与皇室为敌?”

    “哪怕是。”风邑澜想起那梦中遥远的记忆,在走向三军署长这个位置之前,她最初只是保卫舰的一个小小旗长,但却有很多生死之交的朋友,联盟军令在她眼中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人活一世,名利重要,可真情亦是。

    季祁策松了肩,席地而坐,缓了缓后神情好了许多,才注意到风邑澜手中的图纸,“这是什么?”

    “我的谢礼,多谢季二公子的救命之恩。”说着便忍不住笑意递给季祁策,后者仔细一瞧便看出这是她新研制的三发弩,这一重型□□威力极大,适用远距离的进攻,比一般的单发箭矢更具杀伤力,要知道云沧边境的战场常年积雪,相较于肉搏,骑、射的对冲更多些。

    “你这个好像与寻常的上弩不一样?有何巧思?”季祁策看出了她图纸上与众不同的一点,但怎么都没想明白它的构造。

    “聪明,我答谢大人的救命大礼自然要强于这世上任何一种弓弩,特别之处在于它不需要人手动上箭矢,只需把箭矢规整摆好,便可自动不间断地射出。”风邑澜说得轻松却给季祁策不小的震撼,要知道当今世上强盛如大鄞也没有如此巧妙的弓弩,可她就这么轻飘瞟地拿出来当谢礼送了?

    “喂,你傻了?”风邑澜笑她,随后又拿出一叠密封的信纸,“这是我写的使用时需要注意的,还有我已经吩咐机械院的学生开始尝试建造了,等第一台造好你便差人送去北境批量生产,能明白?”

    季祁策放下图纸,看着风邑澜通红疲惫的眼眶,“你有大才,我只是好奇,平日你哪来的时间做这么多事的?”

    “很久以后,会有一个人把时间比作海绵,挤一挤总是有的。”风邑澜伸个懒腰,大大咧咧地搭在季祁策肩上,“你今天进宫看见什么了?”

    季祁策这才回神,连忙把话题拉回正规,“我见了殿下,她答应神女开斋日让你跟着明稚大师,借机你可以宣传学宫呼吁女子入学。”

    风邑澜惊讶地张嘴,她只是随口一说,这小子竟当真事去办了,敬佩的同时不禁好奇,“我问一句哈,长公主怎么什么都答应你,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见她小心翼翼又禁不住好奇的模样,季祁策轻笑,随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风邑澜极其聪明地反应过来,“怪不得,懂了。”

    “这图纸我就收下了,姑娘不世之才愿意慷慨解囊,助我戍边将士一臂之力,大恩不言谢,我季二记下了。”季祁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道,言语称呼亲昵,与初见那日不可一世的样子天差地别。

    风邑澜也只是笑,未施粉黛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影影绰绰,奈何眉眼过于锐利,倒显得乖张。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日挑明又被按捺的话题,尚良哲、皇室、逆案,这数不清的世俗不妨搁一搁,先共享这难得的清净美好。

    天还雾蒙蒙时,季祁策听到在月儿乌的轻鸣声,躺在贵妃榻上的他睁开惺忪眼眸,朝床榻睡得一塌糊涂的风邑澜望去,随后起身,盯着她的睡颜的空隙逐渐清醒,随后俯身帮她盖好被子后转身离去。

    山雾浓重,湿气袭人,月儿乌健力的马蹄响彻寂静的山谷,季祁策确认了怀中被油纸包裹严实的机密图纸,心神定了定,在山下交叉口处转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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