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扮出发

    郑义山俯伏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着,心情此时如同被油煎,寒冬岁月里脸上汗水直冒,沿着肥胖的大脸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众人神情各不相同,户部侍郎侍中和陆清鹊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袁行之则是垂头不语,手攥拳头放在膝盖处,兵部侍郎则是一副看好戏神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郑义山来回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接到旨令就恭敬迎接,来着开口却是训斥自己,当着众多人的面,他的脸实在不知该往哪里搁了。

    忖度好一会儿,郑义山这才小心回答,“三皇子殿下,下官知错了,下官这就去筹款买粮分给百姓,下官这就去做。”

    顾景渊沉沉盯着他,半晌才道,“好,我想身为知州,你总归不会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袁大人,”顾景渊忽然唤了一声,袁行之忙站起身。

    他冲他道,“你,与他一起。”

    袁行之愣了愣,刚想要说什么,对上顾景渊冷淡的眼睛,咽了一口口水,“下官遵命。”

    两人带领一队官兵出府去了。

    兵部和户部彼此之间联络不多,郑义山出去之后,留下这两部官员面面相觑。

    不知顾景渊下一步打算如何。

    此行是由于三皇子率领,所以无论官职大小,自然都听从他的统筹,兵部尚书唐元德未来,便由侍郎代替,他任职多年,对官兵的统领亦是熟悉。

    顾景渊垂眸沉吟一会儿,便对兵部侍郎姜石道,“从今天起,你每天都派一队官兵围城巡逻,禁止各样恶性伤人事件,并监督大小官员开仓赈粮进程,不可谎报虚报,违者按军法处。”

    “是”,姜石站起身,低头恭敬道。

    临行前想必唐元德早已经嘱咐了他,加之顾景渊有皇帝亲自任命,姜石很是听从。

    “另外,”顾景渊继续说道,“安排官兵驻扎河堤,日夜巡视,防止被别有用心之人钻空子。”

    “是。”

    发生水患,修建河堤,加固大坝,这都是常理所为,但其中免不了有官员私吞款项,造成堤坝进程减缓。

    姜石得到指令就出去了,兵部的人办事向来利索,没一会功夫,就带兵出了门。

    大厅里剩下了除了郑知义的下人外,就只有户部三人和顾景渊了。

    知府下人也是见惯了场面的,见此情景便速来为众人添茶倒水,而后默默退后等待。

    顾景渊看了她一眼,“你们先下去罢。”

    为首的下人微微低头,“三皇子殿下,大人吩咐过我们,要一直跟在你们身边侍候的……”

    顾景渊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如若需要你们,自然会唤你们。”

    下人们窸窸窣窣下去之后,空旷的大厅里只留下他们四人相对而坐。

    顾景渊面上似是稍稍放松,他饮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

    “诸位,此前情形大家应当也看到了,饿殍遍地,即便开仓赈灾,广发粮食,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而今,我们带兵虽多,但相比较于难民来说,仍是太少,且民众心不齐,官员心不忠,任务艰巨,于我们是一个难题。可难归难,只要一心团结,终归是能达成目的的。”

    户部侍中侍郎点了点头,纷纷应声道,“三皇子殿下吩咐我们做的,必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顾景渊笑道,“好,既然如此,户部的工作你们熟识,从今天起,令你们盘查巡视统计临淮各地区的难民情况,安抚人心,不得再有暴乱之事发生。为防万一,你们可带兵部几队官兵,朝廷之命紧急,不可懈怠。”

    “是。”

    他们能感知到顾景渊对户部态度不同,虽说同样都是命令,对他们就比对袁行之宽松得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两人接了命令后,便迅速出府去了。

    这次,会客大厅里只剩下陆清鹊顾景渊两人。

    他们相对而坐,神态不同,陆清鹊低头啜了一口茶水,顾景渊则是手掌扶着太师椅扶手,面色淡然地瞧着她。

    “三皇子殿下,您这样看我,是要我做什么?”

    顾景渊反问她,“你想做什么?你觉得你能做的了什么?”

    陆清鹊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抬头直视他。

    “殿下莫不是觉得,我不过是一郎中,又是女子,虽能跟来一起完成朝廷使命,可终归是弱于你们男人罢?”

    要不然为什么不让她去做那些事情呢?

    陆清鹊心里不禁有些气闷,他对其他人都下达了指令,唯独对她没有。

    这显然是没有瞧中她,认为她能力不够。

    顾景渊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当真认为我是这般想的?”

    陆清鹊反问他,“难道您不是这般想的?”

