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夹层口袋里的小手机因为收到消息而轻轻振动了一下，裴书夏找时机暗中点了点宁沚的手肘，而后跟大家借口说需要去趟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几人正对麻将聊得正欢。
裴书夏走近江述淮，伸手。
江述淮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从里面抽了一张给裴书夏递了过去。
裴书夏接过纸擦手：“懂我。”
江述淮微微一笑：“那当然了。”
边澍在一旁继续打趣：“江导演与裴老师如此的默契，开拍之后男女主的戏份，我也就不担心了。”
江述淮：“应该的，我会尽全力配合边澍导演的。”
裴书夏趁着江述淮和边澍说话的间隙，微微给宁沚递了个眼神过去。
收到讯号之后，宁沚立即开口：“要不这样吧，隔壁有家‘四个朋友’自助棋牌室，我们去搓两把？边搓边聊剧本，拍出来也很有节目的。”
裴书夏接话：“我没问题！”
江述淮自然也是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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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之间总有一点爱吧……”
不知道街边的哪家店正在放《半点心》。没走两步，就到了打麻将的地方。房间早就提前预定好了，裴书夏在小程序上点了开门。房间隔音的效果还算不错，将《半点心》完完全全地隔绝在了外面。
因为不够太大，每个人带了一个GoPro。宁沚还拿了一个手持摄像机进去，跟组的大哥们这下算是下班了。
打色子，拿牌，看似悠闲的麻将时光就此开始。他们玩的是“长麻”，即没有红中，需要“258”做将的那种。
轮到边澍出牌。
牌被丢出去之后，场上便传来了江述淮的声音：“杠！”
一旁的裴书夏打趣说：“江导演，您这个‘杠’，真的是中气十足啊。”
江述淮笑，“你对我也太好了点，送牌送到了家门口。”
边澍这时候说话了：“最强辅助也有最强辅助的用处，16.0顶级游走了解一下。”
江述淮接话：“没看出来小边同学平常打辅助比较多。”
宁沚丢了一张牌：“小澍同学，这样的话，我们俩可以好好探讨一下！”
边澍笑：“宁老师说的是。其实出了辅助位，发育路我也OK的。”
裴书夏碰一张：“那这么说来，叫上宋也一起，咱可以五排了。”
江述淮：“又叫小澍又叫小边的，别把边澍同学给弄懵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澍老师这种年轻人，不在意这些的。”
“随意随意。”
“行啊，小澍老师。”
没过多久，江述淮推牌：“胡了。”
场上紧接着传来了宁沚那句“我要的幺鸡在谁那？”和裴书夏那句“哎哟我去原来八条在你那！”的感叹。
紧接着麻将机传来了哗哗啦啦的洗牌声，骰子晃动，新牌被送了上来。而后发出“滴——”的一声，房间陷入安静。
“把GoPro关了吧。”裴书夏说。
宁沚也把手上的那台小摄像机给关了，故意打了个哈欠：“今天有点累了。想回房间了。”
“也好，我看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根据PD们的安排，明天，微电影就正式开始了，早点回去休息也好。”边澍说，“各位老师们，我就现行一步了。”
江述淮：“边老师不妨等等我，咱俩住得近。”
边澍在门口停下脚步：“哦对，差点忘了。我需要去便利店买趟水。”
宁沚自然是明白接下来裴书夏要做什么的，方才她俩已经在趁那二位不注意的时候，传递完了信息。于是，她按照计划找借口开溜：“我也口渴了，去趟便利店。书夏夏我在酒店等你。”
她飞速离开了这。
江述淮起身，也准备离开。
“江导演。”裴书夏忽然喊住了面前的人，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Marlboro，给他递了一支过去，“盒子里还剩下最后一支烟，给你吧。”
闻言，江述淮在门边停下了脚步，他微微皱眉，在脑海中重复着裴书夏方才说的那句话。他在确认着，自己没有听错。于是对边澍示意失陪一下，转身关门看向了房间内。
江述淮径直朝裴书夏走了过去，接过被放在白色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他轻轻开口，声音略有颤抖：“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抽这个。”
话音落下，他把那支烟叼在了嘴边，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这样背靠上了门。手肘一不小心碰到了灯的开关，于是房间里的灭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好像是在上禾巷的那条暗巷里一样。
裴书夏走上前一步来到他的面前，如“凭感觉”一样地顺势从他裤子的右边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她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擦亮了火花，她护着火慢慢靠近，帮他点燃了那支烟。
“当然。我特意给你留了一支。”
淡淡的烟味悠悠飘出，江述淮将轻轻地吸气，他还是被烟味给呛了一下。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挥了挥烟，随后将那支万宝路夹在了手中。
这支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在他正准备把这支烟给掐灭的时候，面前的裴书夏忽然接过了这支烟，夹在了自己的手中，轻轻吸了一口。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江述淮朝她逼近了一些。
“其实不会，这是第一次。”裴书夏掐灭了那支烟，“我可不像你一样，被活生生地呛了一口。”
她的手绕过他的腰打开了门，心领神会，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默契地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夜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夏蝉躲在树上，忘记了喧嚣，那首《半点心》是在什么停下的，没有人知道。
