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这个神经病暂时还算乖顺,没有再多说一句嘴欠的话。
徐双看快要开到奶奶家的时候,她对李洄说,“等我一下,我先把黄瓜放了,在送去车站。”
李洄点头。
徐双把车停在奶奶家院子里,去后面抱起一筐黄瓜,往屋里走。
“回来了啊?”奶奶听见声音。
“是啊。”徐双说着,把黄瓜放下。
一转身她看到李洄非常自觉主动地帮她搬了剩下那一筐。
“放那一堆吧。”徐双说,“谢谢了。”
奶奶正好出来,看了好几眼李洄,“是又又的同学吗?”
“啊。”李洄愣了愣。
奶奶又说:“辛苦你了啊同学,现在正好快吃晚饭了,过来一块吃呗。”
李洄意识到奶奶以为是他和徐双一块去地里摘的黄瓜,他还没开口,徐双就先说:“不用了奶奶,他不吃,马上我就送他去车站。”
奶奶皱眉:“急什么?吃个饭能耽误什么时间。”
“谢谢奶奶,真不用了,我还有点事,下次来我一定留下来吃。”李洄说。
徐双看了一眼他,这次拒绝的怎么就温和了。怎么不变脸了?大师。
奶奶说:“好吧,徐双你送他去啊。”
他们又一次坐上了车,徐双刚开始开动,就隐约闻到了一股清爽的味道,随机就是清脆的咔嚓声,她侧过头一看,哦。是李洄在啃黄瓜。
等等?
黄瓜?
徐双看他手里的黄瓜,带着刚清洗过的水珠,清香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积压着空气分子们。
大概是徐双震惊的表情有点明显,李洄主动解释了一句,“奶奶给我的,太热情了,本来还要给我一袋。”
呵呵。
奶奶?是你奶奶吗?你这就叫上了。
徐双没说话,加速开到车站,然后放下李洄,丢下一句再见,原路返回。李洄嘴里的再见的见字还没落音,她的三轮就已经嗖地一下返回了。
李洄拿出手机,给徐双发微信。
「李洄:多少钱?」
大概过了快十分钟,应该是徐双回了奶奶家,对面回复了。
「又又:五块。」
其实徐双本来是想说不用给钱了,但是想到是李洄这个人。从上次邀请他吃饭的经验可以看出,这人纯粹怕麻烦并且不喜欢这个人情往来且不想和她往来。
对面很快发来五块钱的转账。徐双秒收,然后把手机放下,开始吃饭。
凉拌黄瓜,来一块,炒油麦菜,来一夹,红烧肉,来一坨。
奶奶突然说:“现在的小孩长得真好看啊。”
徐双笑着说:“是啊,特别是我这种小孩。”
奶奶撇了一眼她:“你这种我再好看我看了十多年快看审美疲劳了。我是说你那个同学。”
提到李洄,徐双感觉碗里的红烧肉都没那么香了,她承认李洄长得不错,但是他的这个死性格她就是不爽。
徐双阴阳怪气地说:“哟,您还知道审美疲劳呢。”
奶奶瞪她,“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
爷爷问:“哪个同学?”
“就刚才来帮忙搬黄瓜的同学。”奶奶回答。
“奶奶,”徐双忍不住重申说,“是我送他去车站,他顺便帮我搬了一下。”徐双把“顺便”咬得很重。
奶奶看她,笑着问:“你和那同学关系还挺好的?送他去车站。”
爷爷突然严肃:“别早恋,你还没高考。”
徐双非常无奈:“我就是喜欢帮助同学可以吗?”而且还收了钱。
奶奶哈哈哈哈笑了,说:“当然可以,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帮助好看的男同学。”
“爷爷!”徐双看着爷爷,“您听听!”
爷爷也笑了起来,说“谢谢桂芳以前经常帮我。”
够了。
徐双狠狠闭了一下眼,她除了吃这桌子饭之外,还被塞了一嘴狗粮。
她吃不下了,真的。
*
李洄坐车回到市区,他直奔家里,今天他爸说要见见他,李洄打算先回去放下东西洗个澡再去他爸家。
租的房子是他爸找的,老小区但是装修还行主要是离学校和画室近,没有电梯不过在二楼还有个阳台。
他走到门口,忽然才发现,钥匙不见了。
他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没有,他又翻了翻包,还是没有。
难道忘记把钥匙带出门了?
