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芒本意是想试探糖果爆炸会不会对灵体造成影响，但没想到通讯器中突然响起江明野那句——“铜枭，动手。”

    这时她才注意到，铜枭不见很久了。

    货架后出现异响时，铜枭和江明野眼神相对获得允许，从就近的走廊绕到货架后方。听到夏芒让灵体去拿糖，她就无声走到那个货架的另一侧。

    随着江明野一声命令，铜枭猝然发力推倒了货架。

    货架倾倒，夏芒清楚看到架子砸到了小怪物的头。它被无数滚落的货物掩埋，剩下的一串棒棒糖牛轧糖无一例外，都落在它背上发出尖锐的爆鸣。

    夏芒悚然回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在干什么？”

    江明野皱起眉头，眼中有说不清的冷峻和惋惜。“你在共情灵体吗？”

    夏芒本能想要否认，只是因为小怪物没有恶意没有攻击性……但话没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没有恶意又怎样，灵体走不出灵异场。

    现在没有攻击性又怎样，灵体会为守卫灵异场的存在而疯狂。

    “你经历的还不多，但能力很强。不要因此放松警惕，觉得灵体可沟通可控制，这是血的教训。不管从前是什么，一旦 被入侵成为灵体，就都是人类的敌人，消灭灵体保护更多无辜者不受其害是我们的职责。”

    这也是江明野身为队长的责任——打破新人幻想，让她认清现实。

    灵体都是人类的敌人。

    夏芒有一瞬的怅然若失，她只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新鲜”的灵体，还没能从他们人的身份中抽离出来。

    没错，她共情的是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的人类同类。

    嗞呀——

    身后爆发一声尖锐嘶鸣，如泣如怒。两人不禁痛苦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货架的夹缝中，爬出一团形状难辨的东西。

    小怪物身体已被压扁，如同被踩了一脚的口香糖。它的脑袋缺了小半个，应该是被货架砸的，缺口正向外涌着橙黄色黏液。

    它口器开合，发出愤怒尖利的质问：“你，怎么、可、以、骗小孩？你、算什么、大人？！”

    夏芒像被定住了，双眼通红地呆站在原地。

    小怪物小刀划玻璃般的尖叫如同敲响的丧钟，整个超市……活了！

    墙壁、地面、天花板像是被巨力挤压的海绵，暗黄粘稠、散发浓烈甜腥恶臭的糖浆喷涌而出，瞬间凝聚出怪异的实体。

    光影一闪，一条不断滴落糖浆的粗壮触手就闪现眼前，以将它们拦腰撞断的力量横扫而来。

    江明野一手推开发怔夏芒，一手拎出正缩在柜台后恢复监控的金蜗向侧面扑倒。

    触手擦着后背而过，将柜台拦腰截断，碎玻璃烂铁皮雨点似的砸在身上。

    夏芒反应过来，立即拔枪对着触手连续开枪。

    灵能子弹在触手上爆开碗口大的窟窿，没有血肉飞溅，只有粘稠黄浆四散飞溅，有几团溅在江明野护住金蜗后颈的手臂上。

    然而触手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糖浆源源不断地再生，窟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咱们这装备是不是该升级了？灵能枪这两次在灵异场里都没什么用！这是灵伦中心该有的技术水准和配置吗？”

    铜枭的暴脾气被点燃，抽出腿侧匕首在掌心飞速一转，一条从货架伸出的触手成了两截，失去活性掉在地上，化成一滩黏液，然而连接货架的半截还在缓慢生长。

    夏芒心想铜枭简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吐槽抱怨组织这种事还是团队老人做起来犀利。

    她从袖带里拿出一个圆圆扁扁的东西，径直扔向那只粗壮触手。没有任何耽搁，和铜枭一人一边架起地上俩人向超市内部跑去。

    轰的一声，头顶落下密集的黄色黏浆雨。

    砰——

    一把能容纳三五人的雨伞在头顶撑开，雨点砸出一阵噼啪声。

    那个圆圆扁扁的东西，官方名称为“液态炸弹”，具有强力吸附效果。可以在爆炸瞬间形成覆膜包裹在被附着物表面，内部液化加压增强爆破效果，外侧一定空间内形成真空，减少爆炸伤害外溢。

    触手被成功炸毁，内部胶质黏液炸得满天飞。

    雨打伞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夏芒从货架后探头，触手已消失不见一点不剩，也没有再生长的迹象。

    其他地方冒出的细小触手，不知是被震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竟也没有再出现骚扰。

    “什么时候拿的伞？手够快啊！”

    “柜台旁边顺的，还好这是个超市，什么都有。”夏芒靠着货架喘气，赤牙忽然有一丝微妙的悸动，像是嗅到某种香气，一根无形的绳子套上她，轻轻拽着引她过去。

    顺着牵引力的方向，她的视线锁定墙角一扇紧闭的破旧木门。

    “你俩怎么还勾肩搭背的？不舍得松开了？”铜枭看着江明野仍紧紧搂着金蜗的肩膀，两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紧贴在一起，嫌弃地离两人远了些。

    夏芒及时补刀，“你俩粘一起了？”

    江明野身高比金蜗高一头还多，要贴着金蜗，自己就站不直。他脊背弯曲看向夏芒的眼神直白而幽怨，“对，我俩粘一起了。你对着触手把手枪打成冲锋枪的时候，掉下的黏液粘住的！”

    夏芒：……

    “草率了，对吧起。暂时安全，先把你俩撕开。”

