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一边听着一边把这段拗口的话在脑海里转换成大白话，心里暗自悱恻，外国人还讲上文言文了，这个群主可真够乱来的。

    林婕一想到副本就是群主意识的衍生物，心里蛐蛐的声音就没停过。

    这个身穿黑袍的男人看起来气度不凡，很符合林婕对游戏boss的刻板印象。但回想起群聊里群主发的那个贱兮兮的表情，总觉得有一些格格不入。

    虽然心里蛐蛐，林婕一直在认真听男人说话。

    “请你们帮助我找到道格，两日后13：00将他献祭才能阻止这灾祸。”

    主线任务出现了，林婕暗喜，她早就比较倾心于这第二种通关方式，本来以为要自己摸索，现在可好，任务自己送上门来了。

    “请问灾祸是什么呢？”萌萌哒的女孩发问。

    “全身腐烂致死。这是一种只有救世主道格能治愈的疾病，通过空气传播。”男人回答道。回答完便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的，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场，只剩下那八个小孩，看身形，像是引路人。林婕格外关注这八个小孩，但因为他们戴了面具只露出嘴巴，并认不出自己见过的那位。

    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那股恶臭的确没有散去，只是呆的时间长了，大家都放松了警惕。林婕在紧张之余，意外地抓住了一个槽点，没忍住勾了勾嘴角，被正对面的顾肖因尽收眼底，眼神里透出一股疑惑。

    道格，道格，这救世主的名字是dog啊。

    这念头一闪而过，林婕努力正了正色，参与到玩家的讨论中去。

    崔诺热心地分享着自己的翻译和理解，宛然一个领导者的形象，林婕也乐得轻松。

    “我理解的是，他们信仰的神让这个叫道格的家伙当救世主来拯救人间，但是道格却变卦了，于是神就生气了，所以让我们找到这个道格献祭他。”

    跟林婕理解的大差不差。但林婕一想到这个dog的谐音梗就想发笑，便忍不住分享了这一发现。

    诡异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游戏毕竟是游戏。同时林婕也敏锐地发现八个小孩里，有一个在哄笑中嘴巴向下撇了撇，这个细小的变化在一群几乎复制粘贴的人中显得格外明显。

    林婕是故意说这个笑话的。她怀疑道格就藏在这些小孩里，毕竟到现在为止玩家就没见过几个人。

    捕捉到这个变化，林婕有些小得意，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一抬眼，又与管理员先生对上了视。

    “……”

    糟糕，好像被看穿了。林婕倒是不忌讳，她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顾肖因对着她笑笑，也挑了挑眉。

    林婕觉得他早就知道了道格是谁。

    天色渐暗，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少，两个小孩见状去点起了煤油灯，一段楼梯上只有一盏，勉强能照亮半截楼梯，聊胜于无。

    点完灯，八个小孩将玩家从各个角落组织到了一起，其中一个开始说话，正是先前撇嘴的那个，林婕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时间不早了，请各位随我们一起上楼歇息吧，我们将分别领各位去往住处，为保障你们的安全，我们将与你们同住，愿上帝保佑你们。”那小孩低着头，看不出有什么神色。

    林婕听罢连忙靠近这个小孩，想晚上与他一屋，主要是为了观察观察他是不是道格。刚想开口跟这小孩搭话，顾肖因也凑了过来，抢先开口，“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吗？”，还没等小孩回答，又后知后觉般对林婕说，“欸，你也想跟他一起住吗？真是不巧。”然后装作很大度的样子，“女士优先，我让给你吧。”，又露出了他那单侧的酒窝，挂着一副得体的微笑。

    “……”

    “我先来的。”林婕出口反驳，心里吐糟这人戏真多，也暗暗确定了这个小孩应该有身份。

    那人权当没听见，又去邀请紧挨着的另一个小孩。

    林婕顺理成章地和那个疑似道格的小孩走到了一起。

    其他玩家没看出什么端倪，加上八个小孩几乎一模一样，也就随意就近找了一个小孩，对这边的情况不甚在意。只有林婕狐疑地看了一眼顾肖因，总觉得他身上藏着些秘密。

    两两分完组后，众人便被拆分到各个方向。林婕紧紧地跟着那小孩，生怕走散，夜晚天然地让人感到不安。

    又是七拐八拐地走了一会，由于周围太过相似，林婕逐渐放弃记路的念头，被带到了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子母房，外面是一张双人床，里面有个隔间，放着一张单人床。那小孩仔细关了门，便径直走向里面的隔间。

    林婕看着他瘦弱的背影，“你就是道格。”

    语气不容置疑。

    但其实林婕并不确定，虚张声势而已。仅凭一个微表情就确定下来关键人物未免也太过武断，但是试错又没有成本。如果这次不是，林婕还想一个个试过去呢。穷举法虽然低端，但是好用。

    那个小孩身形明显僵了一僵，转过身来，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面带惊讶，但并无害怕之色。

    林婕感到有点不对劲，他是个被通缉的角色，哪有坏人被拆穿是这个反应。

    “没错，我就是道格。”

