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无名也已回到了魔族,准备去向魔君蚩泓复命。
蚩泓把腿搭到魔椅的扶手上,黑色长袍和血冥花纹饰的肩甲被他随意地扔在一角。
魔兵在一旁弹着琴,蚩泓的身体跟着琴声有节奏地晃动着。魔兵那个蹩脚的琴技,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也不知蚩泓怎么就听得津津有味。旁边还有另一个魔兵给他递着各式各样的水果。
没错,都是魔兵!因为蚩泓不喜女色。
一个魔兵的闯入终于打破了这怪异的氛围。
“魔君,军师回来了,马上就要到这里了。”
蚩泓赶紧坐了起来,边整理仪容边怒斥:“就,就要到了?不是说让你们提前通报吗?这马上就到家门口了才告诉我?还愣着干嘛?快快快快,快把我的袍儿和甲儿拿过来。把这些东西都撤走,你们也都走吧。”
弹琴的魔兵抱着琴吃力地往外走着,走到门外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你说魔君为什么不喜欢女人啊?真是可惜了,这血脉传承就这么断在他手里了。”
另一个魔兵不明所以:“怎么就断在魔君手里了?”
弹琴的魔兵解释道:“为什么魔君急匆匆地把我们都赶走了?肯定是怕军师吃醋。没想到这个军师也真够变态的!”
另一个魔兵简直要气得吐血:“你才变态呢。魔君和军师那是有机密要事商谈,怎么可能是你想的那样。”
弹琴的魔兵发问:“可是魔君身边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女人,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
另一个魔兵沉思了一会儿,深以为然:“好像确实是这样。魔君虽然气质是比魔尊差了点,可长相确实和魔尊有八分相似,要说起来也不差啊。至于军师......虽然看不到脸,可观其气度,应该也是个翩翩公子吧。难不成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天呐,这个世界怎么了?”
“天呐,我的世界崩塌了。”
蚩泓看到无名走了进来,正了正身子,端坐在魔椅上,眉头紧锁,眸色沉静。
“魔君,臣幸不辱命,拿到了络水铃。”无名随即摊开手掌,络水铃和乾辰镜显现了出来。
蚩泓挥袖收下了络水铃和乾辰镜,满意地点了点头,唇边浮起笑意:“很好,我就知道军师比那些废物强多了!其实军师大可不必非要立下什么军令状,生死岂可当做儿戏?本君又不是信不过你。”
无名客气道:“多谢魔君挂碍。若非如此,又怎能打消众人心中的疑虑,成功拿到络水铃呢?还要多亏了魔君的支持,借来了乾辰镜。如今天界对魔族虎视眈眈,魔族势力又大不如前,只有兵行险着,借助外力才能杀出血路,出奇制胜。”
而蚩泓其实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情可有进展?”
“尚无。”
蚩泓皱了皱眉,转而微微一笑:“无妨,他是魔尊的血脉,总有一天会回到魔族的。”
在无名刚刚成为军师之时,蚩泓带着他来血洞立誓。
他们走在狭窄的小路上,蚩泓殷切地看着他:“你可莫要怪本君,你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你也知道你的身份何其重要,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整个魔族。”
“只要你立下血誓,永远效忠魔族,本君绝不会亏待你。若能完成我们的大业,这魔君之位本君也可拱手相让,反正我也做腻了。”
无名轻轻叹了口气,他是怎么做到顶着这样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的,还真是被魔尊宠坏了。
蚩泓一直不敢来血洞,他没有完成魔尊的嘱托,觉得愧对魔尊。但为了更好地控制无名,他别无选择。
他们走进了血洞,蚩弘没想到此次前来,竟然有意外之喜。他看到血洞里开满了红中透紫的血冥花,这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血冥花开,圣主降世。
如今魔族已无人能与无名制衡,圣主的存在就是制衡无名最好的手段,而他也是蚩泓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蚩泓快步走向血冥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军师,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若没有你,我这辈子恐怕都看不到血冥花开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血冥花开,圣主降世。”
“血冥花是历任魔尊以自身血脉浇灌而成,魔尊陨世后,血冥花也跟着枯萎了。如今血冥花又重新盛开了,就代表着魔尊的血脉得以延续,也就是说魔尊之子存活于世。待来日寻到圣主,你们强强联合,魔族复兴指日可待。”
他伫立了半晌,不停地吮吸着那腥臭糜烂的花香,竟是那么香甜。他恨不得把血冥花揉碎进身体里,让这香甜的感觉永远留驻。
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能活下去更美好的事情呢?
