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

    祁让心底有些吃惊,不过没表现出来,依旧冷眼冷面,他对她确实有印象。

    她肤色很白,她很自来熟,她有些咄咄逼人,还不喜欢旅行社。

    原以为就是一面之缘,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再次相遇。

    周清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还记得,嘴角笑意更浓,她伏在桌上,盯着男人看,唠家常似地问:“这农场是你的?”

    祁让点了下头回应,专注修理手机。

    房间的灯很亮堂,将一切都照得清白,包括眼前的男人,他低着头,短短的发茬看起来柔软极了。

    阴影之下,眉骨微微凸起,显得眼眸深邃,眼皮上有一道极窄极浅的褶皱,抬眼看人时,褶皱便消失。

    于周清而言,修理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她百无聊赖地发问:“怎么不见其他客人?”

    “对了,农事体验是什么?具体有哪些项目?”

    “怎么会把店开在这儿呢?”

    “嗯?祁让。”周清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面容却是憔悴苍白的,沿途带来的疲惫感并没有因为这惊喜有所减退。

    祁让躲开这视线,手里的动作也僵住,他只回答了其中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他说:“大家都看赛马。”

    大家都看赛马,所以没有其他客人。

    周清点点头,继而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为什么?”

    “还不是你,你说自驾,我还真就租了一辆车自驾,结果抛锚了,手机也摔了。”

    周清这话有几分怪罪的意味在里头,她其实是故意的,就想看看祁让有什么反应,结果这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安静之下,周清觉着这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不然未免也太巧了,前两次遇见还情有可原,毕竟在同一个地方。

    可这一次实在太与众不同了,意料之外的羊,突然抛锚的车,以及相距不远的农场。

    千里迢迢,再度相逢。

    周清目光落在墙上的老式钟摆上。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大半。

    就在这时,女孩儿走进来,递给周清一瓶矿泉水,周清是带了些现金的,她解开背包找零钱。

    女孩儿忙摆手,“不用不用,不要钱的。”

    周清动作依旧。

    女孩儿凑上来,瞬间就被吸引了目光,却也注意着分寸,“哇,这相机真好。”她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探着脑袋说。

    周清大方掏出来,“试试?”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周清觉得她很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祁梦。”

    周清暗暗瞥了祁让一眼,对祁梦说:“会不会?不会的话我教你。”

    祁梦害羞,红了脸,小声说:“谢谢姐姐。”

    周清起身,站在祁梦身后半拥着她,“你看,这个拨盘是调模式的,拍人就转到这个小相机带个小人的图标。”

    祁梦照做,“然后呢?”

    周清说:“举起来试试。”她托着祁梦的胳膊,“手肘别晃,看取景框里的十字线……”

    祁让有点坐不住了,这两人举着的相机正好对着他,像黑洞洞的枪口。

    他脊背发僵,腿脚也不自在,刚挪了一下。

    “别动!”两人同时发声。接着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学会了?”周清问祁梦,眼角余光却落在祁让脸上。

    他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显得很局促,周清却笑了,心情愉悦地对祁梦说:“要不要我给你拍一张?”

    祁梦点点头,“谢谢姐姐。”

    “不客气。”周清连着拍了好几张,说:“等会儿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把照片发给你。”

    “好!”

    周清说:“你再拍拍,随便什么都可以。”

    “那……可以去外面拍吗?”祁梦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梦梦!”祁让突然出声,音量不大,语气也温和,只是那双眼眸冷意更甚,威严之下祁梦就像打蔫儿的花,低头垂眼,要把相机还给周清。

    周清在心里嘟囔这人还挺有威严,扭身对他说:“小孩子玩玩儿而已。”

    祁让低声说:“不太好。”

    “怎么不好了,那我喝你的水也不好咯?”周清直接做了决定,“去吧,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我的相机我说了算。”

    祁梦还在看祁让的脸色,一时没动,但明显有了喜色。

    “去吧。”周清再次催促。

    祁让没反应,不再出声。

    祁梦喜上眉梢,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两人没再说话,直至手机修好。祁让开机试了一下,见没问题,这才递给周清。

    “多少钱?”周清问。

    祁让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他埋头收拾工具,很细致地归纳整理好,最后盖上盒子,又忙着擦桌面,好像闲不下来。

    周清看了眼时间,“谢谢,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回身一看,祁让笔直站在屋内,面向门口。灯光自头顶洒下来,照亮他高挺的鼻梁,像夜晚海面上被月光照耀的礁石。