李洄站在家门口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他确定自己是把钥匙放口袋了。不会是落在岩场了吧。
他看了紧闭的门,旁边白色的墙面印刷着一串黑漆字体,开锁就找开锁王137xxxxxxxxx。
他犹豫了一下,实在不太想大晚上的找个开锁,后面还得重新换锁。好麻烦。
李洄转身下楼直接走到楼的后方,看了一下阳台的方向,阳台没有封窗,只有一个瓷砖围栏,他往后退了一段路,助力跑一跃抓住一楼衔接的砖墙,然后顺着防雨棚和水管爬了上去,爬到阳台轻松翻了进去。
他拍了拍手心里的灰,站了起来,他看到阳台玻璃门后有灯光。
有人?
李洄警惕起来,小偷?
他顺手操起角落的棍子,轻轻地推开门,沙发上真的有个人坐着,他正要走到贼的背后时,手机铃声响起,他吓了一跳,贼也下了一跳,猛然回头。
李洄看清了脸,是他爸。服了。
秦峥看到他手里的棍子,率先开口:“你……”
李洄把棍子放一边。秦峥再次开口:“你从哪进来的?”
李洄说:“阳台。”
他补充道:“钥匙找不到了。”
秦峥沉默了一会,只是说:“下次还是走正门吧,安全点。”
李洄乖巧地说:“好。”
秦峥看了他一眼,“你妈去s国了。”
李洄想,终于想通了,要放弃他了。
李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挺好,那边的心理医疗行业比这好。”
秦峥没说话。
李洄看着他,在想他会不会一开口就是一句经典的“别怨她,她毕竟是你妈。”
秦峥却没这么说,他只说,“既然来这了,就好好上学,别想那么多。缺钱了及时告诉我。”
李洄点头,拿出一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
“下周和徐阿姨一起吃个饭,可以吗?”秦峥接过喝了一口水,问道。
“好。”李洄说。
他对徐照的印象很深,也挺感谢她的。还是她给李洄一个机会,一个能够逃脱他妈掌控的机会。
“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课早点休息。”秦峥起身和他告别。
“爸,再见。”李洄把他送到门口。
秦峥忽然想起来,把钥匙递给他,“暂时用着这个吧。”
“谢谢爸。”李洄说。
秦峥笑着离开了。
门被轻关上。
李洄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先是把桌上擦了,看了一眼还剩半杯水的杯子又看了一边的垃圾桶,他想了想把杯子拿进厨房搓洗了几个来回,再把整个屋子拖了一遍地。
做完这些事,他有点微微冒汗,就去洗了个澡。他的头发被水打湿,有几缕发丝贴在额角,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非常冷漠,很符合他妈的评价,一个没有任何共情能力的怪人,就算是对最亲近的人也不会有爱、心疼和悲伤。
他有些艰难地挤了沐浴露,沐浴露跟个卡痰的老大爷,半天吐不出来多少,快没了,他明天下课后顺路去超市买一瓶。
洗完澡之后,他关灯躺在床上,先是按照惯例回忆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莫名其妙地居然想起来坐在徐双三轮车上啃黄瓜的画面,她的表情真挺可爱的,像个小鸟,羽毛耸得高高的,随时准备啄他一个狠的。
手里忽然震动一下,他拿起来看。
「又又:[图片]」
「又又:是你的钥匙吧?」
李洄失踪的钥匙乖巧地躺在她的掌心。
他看着图片,发现徐双的手掌食指到掌心居然还有个淡粉色的疤,已经不算明显了。
他回复。
「李洄:对。」
「又又:明天上课带给你行不?」
「李洄:好,谢谢。」
对面没有再回复,他把手机息屏。
李洄很快睡着了。
他非常难得地做梦了。
这个梦的前半部分是一个月前逃跑的记忆。
他还在他妈那个郊区的别墅里,妈妈不允许他出门,因为他说他要美术艺考。
听到这句话,她表情非常不可思议,“你疯了?”