无名看到蚩泓忘乎所以地陶醉其中,怯怯地提起:“魔君,魔君是不是忘了正事?”
蚩泓这才怔怔回过神来:“哎呀,瞧我这脑子,我太激动了。那就开始吧。”
无名跪在了魔尊的雕像前,手掌握成拳重重打在了心口:“我发誓,必将一生一世效忠魔族,如违此誓,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无名起身用匕首割破了颈部皮肤,蚩泓吹奏魔笛,引出了血洞里藏着的血虫。血虫喜食鲜血,八只血虫顺着血腥味爬到了无名的喉咙里。
蚩泓再次吹起了魔笛催眠血虫,虽然蚩泓的动作不慢,可血虫的动作更快。无名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撕裂,渗着血的伤口在无限扩大,呼吸已经停滞了,他重重跪在了地上。
蚩泓冷眼旁观: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就在无名几乎气绝之时,蚩泓的笛声停了下来,血虫也安静了下来。
蚩泓赶紧扶起了无名,而后悠悠开口:“本君再提醒一下军师,一旦有朝一日军师背叛了魔族,我就能以笛声唤醒血虫。血虫的力量你也感受到了,它们可是以魔尊的功力为食,是真的可以撕碎你的魂魄的。”
“虽然我相信军师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可是族中有很多人都对你有异议,这也只是为了偃旗息鼓,走个过场而已,还望军师多多包涵。”
无名皮笑肉不笑,忍着剧痛嘶声道:“我知道魔君也是为了我好,若能取信族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而他实则已经起了杀心:今日之仇我记下了。你的位子和你的命,就算你不给,我也会夺过来的。我承受的痛苦,来日必将百倍奉还!
蚩泓扼腕叹息,这让位一说还是说早了。
蚩泓虽然是个弱鸡,但绝不是个混吃等死的傻子。他之所以跟无名说可以让出魔君之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无名想要的是整个魔族,早晚会对他下手。
而圣主的存在就成了无名不敢动他的理由,圣主是魔尊之子,是正统的王室血脉,跟他这个母族势微的废物是天壤之别。
无名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绝不能轻视圣主。只要有圣主在,这魔族的主人就只会是圣主。因为即便无名再强,终究不是魔族正统血脉,不会被一众族人所承认。
蚩泓折下了一朵血冥花递给了无名:“这是血冥花,若是遇到圣主它自会发亮。找寻圣主之事不急于一时,你只管先完成你的任务就好。”
无名收下血冥花应道:“是,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无名走后不久,一个鬓发斑白,身穿藏蓝色长袍的老人走了进来。
“君上,不知您叫我......”老人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花香,他转头一看,惊道,“这,这是血冥花?魔尊竟然还有血脉留存于世?”
蚩泓笑了笑应道:“对,叫您来就是要您陪我目睹这盛景。一会儿就将此消息昭告族人吧。”
老人低下头沉吟了片刻,而后语重心长地问道:“君上真的要将此消息公开吗?您现在可是魔族之主,一旦圣主归来,您的地位就不保了。不如毁了这里,一了百了。”
蚩泓嗤笑一声:“我说覃长老,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又是魔族中资历最深的长老,怎么连这点事儿都看不明白呢?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地位?”
