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宓也不知道本国本朝有何礼仪要守,左右她只是想给这伙人提个醒、又没有必要同他们深交,于是便当场抬起清凌凌的一双眼睛,认真道,“几位好汉,若是来处有人烟,还是回走歇歇再接着赶路吧。”
“方才我路过前方山涧,偶然听见几个贼人言语,要对远道而来的商队下手。我也不知道他们认准的对象是不是几位好汉的队伍,可我应该就是托了几位的福,他们未免打草惊蛇、所以后来没有冲出来对我下手。”
“因此特来告知几位,免得好汉们遭了那伙强人的毒手。”
此话一出,不拘年轻年老,两位汉子皆是惊疑不定。
那位中年汉子终于忍不住质疑,问道,“姑娘上路前难道没有打听过?从这儿往前走到最近的落月县,至少需要一个白天的功夫。”
“就算前方有匪徒,我们往回赶到有人烟的地方也是来不及的。”
“与其在山中落脚、前后是敌,不若率众冲将出去!”
“倒是姑娘,此时方才出发,不怕天黑前赶不到地方吗?”
中年汉子对这位抬起头来、更是貌美得不似凡人的姑娘是心有疑虑的。
可是除非这条道上的两伙强盗合作、还特地找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来传话,只为将他们绊在林中,否则这姑娘的行为当真看不出什么阴诡之处来。
甚至都有可能是山中的精怪刚刚成精,对眼前即将到来的一场杀戮于心不忍,所以特意变化前来相告。
中年汉子只想试探清楚,她跟前方的匪徒有无合作,万一一方是冲钱财来的,而另一方是冲他们的命来的呢?
风宓对此适应良好,只要他们这伙人心中有数即可。
当下便随意编造了一个借口,说自己从小在山中长大,深谙爬树的本领。
夜间到了,找棵雄壮的大树爬上去,再撒些草药防备蛇虫鼠蚁,还能省些住宿的银两嘞。
年轻汉子听闻这话,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要不是刚刚从风宓口中得知,前方还有强盗在埋伏他们,他都想暂时停下动作,从风宓手里买些“神奇药粉”回去了。
风宓如何知道,前世她在江湖小说、电视剧中常见的驱虫药粉,于此时此地还是个不得了的稀罕物。
既然这伙人已经有了盘算,风宓就也不再劝了,只拎着包袱继续往前。
为防他人觉得她别有用心,她甚至绕开了车队行走。
错开马车的瞬间,那深蓝色的窗帘被人伸手撩了上去,一个十五六年岁的、富家小姐打扮的姑娘从内里探出头来。
她见陌生人还在,先是一喜感叹自己的好运气。
复又看清了风宓只有一个人,她登时就又好奇又不忍,放下帘子拉住自己的丫鬟嘱咐,“如今世道不太平,那姑娘怎么一个人在外行走?”
“你让他们在这里停下,去问问那个姑娘,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往前去。到时候我给她一点儿银子,叫她也跟着商队一起到前头去。”
“我的好小姐,”年纪看着还要更小一些的丫鬟闻言,忍不住苦了一张脸,“咱们现在都自顾不暇了,你还要去管别人呢?”
吴燕语叫她提醒的,一下子就想起了自身的情况。
不待她再将思路转向风宓,她跟丫鬟所坐的马车就加速前进起来。
山路崎岖,即使马车添了减震相关的构造,也叫她俩在车上颠来倒去起来。
吴燕语的大小姐脾气立时上来!只叫丫鬟出头问问,车队作甚一会儿停留、一会儿快进的?
只是几百米的距离在加速的情况下转瞬即逝,尤其是匪徒的准备远比风宓少量察觉到的周全。
只见前方忽现两根绊马索,瞬间就将前方开路的两匹马给绊倒了!
好在商队的人本就警惕,片刻前还得了风宓的提醒,彼时那一青一中两名大汉,顺势从骏马上翻滚而下,后头驾车的老把式及时拉住缰绳!
拉车的两匹骏马虽然连连嘶鸣,但是好歹没有受伤。
商队雇佣的镖师们面色不好,可他们吃的本来就是护镖的这碗饭,因此虽然心道晦气,但还是勇敢地跟接连不断地冲出来的匪徒拼杀起来。
只是越打他们就越是心惊!靠近白水镇的盗匪有这么多吗?
不是说更加靠近他们落月县的那个匪窝才更大吗?
该不会——经验老道的镖师们顿时眼皮子直跳——该不会他们的运气真就那么寸,赶上两帮匪徒合并了吧?