李洄没回答。
“我已经给你找好了申请的学校,也办好了签证,我们下周就出国。你现在和我说你要去学美术?!”她非常生气。
“我说过我不出国。”李洄平静地说。
妈妈冷笑一声,“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你现在只需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她的表情有些狰狞,她又瘦了,脸颊的肉凹进去了些,顿了顿,她语气又变得温柔,“李洄,你要听我的,妈妈都给你安排好了,只要你听话,去国外把商科读出来,李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李家那些人还会听你的吗?”李洄轻声说。
妈妈瞪着他,眼底的火很亮,整个人也不像几个小时前的低落麻木,她奋力把桌上的花瓶砸向他。
李洄没躲。
花瓶的碎片应该在他额角划了一道口子,他感受到眼皮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可怜的花瓶其他的残骸落在他脚边,有大块的有小块的。
砸完花瓶她把房门关上。
李洄看了一眼紧锁的房门。
他知道妈妈还没走,就对门外说:“妈,别忘了吃药,医生说这次不能一会吃一会断的。”
说完,就是一声竭斯底里地吼声和一阵摔东西的声音。
李洄靠着门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绕过花瓶的碎片,走到窗户旁边。
他把窗户打开,外面的太阳很大,照得他眯了眯眼。
李洄往下看,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下方。
车旁边的人站在朝他大幅度地招了招手,还举起胳膊比了个心。
李洄笑了一下。
他迅速地从床下面翻出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野攀用锁扣,快挂,绳还有安全带之类的,他拿出绳子绕在腰上,熟练地打了一个布林结,在窗户找个了方便固定的地方打结。
他低着头俯身翻出来窗户,手指握紧墙缝隙,脚点在斜面的凸起上,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往后一看,里地面比较近了,他轻跳了一下,在落地的时候翻滚了一圈。
他起身的时候,听见肖鸿的口哨声。
李洄飞快地把绳子解开,拉开肖鸿的车门,坐了进去,他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说,“快开车。”
“好嘞。”肖鸿应声,他发动车的瞬间,后面就传来一声喊声,李洄回头,他妈站在他房间的窗户处,外面是飘荡的绳子,李洄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他还是把头探出车窗,对她的方向摆了摆手,“再见。”
肖鸿笑出声,“你现在让我想起来一个童话故事?”
“什么?”李洄坐回来。
“长发公主。”肖鸿说,“只不过你的长发是根绳。”
“有病。”李洄无语。
肖鸿笑得更大声,他把车载音乐开大声,放着激烈的摇滚,车窗的风很大。
肖鸿的声音也很大,“李洄!恭喜,你自由了!”
“好。”李洄笑着说,“谢谢。”
自由。
他觉得还好。
只是暂时能松口气了。
他看向车窗外,忽然一只翠绿色的小鸟飞进了车里,小鸟的喙叼着李洄失踪的钥匙,它直接站在李洄的肩膀上,他非常意外。
他摊开一只手,小鸟把钥匙放在他掌心。
这只小鸟比较大一只,几乎快有他两只手那么大,应该算个中鸟。
中鸟的羽毛是由内到外层层递减的绿色,胸脯上的绿是最深的,鸟的眼睛很锐利,不像一只小鸟该有的眼神,像老鹰像毒蛇。
李洄没反应过来,小鸟就飞快地在他脸上狠啄了一口,然后扔下几声叽叽喳喳,就飞出了车。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车就一个原地翻滚,旁边的肖鸿立即发出卧槽声。眼前变得模糊,身上的痛异常真实。
李洄抬起手的瞬间从梦里惊醒,他在惊醒的前一瞬间,还能听到梦里在空中的小鸟在他翻车时发出愉快的笑声。他坐了起来,手掌感受到的不是床的柔软,而是一片冰凉。
他竟然滚下了床。
他一个自认为睡觉还算老实的人。
他摸了摸他的右脸颊,嗯,还是完整的,没有被鸟类咬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