    她的突然回头,令他无处可躲,两双眼睛互相看着对方。

    就那么看了好几秒,周清挑起眉梢,笑说:“我叫周清。”

    祁让礼貌点了点头,又开始忙起来,拿着抹布擦桌子。

    周清走出去,拿回相机,然后加了祁梦的联系方式,这才离开。

    拖车的人已经在车旁等着了,周清跟着他们的车回镇上。

    第二天一早,周清便去了岩画遗址公园,还在当地找了一个专业老师帮忙讲解。

    巴彦浩特镇的岩画分布广泛。周清详细记录整理了各地区岩画的制作年代、制作手法、题材内容以及文化内涵等。

    等忙完,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

    她在酒店休息,突然收到祁梦的消息,简单的两个字:姐姐。

    周清这才想起来照片的事情,也难为这小姑娘憋了这么多天才发消息。她忙把照片导出来,然后传过去。

    祁梦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过来,又连着说了几声“谢谢”,然后问:“姐姐,我哥哥的照片呢?”

    周清说:“对不起,一不小心误删了。”

    “没事没事。”祁梦问了周清很多问题,大多都跟摄影有关,结束时,她问:“姐姐,你要不要来农场玩儿?不要钱的。”

    “农场有什么好玩儿的?”周清问。

    “就像农家乐一样,自己摘菜做饭,还可以亲手栽种瓜果蔬菜,可有意思了。”

    电话这头的周清勉强笑了一声,她能说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嘛。她不会做饭,不想学,也学不会,总觉得没意思。

    点外卖多方便。

    正想着怎么拒绝小姑娘的热情邀约,电话就来了。

    是聂朗打来的,周清问:“有进展吗?”

    聂朗说:“没有,不过我百分之百确定是同行干的。”

    周清心想,这不是废话嘛。她十分平静地听着他扯闲话,最后终于说到了重点。

    聂朗怂恿道:“你要不辞职算了,来跟我干,那个人物传记的纪录片我帮你联系资源,你只管拍,其他的我来搞定,至于奖项,咱俩一起收入囊中,你的老东家指定后悔。”

    周清拧眉失笑,“我在你心里是个冲动的人吗?赌气的事儿我可不做。”

    她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

    与其这般被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幕后黑手,等着冤屈被洗清,不如换个思路……

    若是她也拍一个人物传记的片子,若是片子质量一骑绝尘,若是得奖几率很大,那么……台里一定能让她复职。

    周清思绪越来越明朗,但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她再次被逼到了死胡同,在酒店里闷了好几天不出门,幸而祁梦时不时会发来消息,将她拉回现实。

    一个下午,祁梦再次邀请,“姐姐,农场里这几天在栽种西红柿,你要不要来看看?”

    周清看着消息沉默了许久,然后说:“你哥哥同意吗?”

    祁梦很快回复,“当然了,我哥哥人很好的。”

    人很好?周清不敢苟同,一时觉得祁让这人很是难以琢磨。说他人好吧,他态度实在是过于冷淡,可要说他不好吧,他又免费帮忙修理手机。

    周清问:“哪儿好了?”

    祁梦说:“反正我从没听人说过我哥的坏话,他脾气可好了,从不发火。”

    “哦?”周清逗她,“那那天是谁像个小鹌鹑似的不敢拿相机出去拍照?”

    周清看着手机页面,不断地在输入中,乐得不行。

    过了好一会儿,发来的消息是:我不是怕,我是尊重我哥,我哥很不容易的。

    周清正了神色,几分好奇,试探问:“你哥怎么不容易了?”

    祁梦却问:“姐姐,农场漂亮吧?”

    “很漂亮。”

    “农场周边的树全是我哥种的,他今年26岁,可已经种了十年了,他的梦想是要将农场变成有山有水的地方……所以,他在很努力的挣钱。”

    周清敏锐捕捉到一丝情绪,她突然语塞,眼前出现一副画面。

    是祁让,一个人的祁让。

    这贺兰山下并非都是绿洲,要想水草丰茂,谈何容易。

    茫茫沙地,遍植十年,又谈何容易。

    她想起他的面容,有那么一点沧桑,想起他沉默雕刻的样子,想起他说话时的语气,她突然觉得他就像是一棵树。

    这天晚上,周清睡着睡着,突然猛地坐起身来。职业的敏锐性,她很清楚自己挖掘到了拍摄对象。

    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的起点。

    可这起点,令她欢喜。

    周清坐在黑暗里,觉得光明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碰到。

    她捂嘴失笑起来,给祁梦发了一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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