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胭

    “阿胭,听说那日晨集上你同那沐雨又拌嘴了?”出发去蜉蝣亭之前,阿朗来我的住所寻我。

    问起那日沐雨刁难我的事情,我只说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并未同她一般见识。

    不过瞧着面前人气色红润的样子,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扬起笑脸去拉阿朗的衣角:“倒是你,这段时日常同仙督大人一道,修为应当也精进了不少吧?”

    “阿胭——为何连你也打趣我?”

    阿朗一边说着一边扬手就要来打我,我扮了个鬼脸紧接着向后快步退去,直到后背扎实撞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仍是熟悉的一袭白裳,扶在我的肩头处骨节分明的指节上隐约能瞧见青紫色的血脉,袖子里透着淡淡的桂花香。

    ……

    “可惜了,如此美的海棠竟然无香。”

    “这世上万般事皆是美中不足,有时也不必在乎非要求得个圆满……我们,珍惜当下便好了。”

    “可我好像记得,在我之前待的地方……似乎有一种金黄的花,每到月圆的时候都开得异常香呢,整个……”

    整个九重天都闻得见。

    那是天宫的桂树。

    ……

    “呲——”许是两颗神元许久不曾靠得如此相近,我的内息再也压不住体内的异动。

    一股热流毫无防备地从咽喉涌出。

    “阿胭!”阿朗见状想过来扶我,可已被施允南抢先一步。

    我被他打横抱起,安置在床榻上。

    粘稠的赤色染红了施允南的白衣,这让我不禁忆起千年前的海棠树下,他全然不顾自己的狼狈奋力将我抱到医馆求大夫救我一命时的模样。

    蹲在我床边的施允南转动左腕,明显是想要为我运功调息。

    而我扬起右手,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试图将他推开:为何你就是不明白,其实你靠的越近我便越无法好起来。

    思忖片刻,最终我还是没将这话说出口。

    暖热的内息如同细流般源源不断地从心口流入体内。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耳畔是那人抚慰的低语。

    “睡吧……你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我已许久不曾做过梦了。

    因为讨厌被噩梦缠身后醒来满背冷汗的感觉。

    梦里,是施允南的十八岁生辰。

    我和管家福伯一同做了碗长寿面,端出来时,柳家的马车刚在院子门口停好。

    说是柳老爷派人来请施允南过府一叙,但我眼尖地瞧了出来,出来说话的丫头正是浠水桥畔跟在柳良月身边的贴身丫鬟。

    那丫鬟递了一枚银白色的荷包到施允南手中,荷包上绣着的,是一弯月状的花样。

    马车上的碧色帷幔露出一隙,柳叶眉下一双含情的丹凤眼正悄然注视着在车前拱手而立的谦谦君子。

    施允南则将荷包推了回去,眼眸低垂,耳根微红,显然一副为难的样子。

    柳家于他有恩,他同柳良月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可我看得分明,施允南脸上那抹绯红单纯是出于礼节上的局促,而并非是郎情妾意的赧然。

    正晃神间,他不知何时发现了立在院里正双手捧着面碗的我。

    同我隔着一层竹篱的施允南冲我扬起嘴角,薄唇边的梨涡浅藏着诉不尽的温柔谴倦。

    我的心里也因此下起一场缠绵的春雨。

    施允南无声地冲我说了句什么,我凭借他的口型猜了许久才明白他说的是——“等我回来。”

    但那碗长寿面热了又热,最后终是碎成一碗难看的浆糊。

    惊雷将细雨催化成一场呼啸,我和福伯一同等待着三更天还未见归来的施允南,没想等来的是冒着寒光的利刃。

    不知哪来的盗匪闯进屋子,为了掩护我逃走,福伯倒在了那群贼人的刀剑下。

    我拼了命地往外跑,直到因体力不支昏死在城郊的一间破庙里。

    整夜的高热很快要了我的命。

    破晓时分,那个被施允南捡来的阿朗在一堆鼠蚁啃食过的烂草垛上咽了最后一口气。

    凡身已死,那附在我身上的噬魂咒也随之烟消云散。

    再睁眼,额间半神印记灼烧的痛感将我惊醒。

    ……

    “这里有我照应。大考在即,每日修习万不可懈怠。”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阿胭。”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然而声音并不是阿朗的。

    “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么……”

    没错,这一世,我的真身其实是一株胭脂色海棠。

    是我骗了施允南,又利用了阿朗一步步让他走进我的陷阱里。

    他不是想将我的仙元之力还给我,想让我做回上仙嫡裳,以此来“补偿”我吗?

    我便偏不让他如愿。

    再睁眼,施允南依旧守在我床前,连被染了血的袍子也没来得及换。

    还有七日便是飞升大考,看来是他以修习之名支开了阿朗。

    见我转醒后施允南又关切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摇头,垂着眼并不看他。

    施允南见状并未从床边起身,反而伸出指尖想要替我挽起垂在耳边的几缕鬓发。

    我下意识地偏过头躲开了这颇有些不自然的接触,场面一时有些僵。

    “你好像,很怕我?”

    我没抬头,只盯着塌上的海棠花瓣低声自语起来:“仙督是九重天上的人,不像我们海棠一族势小力单,向来人微言轻惯了。”

    “面对仙督这样的人物时难免有些畏惧也是常情,不是吗?”

    再抬头,我早已重新换上那副笑吟吟的天真模样,继而又装作困倦打了个哈欠后背对着施允南躺下了。

    千年前,施允南手里执着我的法器,佯装与我和好实则是想要趁我不备将埋骨插进我胸膛时的样子,毫不意外地成为了这几百年来我所有噩梦的结尾。

    梦里埋骨没有因护主而自碎,那把父神留给我的神剑里蕴藏的混沌之力轻易就劈开了即使是半神之躯的我的身体。

    好痛。

    那滋味比中了噬魂咒从九重天一路坠到凡间还痛。

    大概就和我还是凡人阿朗的时候,在城外又湿又冷的破庙里被蛇虫鼠蚁啃食着大腿绝望地发着高热死去时一样痛吧。

    所以,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惧怕我们这位好仙督呢?

    施允南始终一动不动,盯着我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

    临了,只留下一句话后兀自退了出去。

    他说。

    “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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