    顾景渊轻叹了口气,“我确不是这样想的,兵书所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想统筹大局,需要从实处下手,从小处入局。”

    陆清鹊眼皮一跳,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你莫不是想……”

    “清鹊聪明,既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吧。”

    顾景渊微笑道。

    半个时辰后,荒无人迹的后山处有两个身着土黄色麻布衣衫的人一前一后往城中赶去。

    陆清鹊低头瞧着自己这一身粗糙的衣衫,心里直纳闷,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找来的衣服,竟还很合身。

    再看他,即便是破布烂衣,也挡不住周身的贵气,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此人身份不凡。

    走至山脚处,顾景渊忽然停了下来。

    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土,回头看向陆清鹊。

    “怎么了?”

    见他这副神情,陆清鹊忽有些疑惑。

    顾景渊没说话,径自走向她,一把将手中灰尘泥土抹在她衣服和脸上。

    ……

    浑身抹匀之后,又将自己脸上和身上抹了个遍。

    这下两人彻彻底底像逃难的人了。

    两人混进一大群难民中,跟随大部队缓慢往前移动。

    前方支起来一个棚子,大概是赈灾的煮粥棚,有官兵正在一碗一碗往下施粥。

    他们两人几乎跟在队伍最后面,等轮到他们时,粥已剩下锅底薄薄一层了,根本不够两个人喝的。

    面前官兵不在意道,“你们两人分喝一碗粥罢,今天的粥已经发完了。”

    陆清鹊:“官兵大老爷,可是我们两人喝一碗粥根本不够,能不能发发善心,再给我们匀一点?”

    “哈哈哈,你真是天真,你们能得这些粥喝,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还妄想多喝?别做梦了!就只有这点,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顾景渊问,“那敢问今日何时才能再次发粥?”

    “今日?”那人上下打量一番顾景渊,皱起眉头,“看你不像是这里人,新来的吧?我告诉你,我们这里一天只发一次粥,多了的没有,来晚的没有,滚吧。”

    两人端着这一碗杂米粥,蹲到角落里,悄悄查看四周难民,就这一会儿工夫,不少人已经喝光了粥,慢慢走到别处躺着去了。

    南方气候湿冷,即便穿着厚实的衣服,陆清鹊也觉得湿冷的气息仿佛透进骨头里,更何况这些难民呢。

    正四处望着,回头一看,顾景渊已将碗中的粥喝下去一点了。

    陆清鹊:“你这……”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顾景渊抬头,“做戏做全套,粮食本就匮乏,不该浪费。你也喝。”

    陆清鹊不是个娇气的女子,自己一人居住乡下时,耕种砍柴也是寻常事务,吃的也都是粗茶淡饭,并未有什么不适应之处。

    她接过碗,喝下一大口。

    含在口中的粥味道实在不好喝,除此之外,米中似乎掺杂了不少沙粒,实在难以下咽,不知道他刚才是怎么喝下去的。

    好不容易吞下去,她咳嗽了好几口,这才缓和过来。

    顾景渊看着她,“如何?”

    陆清鹊也不藏着掖着,“这粥,里面怎么掺杂了如此之多沙粒?”

    顾景渊点点头,“这就是赈灾粮的不同之处,倘若都是精米,层层贪官必定会想办法贪污一些,到灾民手中,又余多少?而如果其中掺杂各种糙米甚至沙粒,享受惯了的官员定然不屑于贪下,多多少少也会派发到难民手中,这些人至少还能喝得上粥,不至于饿死。”

    他看了周围一圈难民,他们都各自成团,围在一起。有的是一家人带着孩子,有的是兄弟或姐妹几个。

    均是面有土色,面黄肌瘦的样子。

    陆清鹊顿觉心酸。

    两人分着,将剩余的粥喝光,喝到最后,碗底几乎都是沙粒,她皱着眉头,感觉实在难以下咽。

    顾景渊接过碗,一饮而尽。

    陆清鹊面色讶然,亦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她以为他出身富贵,这些粗糙的饭食他是不会入口的,不成想他竟会全都吃光。

    陆清鹊小声道,“碗底剩余的几乎都是沙粒,我们即便倒掉也无妨,你……”

    顾景渊不在意,“这些官兵眼睛毒辣得很,在他们眼皮底下倒掉,他们第一时间便会察觉,之后再来估计就会防着我们。再者说,我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喝过。”

    陆清鹊眼睛里盛着震惊。

    养尊处优的皇子,竟也有如此落魄困窘的境遇,她实在不曾想到。

    顾景渊倒是不在意,他目光看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我母妃被打入冷宫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有时候两三天才能吃一顿饭,甚至还是残羹冷炙的。像这种热粥,对我们而言是好东西。”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未曾有变化,可陆清鹊能察觉到,他心底极其悲凉。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默默叹了口气。

    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有官兵往那边去了。

    两人也跟着站起身,往那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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