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几盏清茶的功夫,谢知意已经感觉自己的“底儿”都快要被对面笑吟吟的江秋白扒光了。
这哪是什么只懂日日享乐的闲官啊......分明是披着皮的狐狸,满肚子心眼!
“那这车......姑娘是如何维持运行的呢?”
“我实在好奇的很,可否给我展示一下?”
江秋白又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眼中充满了求知欲。
【警告!警告!宿主不得透露关于系统、穿越、现代科技等任何信息!否则将立刻被抹除!】
连系统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法“真心换真心”了。
“我——”谢知意张口,正想扯个谎随意搪塞过去。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侍卫急切的呼喊声,还朝这招了招手,应该是已经做好荔枝的保鲜处理了。
谢知意猛地站起身,差点掀翻了面前的茶杯,眼睛不敢瞥向身边的人,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些,还带着语速快了不少。
“江秋白,时间可不等人,我们得赶紧走了。”
江秋白的目光在她紧张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扬,并未对她突然直呼其名的表现有任何不悦,只是悠悠地放下茶杯,从容站起身走在她后头。
“嗯,谢姑娘所言极是,那便走吧。”
他背着手,越过躬身的侍卫时,还随意抬了抬下巴。
“茶凉了,换一盏温的路上喝。”
谢知意瞥了一眼连忙应声的侍卫,汗液都要流进眼睛里了都没擦一下,走到三轮车旁同江秋白轻声道:“你也别折腾他了,赶紧上车。”
江秋白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也并未反驳,反倒只是应了一声“好”,而后便依言坐上了前座。
抱着温茶赶来的侍卫受吩咐,翻身坐进后斗同荔枝保鲜瓮紧挨着,其余的人则按计划,换上过路行商的布衣,驾着借来的马车远远跟在后头。
谢知意接过江秋白递来的钥匙,插入面板下的锁孔,忍不住瞥了一眼换了装扮的江秋白,虽换上了同其他人相同的布衣方巾,但这气质......
她不禁嘟囔道:“还是有点奇怪。”
“嗯?哪里奇怪?”
江秋白皱起眉头,挺直腰背,低头扯了扯自己这身朴素了不少的布衣,嘴上有些不解,“比起我那些,这些可寻常太多了,商人要得不就是个体面吗?我这还不够?”
谢知意摇了摇头,目光从他的服饰移向那张掩不住矜贵的面庞,仔细端详了片刻。
“应当是你的脸,不像行商那样。”
这脸太有标识性了,就算穿着破烂布衣,在人群中还是能被一眼相中,万一路上再碰到个见过他的人,那可就完了。
她干脆伸出沾染尘土的手,往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让原本干净的脸颊变得灰扑扑的,抬头示意江秋白照做。
“就这样,揉一揉,把脸弄花点,这样也能遮掩一下。”
江秋白不懂,江秋白照做。
他似乎自己都对这事儿有些兴趣,也没多问,只是抬起手,用劲揉搓自己那张俊俏的脸,留下道道灰尘的痕迹,黑发也被揉乱。
先前的贵气消散了些许,眉眼间染上的更多是慵懒。
江秋白停下动作,迷茫的眼神对上谢知意的眼睛。
“这样......就行了?”
“嗯,还算凑合。”谢知意点了点头,拉下手刹,左脚刚做好离合换挡又突然猛踩了个刹车,“等等——”
江秋白却因这么一动,身体差点往前栽去,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把控方向的右手腕,反应过来时立马松开手,坐直身子,满脸疑惑地看向她。
坐在后斗的侍卫被这么一震,差点摔出了三轮车,赶忙扶住旁边的铁板,脸色没比第一次好多少,许是想起了那时候。
“对不住对不住,”谢知意连忙道歉,心虚地用左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不经意间抹上了点灰,“我......不认得去韶平的路,需要你们指个方向。”
江秋白愣了一下,带着笑意地轻哼了一声,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会有个岔路,走左边后再向前,便可看到韶平地界。”
“无妨,你带路就好。”
谢知意放下心,稳稳地换挡,让三轮车平稳地向目标地驶去。
车轮转动掀起阵阵尘埃,日光依旧烫人。
这一路上,江秋白满脸轻松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他心爱的温茶,时不时轻抿一口,也不理会茶水溅到他那布衣上,只是随意用手抹了抹。
他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寻谢知意聊天,从天讲到地,再从地说回天。
虽说能解闷,但江秋白依旧在言语上不停地试探她,难不成她已经这么不可信了?问一早上了还不够么?
这可比开车累多了......