“第九梧桐大道，你还想念吗？”江述淮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中询问，他停下脚步，于是路灯光全部落在了他的肩头。
裴书夏也停下了脚步，动作很自然，毕竟她并不觉得江述淮说出这句话有什么很突然的地方。
她忽然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轻轻起身，对他落下一吻，而后说：“怎么会不想念呢？”
没等他开口，她继续说：“等项目结束，我们去看看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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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个月以前，A市，江边。
两人侧背靠着，一人佯装拍照看风景，一人低头看着脚下被风吹动的小草。
“这次回来，路途遥远，辛苦了。“一道冷冽的女声响起，”在外工作这么长时间，组织上应该给你放假的。”
“随时有需要，随时待命。”裴书夏说。
女人说，“据可靠消息，相关人员将于近日交接窃.取的情.报信息，交接地点选择在了某场演唱会。具体是哪一场，还在调查中。此次你的任务，是以编剧的身份回国，并接触两名我方人员，配合作战。信息我已经同步至你的加密手机上了。”
裴书夏想起昨晚收到的信息——
宁沚：毕业于NJPU大学，警务指挥与战术。化身身份：制片人；代号N。
江述淮：毕业于PPSUC大学，侦查学。化身身份：导演；代号J。
“收到了。”
“熟悉吗？”女人说，“都是你的老朋友。”
女人继续说：“此次行动的第一步，先接近A，发展成情侣关系。至于为什要这么做，我相信你是清楚的。”
裴书夏答：“明白。”
这背后的作用，无非就是掩人耳目。
“还有一位，宋也。也是你的老同学对吧。他是一名歌手。”女人说，“这次行动，或许还需要他的配合，以达到顺其自然和真实的效果，算是掩护。
“局里面还会调派一名人员过来，名叫边澍，代号B，他呢，相当于是辅助的作用，与他确认身份的暗号，我会同步至你的手机。”
裴书夏：“明白。”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就留在国内吧，不用去国外了，给你安排个职位，地点你自己选择。”
“谢谢组织。”裴书夏说，“也谢谢你，凌鸽。”
凌鸽是这位女士的代号。
“此次行动，也是‘冷飞白’计划的第一步。”凌鸽说。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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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书夏并没有去到伦敦，她所去到的地方，只有她和凌鸽，以及凌鸽的直线上级清楚。在外潜伏三年，这次的国安案，算是她现阶段工作的收尾。
国安案这一仗，打得很是漂亮。涉嫌人员潜入在了宋也好友的演唱会上，凭借着和宋也的好友关系，裴书夏和江述淮佯装情侣，潜伏在了涉嫌人员附近。在人声鼎沸之际，两人配合着宁沚和边澍一起，将他们带离了现场。
警笛声响彻夜空，一车人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
半夜的审讯结束之后，江述淮单独将裴书夏叫到了一边，两人坐在车里，江述淮在驾驶位，裴书夏在副驾驶。
“大学毕业那年，你不是说不做警察了吗？”江述淮问，却没有将视线看向裴书夏，“你说你要去伦敦学习。可自那以后，你杳无音讯，谁都联系不上你……”
“江副队长。”裴书夏打断了江述淮的话，她选择换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年会报警校吗？
“你还记不记得，高三那年冬天，我们来N市参加冬令营，我们在梧桐大道走了很久很久。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母亲，裴语静，她绝对不是单纯的商人。
“后来，我们在N市的最后一天接到了Sophia姐的电话，赶回了长川。
“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说不了话，直至她心跳停止的那一刻我才清楚，我的直觉没有错。我们本就是连心的母子，可是她藏得很好，连那份我们之间原本拥有的感应，也一并地藏了起来。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是一名警察，是一名需要潜伏的国安警察。我那时候就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一直想让我考警校。
“江述淮。
“你知道的，你应该是感知到了的，我的想法就是在那个时候转变的。
“当我穿上了这身衣服，你觉得我会选择轻易地将它脱掉吗？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警号，继续着她的事业。
“这将会是我一生的责任。
“我不会将它轻易丢弃。
“我会誓死守护着我的警号，直到，我的生命，在这个世上消失的那一刻。
“很多的事情，你到最后会知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次行动，我们配合的很好。我承认，这么多年，我们的默契还是没有变。”
末了，她停了好一会才继续说：“辛苦了。江队长。”
江述淮整理好思绪，开口说：“回国之后，你去看过小白了吗？”小白是江述淮和裴书夏高三那年在学校里捡到的那只小狗。高三那年的春天，他们把小白送去了裴语静所在的工作单位照顾。
裴书夏点头，“我在国外很想它。小白是功勋犬，出色的功勋犬。它的荣誉，我会一辈子替它记得的。”
裴书夏和江述淮大二那年，小白在一场边境缉毒行动中壮烈牺牲。
空气沉默了60秒，两人整理着各自的情绪，为了转变话题，江述淮转头看向裴书夏说：“我想问一个和我们之间有关的私人问题。”
“那如果我选择不回答呢。”裴书夏迅速接话，“你还是把问题放在心里吧。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问也不迟。”
“好。”江述淮没有坚持。
