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思虞吓得往后一缩,不料身后突然一空,天旋地转间,她顿时慌了神,双手挥舞乱抓,竟一把拽住了顾宁渊的衣领。
“你!”顾宁渊显然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怒声才露半截,便被慕思虞硬生生拽了下去。
他赶紧捂住襟口,另一只手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什么也没抓到。
两人一同坠入深渊。
没有筋骨断裂的剧痛,反而是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慕思虞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
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山洞内昏暗混沌,又暗又潮湿,抬头望去,只有头顶透下一束斜光。
“你还要在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一道压抑着怒意的嗓音,在静谧中沉沉响起。
慕思虞这才惊觉,自己整个人正趴在顾宁渊身上,将他牢牢压在了身下。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绯红霎时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心虚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顾宁渊,急忙朝身后挪过去。
移身的瞬间,掌心按在石壁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粘腻湿润的触感,慕思虞触电般地缩了回来,用力甩了甩手,嫌弃道:“什么东西?好恶心!”
她四下张望,想找个干净的地方,把手上的污渍处理一下。
好不容易寻到一块较为干净平整的石头,刚蹲到一半,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
“别动。”
顾宁渊冷眸微眯,从容起身,面无表情地抚平被扯得皱巴巴的领口,又仔细掩好散开的衣襟,将敞在外面的锁骨遮了回去。
“我劝你别动灵力,否则,下一个坠洞的人,该说你的血恶心了。”
慕思虞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哦”了一声,然后在顾宁渊的注视下,直愣愣地蹲下身,将手上的血渍尽数楷在那块石头上。
顾宁渊:“……”
他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愕然,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许久。
须臾,待他转过身,默不作声地探寻出口时,慕思虞才长舒了一口气,寻了个低矮石墩坐下。
她将碍事的袖口挽起一转,露出手腕上的银链,轻轻敲了敲悬在链上的那只蓝蝶,低声抱怨道:“说好的保护我呢?骗人精。”
脚尖无意间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柄云纹银剑正静静躺在地上。
慕思虞眼珠一转,四处张望。
她心道:混蛋顾宁渊若是再捏她的脖子,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见四下无人,她迅速将剑拾起藏在身后,露出得意的笑容,双手背过去,满意地拍了拍剑身。
“嗯,藏的不错。”
顾宁渊不知何时悄然无息地靠近,正不动声色地站在她旁边。
慕思虞心中咯噔一下,纵使万般不情愿,还是干笑两声,将藏在身后的剑递给他,“别误会……我只是想先替你收着。”
“是么?”顾宁渊眉梢轻挑,似笑非笑,“那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慕思虞一面假笑,一面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她不想看他,这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简直就是阴阳怪气他祖宗!
恰在此时,手中玄剑传来细微轻响,慕思虞拿起剑,凑到耳边晃了晃,辩不分明,便下意识倒转剑鞘,打算抽出剑身看看。
刚抽出半截,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剑刃寸寸断裂,银光迸溅一地。
一堆银光碎片倒映着慕思虞错愕的脸,她捏着空荡荡的半截剑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缩回自己的脚。
声音有些发虚,“……我说它是自己碎的,你信吗?”
顾宁渊垂眸扫过碎片,又抬眼看了一眼慕思虞,忽然像是抑制不住一般,低笑出声。
他倚靠在岩壁旁,凝视着掌心召出的灵力,“那我说这是想放个烟火给你看看,你信么?”
慕思虞:“……”
她不信!!
慕思虞想都没想,扭头就跑,在洞中上蹿下跳,“你不是说不能动用灵力吗?!”
顾宁渊也不恼,神色散漫,玩儿似的朝她身后弹去灵力,语气狂妄,“我就是用了,又如何?”
几道灵光精准地追逐着她的身影,破空而来,却又总是险险擦过她的衣角。
像是在跟她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第一道削落半截袖口。
第二道撕破衣裙下摆。
第三道正在掌心凝聚,顾宁渊歪着头,似乎在考虑下一个目标应该选哪里。
慕思虞双腿发软,实在跑不动了,她扶住石壁,低声喘息。
不是说受了重伤吗?不是棺材盖都推不开吗?这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跑够了?”顾宁渊踱步上前,轻轻活动了下手腕。
“跑……跑不动了。”慕思虞弯着腰,胸口剧烈起伏,仰起脸大口喘气,“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吗?”
“怕是不能。”顾宁渊低头凝视着她,神色间带着几分戏谑,“游戏才刚刚开始,师妹就喊停,未免太扫兴。”
掌心光亮再次亮起,眼见第三道灵力即将袭来,她慌乱摆手,“别,别打了……”又急喘了两声,“我有法子,我可以帮你……”
顾宁渊停下动作,眼中玩味更甚,“哦?说说看。”
慕思虞缓过气,小步凑到顾宁渊耳畔低语,“等你死后来找我,地底下我有些人脉,到时候我罩着你,保管你投生个富家子弟,爹疼娘爱,一生顺遂。”
她心想:好歹自己是个鬼差,总归有些用处吧,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然而脑海中顾宁渊抱着她的大腿痛哭涕流,像孙子一样苦苦央求她的画面并未出现。
反而是掌心的那团灵力再次凝起,甚至愈涨愈大。
顾宁渊肩头微微抖动,仿佛失控了一般,脸色狰狞,面容扭曲,眼底涌出怒火,“投胎富家,一生顺遂?我的一生顺遂或不顺遂,我说了算,何须他天道轮回?!”