    那小孩爽快地承认。

    “而且，我是群主。”他的表情很认真。

    林婕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这句话没有被系统屏蔽，又想到那个贱兮兮的表情和顾肖因奇怪的表现，顿时觉得一切都合理起来。

    小孩还在自证，“你应该知道副本是群主意识的衍生物，我潜意识里害怕那个老头，所以他在这个游戏里比我强，也导致你们会误以为他是群主。”道格又撇了撇嘴，看上去不服但又无可奈何。

    “你为什么害怕他？”

    “他是神父，我降世以来做了他的教子，他逼我做救世主，也知道我的弱点。”

    道格没说下去，明显不想把自己的弱点告诉林婕。想来也是，哪有boss告诉玩家自己弱点的。

    “这么说，他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我们来帮他找你？”林婕不解。

    “他对我下不了手。”

    林婕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具体指什么，是主观上下不去手，还是客观上无法下手。道格说什么也不愿意解释清楚。林婕心累，怎么一个个都藏着掖着。

    “我该怎么帮助你？”林婕无奈发问。

    “想办法在献祭的时候逃出去，离开这栋房子。我在最后一刻可以和你互换位置，这是我的能力。在这之前，你必须活下去。”道格神情严肃，想了想又怕她不同意似的，补充道，“你不会死。”

    林婕笑了，合着这是个生存游戏。

    “好，我答应你。”林婕笑眯眯的，像是再平常不过地逗小孩玩。

    只是道格眼神复杂。

    林婕躺在床上回想道格嘱咐的一切，到了这个游戏之后生理需求已经消失了，不仅不困，反而越来越清醒。

    不能泄露他群主的身份，因为会被神父察觉。

    不要在深夜出门，因为道格在深夜会被动陷入沉睡，无法保护玩家安全。

    不能吃神父一方提供的食物，因为食物有问题。

    不要试图拯救任何人。

    林婕反复念着这几句话，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林婕想太多，她感觉道格话里有话。

    不能，不要……

    一字之差，林婕觉得有些事情并非不能做。

    但林婕也没有做这些事情的理由。

    夜深了，林婕试图入睡。将睡未睡之时，敲门声兀地响起。

    这敲门声很轻，但很急促。

    林婕思忖片刻，利落地翻身下床，走到门边听动静。

    那敲门声在林婕站定的那一刻骤然停下。

    “我是顾肖因。道格有危险。”林婕对声音向来敏感，这的确是顾肖因的声音。

    林婕一惊，比起来人是顾肖因，道格有危险更让她觉得惊讶。顾不上斟酌真假，林婕一个箭步便向隔间走去，要是群主出事了，这任务也不用做了。

    刚打开隔间的门，林婕已经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窗户大开着，月光透进来，反而显得阴影处更加诡谲。林婕灵光一现，试着说群主两个字，嗓子像是被糊住了，发不出声音，这是被屏蔽了——房间里还有别人，林婕面色一凛。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林婕没有犹豫，先给顾肖因开了门，人多力量大这句话不假。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话，慢慢靠近隔间。

    林婕再次尝试着低声呼唤群主，没成想却把顾肖因吓了一跳，亮黑色的眼睛瞬时对上林婕，满是疑惑和诧异。

    林婕耸耸肩，“那个人走了。”她在试探，借着规则不能向NPC透露游戏试探房间里有没有藏着人。

    顾肖因好像被逗笑了，单侧的酒窝若隐若现。

    林婕选择无视，大着胆子进了道格的房间，点起煤油灯。道格仍在熟睡，看起来没什么异样，那人应该逃走了，好在顾肖因来的及时。

    两人检查一番后便出了道格的房间，林婕这才有机会问上几个问题。顾肖因眼中带笑，像是等着给她解答。

    “你怎么知道道格有危险”

    “管理员的职责就是帮助群主，这是我的权限。”

    “你是人还是NPC”

    “当然是人，你以后或许也有机会能当上管理员”顾肖因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和你是一个阵营，你可以信任我。”

    顾肖因礼貌地伸出了手，露出人畜无害的标准微笑，林婕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两人的手已经交握在了一起。

    嗯，他笑起来还挺好看。林婕收回了手，目送着顾肖因离开，将信将疑。

    人好像很容易相信一张好看的脸，如果加上些身份便又是锦上添花。

    既然管理员要保障群主安全，林婕便觉得压力小了很多，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林婕是被道格叫醒的。他又带上了那个黑色面具，给林婕带来了一次难忘的起床体验，像是噩梦成真。

    道格闷闷地问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林婕如实回答，为求稳妥还特意求证了一番顾肖因说的话的真假，道格沉默了片刻，回答

    “……算是真的。”

    林婕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多了一个管理员做队友无疑是一件好事。

    道格意味深长地给了林婕一个眼神，便转移了话题。

    “二楼，第二个路口右拐到底，从那个房间的窗户走。”道格说的很自信，似乎笃定林婕能完成任务。

    “现在，跟我下楼。”道格示意林婕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