    在经过两人反向发力拉扯，铜枭帮忙脚蹬一个的屁股手拉另一个的手臂，以及使用晾衣杆在两人中间撬动后，两人纹丝不动，仍是一对连体婴。

    夏芒搓搓手，“我来。”

    赤牙赤牙，这东西你应该也是能吸收的吧。

    她手背相对，慢慢插进粘合处的缝隙，用力向两边掰。

    铜枭没眼看，以她的力气都没把两人分开，夏芒单凭两只手掰能有什么效果。

    但她没有立即泼凉水，而是去了货架口放哨。

    夏芒就像在撕扯两张底胶相对黏在一起的膏药，手指好不容易钻进一个尖，胶质如有实感，搔得她指尖有一丝痒意，像是在往她指甲缝里钻。

    江明野不自在地别开脸，侧脸线条绷得有些僵硬。

    苍瞳把尴尬两个字加粗放大在夏芒脑子里滚动播放。

    “我说，江处……”夏芒狡黠道，“不是我故意，但你半边胸肌和人家半边肩背粘一起，我要扯开难以避免会碰到。实施救援时不讲究这些，对吧？”

    “不过您这练得确实可以！”她低声补充。

    隔着面罩也能看见，江明野的脸彻底红了，低头转向另一边，不看夏芒。

    达到目的的夏芒收敛调笑的表情，在她的视线中，两人被粘住的地方被扯出一条缝隙，黄色粘胶拉出胶丝。随着赤牙在胸口跳动，黄色被冰蓝取代，一点点熔断。

    一分钟后。

    “这就分开了？”铜枭难以置信。

    “嗯，我觉得重点是要把行动服撕开，行动服有防护作用，对两个人用再大的力都会被行动服消化。得小心了，这东西沾到虽然能解决，但太麻烦，很费时间。”夏芒分析得头头是道，后半句显得颇为心有余悸。

    “谢了。”江明野低头拉平行动服检查是否有损伤，听了夏芒的话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

    “监控恢复是不是被打断了？”夏芒问。

    “姐，别担心。我接入了主机，可以远程操作。”金蜗抱着他的黑箱，即使身上粘着个江处时也没影响他干活。“超市有三个监控，一个在收银台附近，一个在尾端墙角，还有一个在……后院。”

    “三个监控损坏的时间似乎不同，对复原产生了一点干扰。我在努力了。”

    不知为何，夏芒像是被这句“我在努力了”刺了一下，有一瞬莫名的低落。脑海中灵光一闪，可惜她什么都没捕捉到。

    见她隔着面罩敲脑袋，江明野紧张问：“你怎么了？”

    “没事，”夏芒淡淡摇头，“我似乎感应到能源核心了。”

    她没再犹豫，径直走向墙角那扇紧闭的斑驳木门。

    门不出意外地锁着，夏芒从兜里摸出半截铁丝。

    “能确定感应到的是能源核心？”江明野三人见状跟上，看清夏芒半蹲在门口，手里捏着断铁丝插入锁孔左右拧动。“你还有这手艺？”

    夏芒拍拍手站起，伸出大拇指反手指指木门，“当然没有，你们谁会谁来……”

    话音戛然而止，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好几个蜡化人。

    它们的外层像一层浑浊脆弱的蜡衣，裹着内里黄腻腻的黏浆。每挪动一步，内部的黏液还会晃动出波纹，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破蜡衣涌出来。

    一、二、三……足有十六个蜡化人，从货架、墙壁、天花板里渗出，从四面八方聚拢，把他们围困在这个角落。它们有的四肢比例严重失调，胳膊拖在地上；有的干脆是一团勉强有人形的流动蜡质，不断滴落着粘液。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甜腥恶臭。

    蜡化人行动滞缓，似乎没有多强的攻击性，但它们黏液超强的粘性也足以困死几人。

    江明野立即扑到门锁边，接手了开锁任务。“拦住它们！它们在阻止咱们靠近这扇门！”

    夏芒一手撑伞，一手举枪射击，尝试攻击蜡化人的不同位置。

    噗！噗！噗！灵能子弹在蜡液中爆开，炸出一个个空洞，黄浆四溅。她挥舞雨伞，遮挡飞溅而来的黄浆，干扰蜡化人的视线。

    一个蜡化人忽然已罕见的灵活度向几人奔来，边跑身体边拉长液化，如同一条巨大的鼻涕虫——

    它要发动自杀式攻击了。

    铜枭抽刀，刀柄头在肩上一撞就弹出一个环扣。她握住环扣挥笔甩腕，匕首飞射而出，刀柄中延伸出一条长绳和环扣连接。

    匕首在面前画个半圆，拦腰斩断向她们扑来的蜡化人。

    噗呲——

    蜡化人像被戳破的水球，流淌一地。

    然而她们很快发现，这是无效的——断成两截的蜡化人溶解成两滩黏液，黏液的生命却没有就此终极。

    黏液蔓延的范围迅速缩小、凝结、拔高，飞速生长出两个心得、小一号的蜡化人。

    夏芒、铜枭：？！

    “这东西比触手还难缠！开枪会溅射，砍断会分裂！老大你快点！”

    夏芒对着一个蜡化人的头连开十一枪，勉强报废了一个。灵体再生恢复必然要消耗灵能，找不到一枪致命的弱点，彻底湮灭足够多身体组织也可以。

    但这不是办法，要是灵体一拥而上自杀式袭击，她们根本没时间开那么多枪。

    再不开门，她只能上去跟灵体肉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