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杉眼神微动,但面上表情依然沉着,做出些许惊讶的样子看向白雪柔,瞧见她眼中的平静和从容,才渐渐有了些许变化。
“主子从哪里知道的?”他问。
竟然直接就认了。
这下倒是轮到白雪柔有些惊讶了。
白杉心中无奈,相处几年,他自问也算了解白雪柔,她刚才的神情,显然是认真的,并不是在诈他。
既然如此,他有何必再狡辩欺瞒。
“属下自问身份处理的还算隐秘,没想到第一个戳穿的竟然是主子,倒叫我好奇了。”他说。
白雪柔平静下来,听他如此说,笑意中添了些许苦涩和失神。
若非看过那小说,她也不知道。
竟然是真的……
白雪柔没有掩饰自己的失神怔忪。
一直看着她的白杉很难形容此时白雪柔的神情,并不如何恍悟震惊,而是一种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解不开的烦恼愁闷。
“主子,发生了何事,是有人知道属下的身份威胁您吗?”白杉立即问,墨黑的眉微皱。
十多年前,先帝奢靡无道,横赋暴敛,苛捐杂税,致使民不聊生。
活不下去的人先后揭竿而起,后被人聚集在一起,成立了义军。彼时的义军声势浩大,但大齐朝到底有几百年的底蕴,尚有贤臣良将,成功将只扑灭。
也因此战,各方势力看到了大齐的虚弱,有心人趁势而起,诸方势力拥兵自重,镇北王就是其中最强盛的一支。
而魏毅这个名字,在义军之中也算名声强盛。
他乃义军首领的义子,当年统领一方,惜败于镇北王手中。正因此战,镇北王得以被封王。
时至今日,燕都还挂着对魏毅的高额悬赏。
谁能想到,魏毅败亡后竟然没有逃走,而是躲在燕都,躲在镇北王眼皮子底下。
在几年后,甚至随白雪柔一起,光明正大的进了镇北王府。
但即使如此,这些事也不是白雪柔一个不理会外事的贵女会知晓的。
她也的确不知道,前提是她没看过那本小说。
小说剧情中,她被毒害毁容后,之所以能逃走,就是被魏毅救走。
也因此,在凌峥找到她后,第一件事就是率军擒住他,百般折磨后杀了他。而他的身份来历,就是在这期间由凌峥说出口的。
为的,却是刺激恐吓,折磨女主。
是真的。
白杉的身份是真的,那是不是说明,小说里些的,也都是真的?
“没事,没事。”白雪柔失神之中,喃喃回他。
但她瞧着可不像没事的样子,眼见的随着这句话后,精神更萎靡了些,白杉不免担忧。
“主子,若有事,还请直言,属下定竭尽所能,为您分忧。”他沉声道。
白雪柔忍不住摇头。
分忧,如何能分。
这样奇诡的事情,她又岂敢,岂能,岂会对人言。
“主子……”白杉察觉出她的态度,越发担忧。
“无事,没人威胁我,我只是机缘巧合知道的,至于缘由,这是个秘密,白护卫就莫要问了。”白雪柔定下心神。
白杉满心不愿,可她这样说,却也只好同意应是。
“白护卫,接下来,还有事要劳烦你。”
“主子吩咐就是。”白杉朗声,毫不迟疑。
白雪柔笑笑,转身朝院中走去,白杉自然跟上。
“白护卫可了解苗疆蛊毒?”
“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
白杉便就徐徐道来,他十几岁便在江湖上打滚,蛊毒自然接触过。
若正面战斗,他不惧之,但蛊毒玄奇,往往杀人于无形,甚至中了蛊毒都不知道,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是江湖中最让人头疼的一种存在。
“若让白护卫去寻一位蛊毒大能,可否全身而退?”白雪柔静静听着,而后询问。
“若有所防备,自然不成问题。”纵使听白雪柔说起大能二字,白杉说这话时依旧信心十足。
便如他所说,若有所察觉防备,纵使中了蛊毒,他也有办法逼蛊师拿出解药。
白雪柔心下一松。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该如何接近那位葛姨娘,可不管怎么想,贸然靠近,只会引得对方防备。
若一个人忽然出现,说知道你的秘密,还是不能被人知道的那种。
换位处之,即便是她,第一个想法便是杀人灭口。
而葛姨娘的秘密更是要命,那可是对镇北王下毒,只要她不想死,甚至生不如死,自然会百般遮掩,灭绝一切隐患。
“那便劳烦白杉护卫了,将此信……”她招手示意白杉靠近,心下稍加迟疑,白杉走近,感觉到白雪柔靠近,温软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不觉屏息,耳边的心跳变得格外清晰。
白雪柔身上的香素来跟着时令变化,今日身上熏得似是杏花香。
“…交于后院的葛姨娘…”
他听白雪柔用轻柔的声音说。
葛姨娘,有些神思不属的白杉迅速冷静下来,甚至有些惊愕。
这些年跟在白雪柔身边,白杉自然是见过那位葛姨娘的,但一直只当对方是个普通的妇人,可听白雪柔的意思,对方会蛊毒?