——合并是没有的,但是合作确实是合作了。
白水镇的那伙匪徒从落月县的那帮强盗那里得来消息:落月县吴财主的千金要带着大笔的家财去外祖家小住。
落月县那帮强盗的大当家,对吴家的小姐是垂涎已久。可惜人家是大家闺秀、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那落月县强盗的大当家,冒着可能会被他们黑吃黑的风险也要来跟他们合作。
到时候美人儿他得,钱财他们得;他再私下出钱补贴今天跟他们一起行动的他那边的弟兄们。
此等情况之少见,哪怕长风镖局的镖师们做足了准备,此刻也难免捉襟见肘。
恰逢此时,几名强盗分出身来,往吴小姐所乘马车的方向去了。
那驾车的镖师左劈右砍,砍倒强贼两个,却也遭人攮下车来。
眼看着强人就要跳上马,驾车驶离,自从听见吴小姐的那一句“挽留”就再也没有往前迈开一步的风宓叹了口气。
她将包袱安置在距离队伍几百米的草丛里,万一一会儿她要是打不过,就变成原形的样子逃了,还可以折回来取个包袱。
然后就毅然决然地冲了上去。
风宓没有武器,顺势捡起地上强盗手里的砍刀,就冲着想要抢占马车的强盗去了!
彼时灵气充盈,人和动物的上限都高,那些强盗没有正经修炼过,凭借着日日夜夜的操练,竟然也练出了一把子力气来。
好在风宓天赋上佳,又修炼了有几十年,面对强盗们的劈砍,只要不是有章法的齐上,她都能招架得住!还能把人给打回去嘞!
那大刀一劈就是通红的血光,直叫从来都饮露喝蜜的风宓犯恶心。
然而眼下可不是适合掉链子的时候,因此她把牙关咬紧,只希望那些镖师能速速腾出手来,返回来支援于她。
可惜镖师们的战力本就不足,那些强人也不是什么一砍就倒的菜鸟。再僵持下去,还不知道哪方会先撑不住呢。
风宓心里想着形势一旦不妙就变身走人,可是能用的力气都变得小了,她也没能狠下心来放弃这伙人。
战力还有呢,万一一会儿场上的形势就发生逆转了呢?
她苦苦支撑,方才受伤的镖师见她如此拼命,愣是拼着一死也要帮她减轻压力!
再加上吴小姐本来就是镖局方重点保护的对象,那伙强人渐渐突入不了,只得将目光转到队伍中的财物上。
这已经是他们能达成的较好的结果,虽然风宓仍旧心有不甘,对面的强盗亦是看着她面若桃花的模样恨恨咬牙。
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不远处忽现一青年大汉。
他背着半人高的大布袋,宽阔的身量遮不住布袋的形制,抓着布袋口的手掌青筋凸起,一看就用力甚足。
他沉默着走至众人争斗处,好斗的匪徒见他没有兵器,提刀便要欺他。
大汉冷不丁地看他一眼,那看死人的目光唬得贼人一愣,下一秒,那大布袋当头朝他砸来。
顷刻间的功夫,他就变成了半块肉饼。
那场面,可比用刀砍人惊悚太多!那大汉身边的匪徒们瞬间腿软手麻、战战兢兢。
可他打从动起手来,那动作就没停过,霎时间,场上就多了一个肉饼、两个肉饼……
不是没有匪徒试图制止他,但谁也想不到,他看似莽汉一个、手里的重量更是大的夸张,然而动作却灵巧至极。
手里砸人的袋子轻移,那些人的动作就被挡住,然后三个肉饼、四个肉饼……很快,剩下的强盗们就被他吓得顺风而逃。
那汉子也不去追,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布袋,就准备继续把它往身上背。
好悬被长风镖局的少主喊住。少主对这个轻松就能把人砸成肉饼的汉子不是不怕,可是方才他观他行事,似乎有意避开了他们这伙人,心中便更加倾向于他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人。
……不是也没办法,面对这等强人,他们除了变成肉饼以外,还有其它下场吗?
倒不如展露风度,赌他跟那些强盗不是一伙儿的。于是少主热情地要为壮汉换取一个新的布袋,壮汉摇头拒绝。
少主猜他布袋里装着的东西怕是不凡,便不催他换,只道要把新的布袋送他、让他罩在原来的那个布袋外头,免得到了前头县上惹是非。
这回汉子没有拒绝。
除了布袋以外,少主还热情地要赠他新衣银两,那汉子领了新衣,却拒绝了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