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是月球引力和地球自转共同作用于水体的周期性现象。
你盯着面前的地理书,心里默念潮汐的定义。
今天是月经期的第一天,众所周知,这是最难熬的一天。
小腹胀痛坠疼,你趴在课桌上,有气无力,活似被霜打了的小茄子,只能苦中作乐地想,最起码今天有正当理由跑操请假了。
你决定讨厌一秒钟一直记不住月经周期的自己,随即原谅了自己在黄体期喝冰镇可乐的行为,只愿下次努力。
脑袋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你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被拍一下更晕了,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
面前是乔长星的欠揍笑容。
手痒,想扇。
逆光下,少男半弯着腰看你,额角布满薄汗,发尾被镀上灿烂金色。你用手臂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和不想看到的脸。
“怎么不去跑操?”
他一边问,一边用指尖戳了一下你的脸颊。
“你不是也没去?别动我。”
你懒懒散散地回避掉他的问题,无力偏头躲开袭击,只能出言制止。
“我逃掉跑操可是有原因的。”
“某位大小姐似乎很虚弱,需要我的支援和营救。”
搞什么啊?把你形容得像被巨龙囚禁的公主,而他是手持利剑的正义勇者一样。
即使身中掉血buff,你也不会选择服输。
“烦人精。”说完,你趁着跑操时教室空无一人,挽住少男修长脖颈,往下一拉,然后凶狠地咬上他的红软唇瓣。
话再硬的人,嘴巴尝起来也是软的。
乔长星懵了。
他知道你随心所欲的性子,但他没有料到……你会在无人教室里明目张胆地吻他。
“唔……”少男刚想启唇,便被你肆意入侵扫荡口腔。
片刻后,你放开了他。
“不会说话就闭嘴,别天天想着以下犯上。”礼尚往来,你掐了一把他的脸。
嗯,脸也是软的。
少男正小口小口地平复呼吸节奏,眼睫湿漉漉的,眼尾红痣艳丽夺目,闻言,羞愤地横了你眼,“我是来关心你,却要被你冤枉欺负。你……也不怕监控,胆子真大,教导主任找上门……批评我们不务正业怎么办?”
话毕,他脸更红了。
“我们教室里的监控早坏了,一直没修。”你笑起来,解释道。
生理上,亲吻促进分泌多巴胺。
心理上,欺负小竹马使你快乐。
总之,小腹的钝痛感减轻了不少。
听完你的话,乔长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不再纠结这个插曲,垂头把身后藏的白色保温杯放到你桌面。
“给你。”
你很是疑惑,“嗯?”
“我记得,你的日子到了……”
少男不敢抬头看你,扭扭捏捏地说。
你更加迷茫了,“什么?”
“就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你有点生气了,语气冲了点,“你打什么哑谜呢?快说。”
“就是……女生每月的日子!”
乔长星终于抬起头,脸颊耳垂红成一片,紧闭着眼,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这才说出嘴。
你极其无语,沉默了片刻,怀疑自己的竹马怕是一个大傻子,但你还是基于人道主义精神,掷地有声地认真说道——
“是月经。”
“是例假。”
“是生理期。”
“是子宫内膜周期性脱落。”
“你为什么比我还难说出口这些词?”
“需要我给你科普吗?”
“课是不是都没认真听?”
你语速很快,一句接着一句,不断凑近他,逼他直视你的眼睛。
“我……”少男脸爆红,呜呜咽咽半天,吐不出更多字。
“也许卫生巾贴你脑门上,才能帮助你减轻羞耻?真是小男人家家的……爷们兮兮。”
你嘲讽道,看他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才主动拉开了身体距离。
于是乎,你把乔长星气走了,他明明走之前眼尾都气红了,却窝囊地不敢放狠话,唯留保温杯里滚烫的红糖姜茶。
你也气笑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难不成像书里写的那样,月经真的克男人?
你开始沉思这个问题。
即使乔长星在你眼里根本不算男人,顶多算公狗,是那种你朝任意方向丢一个球,他就屁颠屁颠跑过去捡,然后乐呵呵地跑回来邀功的公狗。
所以这样推理,月经克公狗?
有人说,当同龄男孩在为虚拟世界的血腥暴力画面而肾上腺素飙升兴奋无比时,同龄女孩已经在冰冷的灯光下,立在洗手台前,漫不经心又习以为常地用流水清洗手指间斑驳点点的鲜红血迹。
嗯,很有冷酷杀手少女的范儿嘛,突然也能理解刚才乔长星那副小爷们样了。
毕竟,这么平和的年代,他哪有在现实里频繁见血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你把逻辑链理顺了,也把自己哄开心一点了,拧开保温杯,小心翼翼地轻抿了一口乔长星送来的姜茶,以防被烫到舌尖。
辛辣滚烫从喉口入腹,刚才还冰凉的身体慢慢热了起来。
虽然他很莫名其妙,也很欠揍,但记你的生理期还记得蛮牢的,比你记得还牢还准。
自己的竹马,还能怎么办呢?