他猛地抬手,一道强劲的灵力轰然砸下。
慕思虞吓得脸色煞白,那道灵力来势凶猛,她根本来不及躲开。
好在顾宁渊及时恢复了一丝理智,刹那间甩出另一道灵力与之抵抗,两两相撞,打在了她身后的岩壁上。
轰然一阵巨响,岩壁崩裂,碎石纷飞,烟尘弥漫。
慕思虞猝不及防,被埋在了石堆下面。
万籁俱寂。
烟尘散尽,顾宁渊僵立在原地,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狰狞,他望着自己颤抖的手,又望了一眼那片狼藉,眼底泛起一丝慌乱,怒气顷刻间散去。
直到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见石堆下埋着的人仍没有反应,他冲着那堆碎石扬声道:“慕思虞,你给我在这装什么死?以我如今这修为,力度还及不上师尊一顿鞭刑。”
一只纤细的手忽然从石堆里伸出来,抓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又挑挑拣拣了块大的,继续丢。
周而复始。
终于探出一个脑袋,慕思虞顶着一头土钻出来,呸了呸嘴里的灰,眼圈发红,“顾宁渊,我一介凡胎,你这么打会出人命的!”
“人命?凡胎?”他背过身去,声音冷淡,“师妹说笑了,师妹天生神胎,别说我如今灵力十不存一,便是全力,也难伤你分毫。父债女偿,天经地义,更何况,你当真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我不知道吗?”
他回过头,笑了笑,“师妹对付我的那些狠毒招数,我都一一领教过了,怎么这点挠痒痒的手段,师妹就受不了了?”
……
慕思虞欲哭无泪,原主啊原主,你为何给我招惹这么个煞神……
她忽地脑子里有了个绝妙的主意,猛地抬头,视死如归般地开口:“那我让你打。”
“一百招之内,要是你打不死我,我们之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如何?”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缓缓荡开笑意,顾宁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此话当真?”
“自……”
“然”字还没说出口,劈天盖地一掌灵力,紧接着又是一掌,接二连三地轰了过来,丝毫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
慕思虞默默闭嘴,把剩下的字咽回肚子里,转身将那堆碎石堆成靠椅状,试坐一番,又蹲下调整片刻,这才惬意地靠在上面。
灵光一道接着一道打在她身上,洞内轰鸣声不绝于耳,石屑纷飞。
片刻后,洞穴一片狼藉,顾宁渊猫着腰,手撑在石壁上,额间渗出汗珠,在一旁喘着粗气。
慕思虞奸计得逞,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狡黠笑道:“不打了?一百招好像还没到呢。”
顾宁渊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移开目光,直起身,语气平淡,“不打了,走了。”
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又折返回来,看着仍懒洋洋靠在石块上的慕思虞,眉间轻蹙,“还不走?”
慕思虞仰脸尴尬一笑,“腿麻……”
话音未落,顾宁渊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恰好停在那束光下,他任由山顶那束柔光打在脸上,忽然笑得灿烂张扬,甚至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小巧精致的玉笛,蹲在慕思虞面前,用笛子末端支起脸,盯着那双腿打量了好一阵子。
“喂……”慕思虞被他看得神经紧绷,由内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灵力伤不了我,不至于恶毒到动武器吧?”
顾宁渊的灵力无效是侥幸察觉的,可她还没试过法器管不管用啊!!
只见他唇角带着笑,缓缓逼近,玉笛也随之抬起,慕思虞盯着那玉笛,心脏狂跳,呼吸也愈发急促。
忽然间,那玉笛骤然撞上她的小腿。
慕思虞惊得猛哆嗦,双眼紧闭。
良久,耳畔传来顾宁渊的声音。
“这里?”
玉笛又下移半寸。
“还是这里?”
“……”
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慕思虞的脸一下子沉下来,顿时有种想揍他的冲动。
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多大了还玩这种把戏,三岁小孩吗?
她简直要疯了。
原本只是腿麻,被他这样一搅和,此刻那股恼人的麻意变本加厉,从小腿一路蹿上脖颈,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皮下攀爬,啃食。
浑身难受,坐立难安。
她死死瞪着顾宁渊,眼睛里像要喷出过来,顾宁渊却回望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可是,除了那双眼睛流露出来几分装模作样的无辜,他那眉梢眼角间哪里有半点无辜的样子,分明全是恶作剧得逞的愉悦。
慕思虞猛地起身,别说一刻,就算半刻,她也待不下去了,她拖着半身不遂的躯体,跌跌撞撞地朝着洞口深处而去。
忽然,腕间一紧,她低头看去,一缕诡异红线凭空而现。
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一扯。
另一端,顾宁渊似有所感,抬起自己的左手腕,目光死死锁住那缕突然浮现的红线。
就在二人怔怔地盯着它时,那红线闪烁了一下,又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慕思虞不信邪地晃了晃,那股束缚感仍在。
下一刻,两只手像是中了邪似的,倏地十指相扣。
顾宁渊:“……”
慕思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