“这些年，你还在找江明生叔叔吗？”裴书夏问。
“我没有找到与他有关的任何线索。”高三那年分别之后，江明生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江述淮继续说，“有一条信息，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他停顿了片刻，“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最后查到的一条信息，是他有一个女儿。我至今都没有查到和她女儿有关的任何信息。”
“她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裴书夏被这条信息给震惊到了，这是她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江述淮。
江述淮摸到了她的视线，缓缓说：“你不知道？我以为当年裴阿姨告诉过你。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我曾同你说过，我一直在等两个人回来。
“其实我要等的人，就是我的生父母。我知道他们不在了，是在边境缉毒牺牲的。但我总抱有希望，希望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牺牲，不过是为了工作而说出的隐藏而已。
“我经常在那条暗巷中点燃那支打火机，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那时候的我，跟着江叔叔一起过的很好，叫他们不要担心我。
“我还希望，他们看见那束熟悉的火光时，能够知道回家的方向，知道我在哪。
“我一天又一天的在那擦亮那束火光，我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他们会经过那条巷口，看见我的身影。
“可惜，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
“其实早在他们将我托付给江叔叔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姓江，很巧吧，他们和江叔叔是很要好的朋友。
“江叔叔的下落，我会一直去寻找的。”
车内陷入沉默，裴书夏匆忙下车，“抱歉，你在车上等我一会。”
她走到一边，拿出了自己放在口袋夹层里用于联络的保密手机，点开了“凌鸽”的通讯界面。
半分钟后，凌鸽回复信息：江明生同志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事实。他正在任务中，组织上一切安排妥当。
掐灭手机，裴书夏抬头看见了夜空中的明月。
车里的江述淮看着后视镜里她的背影，他慢慢顺着她抬头的方向，看向了天空中的月光。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你还会选择与我靠近吗？
——天空很大，风起云涌，只要你想，你就能飞得很高很高。但你若是选择回头，你就一定能够看见我。
——裴书夏，你要记得，始终会有一束花火，为你而亮。
那是他原本想要问出的问题。
后面的那些，是他原本想要说出的话。
只是这些话现在只适合停在心里。
他将视线从月色那抽离开来，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那台保密联络机，或许，看看工作，能让自己从心中翻涌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上级“冷飞白”还没有发布新的任务信息，还停留在前几条——
冷飞白：请你接近最近会出现在书寰影视的裴书夏编剧，并在后续时间里，与她发展成恋人关系。
这条信息发布于裴书夏回来后，在书寰影视开完选题会的那天。
冷飞白：请你参与综艺《24FPS现场》的录制。
冷飞白：综艺成员中有我方参与本次任务潜伏的成员，代号B，这是你们认识的途径，身份将用于掩护。现将暗号告知于你，请熟记。B说，我们四个，似乎凑一桌麻将，刚刚合适。你回答，是吗？长川那有家巷北麻将馆，改天你要是有空来长川，我们可以一起。
看完这条，他忽然想起了那晚边澍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往下继续翻——
冷飞白：近日会有另外一名成员与你接头，现将暗号告知于你，请熟记。她会拿出一盒万宝路的烟，并说，盒子里还剩下最后一支烟，给你吧。请你回答，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抽这个。请你近期在裤子右口袋常备一个打火机，她将会为你点燃那支烟。她还会说，当然，我特意给你留了一支。你无需回答这一句话。你和她将构成双向接头关系，请你找时间，主动同她说，第九梧桐大道，你还想念吗？她会回答，怎么会不想念呢？
冷飞白：祝你顺利。
看到这条任务的时候，江述淮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裴书夏。第九梧桐大道，是他们之间共同的记忆。
“咚咚咚——”
在将手机收回口袋夹层的那一刻，裴书夏忽然敲了敲他的车窗玻璃，“下车吧。”
她没有说江明生是他父亲的那件事。
月色下，她忽然张开双手，“抱一个吧。”
江述淮毫不犹豫地回应着拥抱。
对于他而言，这个拥抱，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忽然说，“回来这么久，我都还没有跟你说声好久不见的。”
她沉默了有一会才继续说，“辛亏我没有说这句话。
“江述淮。我要走了。
“这次我告诉你了，没有像那年那样，不打声招呼就离开。
“祝你，以后的所有行动，一切顺利。
“一切平安。”
她再一次地推开了江述淮，“不用送我了。”
她笑着同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长川市公安局的大门口，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月色中。
夜色继续安静，她就像是从未来过一样。
口袋夹层中的手机收到了新的信息，江述淮回到车上查看，消息来自冷飞白——
你已完成“冷飞白计划”的第一步。长川市刑事侦查大队江述淮副队长，欢迎你加入冷飞白计划。
【《昨日暗巷：冷飞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