就算是傻子,也只有自己能宠着吧。
你在心里默默叹气,少女肩膀上的责任未免也太重了吧。
你不禁怀念小时候可爱的竹马,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记忆美化的成分。
……
那是你第一次来月经。
当时你们俩在外面撒欢般地疯跑,跑累了便就地一起坐在路边,玩起过家家的无聊游戏。
你是妈妈,他是爸爸。
孩子是……
呃,一块小石头。
虽然是小石头,但这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平凡石头,而是你们齐心协力,历经千辛万苦和漫长的两个小时,在石头堆翻找到的最圆最好看最标致的小石头。
乔长星在一旁,一本正经地给小石头做“晚餐”,而你,在专心致志给小石头“穿”小树叶衣服。
突然,乔长星尖叫出声,“姐姐!”
你瞪他一眼,这人怎么破坏沉浸式扮演的规矩啊?
小乔长星泪眼朦胧,一把扔掉手里的破破烂烂,扑到你身上,抱住你的腰,真情实感地大哭道——
“姐姐,姐姐,你流血了……姐姐你不要离开我……”
你又瞪他一眼,刚想骂他说什么胡话呢,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血湿一片。
即便那时,你也是个没见过此等世面的小孩子,慌张得几乎在吓哭的边缘,但还是决定先稳住面前这个爱哭鬼。
“不准哭!”
你努力憋住眼眶里瞬间蓄起来的泪,恶狠狠地凶他。
小少男抽抽泣泣,哭喊着“姐姐……”然后把你抱得更紧。
“放开我,我们去找大人。”你冷静了一点点,明白这大概是你的知识盲区,是无法靠你自己解决这件事了。
“我不放……姐姐,不要走。”小乔长星像只未开灵智听不懂人话的长臂猿,只知道缠你,仿佛放手就见不到你一样。
“我们一起去找大人!你要害我吗?”
你只能耐心地重复一遍,然后威胁他,“不想害我就别拖着我。”
小少男终于听话地松开了手。
你一把推开他,不忘捞起地上“穿着”树叶衣服的小石头,猛地站起身,向家的方向狂奔。
不用维持姐姐的威严时,泪水终于能肆无忌惮地涌出来。
“妈妈,爸爸,救命啊!”
是的,现在那块小石头还收藏在你家里的抽屉中。
你是一名非常恋旧的人。
这也是你不想扔掉乔长星的原因之一。
……
傍晚已至,窗外是粉紫色晚霞,云彩柔和飘逸,轻薄如丝绸,隐隐约约地笼罩在蓝调天空上。
放学铃声响起,你拎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往背后一甩,打算回家吃顿好的,肉蛋奶齐全,犒劳一下持续掉血但顽强学习的自己。
刚走出大门口,就看到乔长星不像往常一样轻松随意地半倚墙面,而是直愣愣地杵在你的必经之路,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呆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宛如丧家之犬。
你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
他就像闻到主人熟悉气味的狗,猛地抬头,嘴唇嗫嚅,最后闷不吭声地推着自行车,跟在你身后,亦步亦趋。
呆子一个,你在心里想。
“姐姐……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说月经了。”他向来是率先服软的那一个,无论谁错谁对,或者根本没有对错之分。
你不吭声,继续往前走。
“姐姐,你理理我嘛……”乔长星开始发嗲。
“姐姐,上午我的嘴巴都被你咬出血了,到现在都没有好,我好惨呀,受伤了都没人心疼……”他故作可怜。
你顿了顿步伐。
“姐姐……”少男见你脚步放缓表情松动,于是顺杆上爬,一边继续发嗲攻势,一边得寸进尺地扯了扯你的衣角。
“呆子。”你装不下去了,忍不住骂他。
“嗯。我是呆子。”他被骂了一点也不沮丧,反而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异常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定位。
“臭狗。”你继续骂他,不由地开始反思自己的攻击词汇库是不是需要与时俱进了。
“我是臭狗。”乔长星扬了扬下巴,背后好似有隐形的大尾巴摇来摇去。
“罚你走路回家,我来骑自行车。”
“好,姐姐。”少男乖巧回答。
“我的书包也让你背着走回去。”你说。
你可是故意装了很重又没用的书,比如说——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也根本没打算自己背。
少女骑上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跟在背着两个书包的少男身后。
路灯亮起,夜色来临,月亮在天际线出现,从薄纱云层间悄悄露面,远处的沙滩正在被海浪一遍遍打湿。
你感受着凉风拂面,微眯起眼,在心里默想——
女孩们,我们的身体里有月亮,有潮汐,有河流。
我们是自然之子,是月神的宠儿。
潮起潮落,月升月降。
生命,源于水中,归于潮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