覃长老困惑不解,又问:“我只是不明白如今君上既然能够控制无名为己所用,又为何非要找到圣主呢?只要无名没有二心不就够了。若说是为了防天界,我们不是还有那位吗?”
蚩泓转头看向覃长老,目光犀利:“若是他有二心呢?虽说那血虫能够牵制无名,如果我没了出手的机会呢?”
覃长老不敢相信无名竟然藏着这么深的心思,他瞳孔骤缩,深吸了一口气:“君上是说无名很有可能会毁了魔笛,或者暗杀您?他现在在魔族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蚩泓将双手搭在了身前,如鹰隼锁定猎物般盯着眼前的血冥花。
“无名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平日里看似不露声色,温和顺从,实则野性难驯,一旦抓住机会,就会露出獠牙,反扑主人。长老有所不知,封家灭族就是他的手笔。”
覃长老脑中一片混乱:“什么?当时明明只有神女去过封家,还抓走了封家二位公子,这件事还是您当众宣布的,现在怎么又跟无名扯上关系了?”
蚩泓解释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神女只是他找的替罪羊罢了。他特意找过我,要我替他遮掩。”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是个怎样乖张狠戾的疯子了,一旦挡了他的道,绝不会有好下场。这件事情长老可千万要保密,绝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我包庇了封族灭族的真凶。”
覃长老肃然一揖:“请君上放心,我即便是死也会守住这个秘密的。”
蚩泓轻拍覃长老的肩膀,笑道:“长老不必行如此重礼,我自是信任您的。长老现在应该明白了,还是要有人掣肘无名,方才稳妥。至于那位,虽然手眼通天,可毕竟非我族类,他究竟把我们当作同盟还是对付天界的一把利刃,犹未可知。”
覃长老问:“难道那位很有可能会卸磨杀驴?”
“我们如今连他的目的都不清楚,他的心思更不是我们能拿捏得准的。”蚩泓轻叹了口气。
覃长老皱起了眉,似有担忧道:“君上就打算这么将王座拱手相让,您真的甘心吗?”
蚩泓淡然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而且我已经跟无名说了,魔君之位可以让给他。”
覃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君上怎能说出如此糊涂的话?迎回圣主也就算了,无名他是什么身份,再强也只是贱奴出身,怎配与您相提并论?”
蚩泓自嘲般地笑了笑:“难道长老觉得我比无名强吗?我虽有魔君之位,在魔族也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母族势微,又天生孱弱,生来就没有当主宰者的命数。”
“人要学会识时务,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既然争不过,与其死守,不如苟活。”
“难得君上这么想得开,倒是老臣杞人忧天了。”覃长老的眉眼舒展开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的血冥花,花香沁人心脾,突然觉着如此昏暗诡异的血洞也鲜亮了起来。
“若非明白这个道理,我又如何能在这地狱之中活到现在?”覃长老缄默不语,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要想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谈何容易?君上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吧?要防着被人算计,防着有人杀他。魔尊在世时,还能护他周全,可如今,豺狼虎豹环伺,他既没有自保之力,又无人可依,活着比苟延残喘还痛苦吧?
蚩泓又折了朵血冥花,递给了覃长老:“这花的用途你也清楚,尽快找到圣主吧。找到他,我们才能活下去。”
“君上是说我们?”覃长老愣了愣,原本准备接花的手停住了,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向蚩泓确认。
蚩泓将花放到了他手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嗯,怎么,我说错了吗?长老念着我,那我自然也要念着长老啊。”
覃长老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柔和的微光,握着血冥花的手掌心是滚烫的,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即便眼前这个人不在王座上又如何?他也必誓死效忠!
覃长老又想到了一事,问道:“这花,君上也给无名了?他若找到了圣主,不会对圣主不利吧?”
蚩泓道:“一山不容二虎的前提也得是这山不会崩塌吧?魔族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天界,这是连我都明白的道理,无名又怎会不明白。至少现在圣主是助力,不会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