“谢姑娘是哪里人啊?过去在城里从未见过呢,是从外地来的吗?瞧着倒像是南边人。”
江秋白放下被自己喝得所剩无几的茶杯,顺手拿起另外一只,熟稔地凑到她的唇边。
“这茶不错,姑娘要不再尝尝?正好解解渴。”
喝了这么多茶,她真的想去上茅厕了......
“不了不了,待会儿歇脚时再喝吧。”
谢知意别开脸,避开靠近嘴唇的杯壁,学着他的语气反过来调侃他,“江公子的求知欲还真是旺盛,与先前那副模样......大不相同呢。”
总得让她也小小反击一下吧?
“先前?”江秋白收回递茶杯的手,一脸无辜地摇头,“我向来如此,许是姑娘之前看错了吧。”
谢知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手上紧抓着控制方向的把手,面上只能陪笑道:“这样啊......那倒是我看错了。”
江秋白笑了笑,目光扫过谢知意被晒得通红的脸颊,俯身从后头包袱里抽出一顶草帽,盖在谢知意的头上,还顺手给她系好了绳。
“谢姑娘要是被晒坏了可不好,到时谁陪我纵情饮茶?”
谢知意心中一动,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你是怕我热晕后,没人给你运荔枝了吧?”
“也是,姑娘要是热晕了,我还得去寻新的马匹,若是误了时辰被圣上责罚,我这好不容易寻来的差事可就要飞咯。”江秋白立马顺着她的话讲下去,装作可怜地模样看她。
谢知意刚想反驳回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河水暴涨,裹挟着枯枝断木,几近要将木桥冲垮,木桥也不堪重负发出哀吟。
方才还烈阳高照的天空,顿时被气势汹汹的阴云吞噬,朝他们涌来,深处还时不时响起阵阵雷声。
“要下暴雨了,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落脚,荔枝保鲜瓮绝不可进水。”
谢知意皱眉,焦急地离合挂档,车身碾过破碎的木板,身侧的江秋白和侍卫一边用手护住保鲜瓮,一边探头观察车下状况。
她带着三轮车跨过木桥上的大洞,在坍塌前抵达对岸,有些后怕地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已经被洪水卷走块块木板。
进城之后还得去哪儿弄点材料给车搭个雨棚,免得之后再发生这种情况。
江秋白松了口气,放下怀中的保鲜瓮,刚准备帮谢知意拿掉头上的草帽。
不远处微弱的苦苦哀求声穿过街巷,传到三人耳中。
“大老爷......行行好吧......”
“给口吃的吧......”
他的手僵在半空,低声示意谢知意,“慢点。”
谢知意早已放慢车速,眉头紧皱,眼神不自觉地被两边的人吸引,顿时喘不上气。
街边密密麻麻的,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百姓,许多人面前摆着缺一角的破碗,碗里空无一物。
有的人眼底有着抑制不住的渴望,还有的,双眼已经失去了任何神采,只留下一副躯壳。
谢知意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正蜷缩在母亲的怀中发抖,嘴边还在低吟些什么。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把手,又缓缓松开,瞥了一眼后头,三人屯好的吃食。
江秋白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用手中的茶杯轻碰一下她的手背,对她摇了摇头。
谢知意对他的沉默表示不解,但又不能作声。
直到——
孩子的哭嚎声撕裂寂静,“娘!我饿!”
“求求您了!我的孩子好几日没有吃上一顿饭了。”一位妇人绝望地跪在地上,在向面前穿着体面的年轻公子拼命磕头。
那公子许是于心不忍,并未犹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白馒头,蹲下身递给她,“给孩子的......”
“谢谢!谢谢!”妇人刚准备去接。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人突然被七八个人掀翻在地,衣服都几近撕烂,钱袋子被翻得空空如也,背上的包袱被扯开,其中的东西散落一地。
要不是侍卫跳下车将人拖出来,把他放在一个没人的小巷里,他怕是早已被“分食”了。
侍卫做完这一切后,翻身回到车后继续坐着,眼底的同情被警惕掩盖,冷冷地扫视四周的难民。
谢知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猛地回过神,带着三轮车生生躲开一个巨大的土坑,后背冷汗直冒。
“知道我为何不让你给了吧?”
江秋白冷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击着。
“但凡你露出一点破绽,这些对你虎视眈眈的人,都会像方才一样,将你抢得......一个子儿都不剩。”
无力感向谢知意压来,堵在她的胸口,让她上不来气,不大不小的声音止不住颤抖,正好传入江秋白的耳中。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吗?”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会有如此多难民集聚......”
江秋白垂下眸,摩挲着手中的茶杯。
“许是洪涝淹了良田与房屋,他们才逃难至此吧......”
“有一法子或许——”
他侧过脸,刚想同谢知意诉说自己的想法,却在余光里瞥到一群人正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头,瞳孔骤缩。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