他倒的确听说,镇北王与对方是在苗疆相遇的……
“万望小心。”白雪柔叮嘱。
白杉接过她手中的信收好,立即退开,沉声应是。
他看了眼,字迹变过,不是白雪柔惯用的。念及此,不由微笑,白雪柔惯来聪明。
不过到底有些疏漏。
“信上有香味,可要我处理掉?”他说。
行走江湖,只是香味就能泄露很多消息,说不得谁就能从这香味中发现白雪柔的痕迹。
“这我倒是没注意,多谢白护卫提点。处理掉吧。”白雪柔心中自省,以后还要更小心才行。
“主子聪颖,只是少了些经验,以后小心就是。”白杉有意提点,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白雪柔身边,这些事情,总要她自己注意才行。
白雪柔应是。
白杉得了吩咐,虽然心中尚有许多疑惑,却也不急着问,正想着告退离开,就见白雪柔转身看向杏树,问:
“白杉,你想过从军吗?”
“从军?”白杉心下微动,收了告退的念头,站定不答反问,“主子想让属下去吗?”
白雪柔嗯了一声。
“只是个想法,还要看你的意愿,若你不喜,那便罢了。”她不想勉强。
“可是镇北军?”白杉再问。
“是。”白雪柔给出肯定的答复。
白杉眉微皱,沉吟道,“属下与镇北王虽有些恩怨,但也并非不可解,若要入镇北军,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主子是想我以什么身份入镇北军?”
若是白杉,镇北王以后说不得会高看白雪柔一眼。
“以你本来身份就好。”白雪柔懂他的意思,解释道,“我在后宅没什么要紧的,若让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反倒要横生枝节。”
“如此,属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我可否知道,主子为何会有这个念头?”白杉看向白雪柔。
今天的白雪柔尤其反常,先是询问他的身份,又提出这件事,他十分担忧。
白雪柔沉默了一下,微的一笑。
“自然是,未雨绸缪。”
“我与凌峥现在感情不错,但却不敢赌以后,镇北王看中,他说不得会袭爵,届时若他生出别的心思,我恐无地立足。”
“可若你能有一番建设,想来到时也能帮上我。只是不知,白杉护卫是否愿意?”她看向白杉。
这一席话,半真半假。
顾虑是真,却也不是全然如此,更多的是为了防备那个小说中的未来。不过用这番话来应付白杉,却足够了。
“自然愿意。”这句话白杉几乎脱口而出,而后才后知后觉的找补,道,“主子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只是这样的小事,难报万一。”
白雪柔心下顿时一松,道,“白护卫莫要如此说,只是顺手的事情,你保护我这些年,早已足够。”
看白杉要开口,她轻轻摇头,笑道,“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这次的事情,便劳烦白护卫了。”
“不劳烦。”白杉先道,又笑,“只是话还是要说的。这些年保护主子,不过是尽职而已。属下自觉这条命十分珍贵,还是要好好报答的。”
“属下告退。”他低头拱手,后退几步,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这次轮到白雪柔的话被打断,她看着白杉的背影,不由轻轻笑了一下。
纵,人心叵测,却也是有良善之人在的。
她让白杉入军,固然有私心,却也是想努力一把。
若那小说种种为真,希望如此做,能改变她和他的未来。
起码,不要落得那个下场。
是夜,镇北侯府灯火渐熄,一点点安静下来。
西边的撷芳院住的是葛姨娘,院里栽着一棵蓝花楹,如今已经比屋子还高了,花开时满树蓝色繁花,如云似霞氤氲开,远远就能看到,是镇北王府的一处美景,在燕都都是有名的。
这花在北地极为罕见,迄今为止也只发现了这一刻,据说是当初镇北王和葛姨娘一起种下的。
蓝花楹夏日开花,如今春天,只有满树刚抽出不久的嫩叶。
葛姨娘早年受宠,院子也大,彼时满院的下人,十分热闹。
可随着失宠,下人们各自找了好前程,如今院中只剩下寥寥几人,十分冷静,一入夜,就更没什么动静了。
婢女侍候着葛姨娘睡下,然后就退下了。
按理说她该守夜的,可葛姨娘浅眠,不爱有人守着,所以睡在隔壁。
葛蓝躺在床上,因为身上的病痛久久无法入睡,养蛊的人大多身体不好,但像她这样病弱的却不多。
她心知肚明,这是因为她炼制禁毒的缘故,以身为引,毒早已入了肺腑。如今她心心念念想要了性命的人还好好的,她却已经要撑不住了。
不过没关系,他早晚会下去陪她的。
她咀嚼着被背叛的恨意——
是凌纪安说爱她,那份爱意也的确足够炙热,让她昏了头,不管不顾的宁愿做妾跟着他来了这陌生的北地。
她们也的确度过了恩爱的几年,可一切,都随着新夫人邬氏的进门改变了。
北地邬氏世代出美人,这位继王妃更是清丽动人,出尘脱俗如仙如神,凌纪安见了她,便一点点将她们的情意忘在了脑后。
这是背叛。
葛蓝永不原谅。
在这炙热的让她的心仿佛被灼伤的恨意中,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不知多久,忽然惊醒。
放在院中的小家伙告诉她,有人来了。
高手,很强。
几个靠近的小家伙被杀掉了。
这让葛蓝心中一沉。
对方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