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的年纪越来越大，脸上添了许多皱纹，头发也变得花白，年轻的一辈已经接过城中的事务，并且能够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也得了老花眼，常常看不清近处的事物，却还要坚持写她的那些《志怪集》，已经出到第十六卷，最后一卷永远是她未写完的仙人列传。她已经这般年纪，却还有着蓬勃的好奇心，还会拉着无限问那些妖精的事情。

    无限每次说得都很俭省，但是到了秦一的笔下却总是丰沛起来。

    他们年龄都很大，头发都变得雪白。秦一精力大不如前，但是还是很爱尝试些新鲜东西，因此是很受小辈们喜欢的长辈，她得了趣之后，又爱分享给无限，两个人一本正经地琢磨新鲜玩意儿。

    无限五十七年，兴帝驾崩，庙号为太祖，新上任的皇帝改了年号。

    “无限，你成仙吧。”某日秦一这么与无限说道，她的生命已很衰落，如风中残烛，忽明忽灭。

    银丝胜雪的无限摇了摇头。

    隔了一段时间秦一又说：“无限，你成仙吧。”

    无限又摇了摇头。

    她虽然老了，但是记忆力还没有衰退的很厉害，总是隔段时间就要和无限说一次，无限固执地摇头，她便闹了脾气，不想理他。无限总是自己凑上来，也不说什么话，她不言不语，心中更气。

    北河也没想到自己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得夹在无限和秦一中间做人，夫妻两个性格都很温和，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完全不吵架，若是急了多说了两句，事后也会向对方道歉，没想到临到老却互相发起了脾气，不搭理对方，说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真是一点不假。而且秦一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坏，撑不了多久，怎么还要用最后的这段时间和无限闹脾气。他给她把了脉，不赞同地摇头。

    秦一则是偷偷摸摸地画了一幅画配了文章，裱在了无限房中的屏风上。平心而论，她并不擅长画画，和北河互相嘲笑过对方的画技，还是晚年学了大写意，看上去才有点像样，画中是一个打坐的长发美人，身边漂浮着一把剑，配画的字飘逸，有她一贯行云流水般的风格，看上去倒也相得益彰。

    无限看到裱好的屏风有些惊讶，却看到屏风后面出现了一道身影，他见到那道身影，面上就不自觉带了笑意。

    “秦一，无限二年国子监监生也，当是时，风光无两，胸怀鸿鹄之志，世间开阔，无限五年赋闲在家，潦倒失意，以教书为生，觉生活枯燥无趣。某日，遇一讨水剑客。”她干咳了两声：“那个时候我看到你，其实并未心动。”

    “我知道。我当时也将姑娘视作萍水相逢的一个趣人。”

    “缘分，很神奇吧。”秦一温柔地说道：“若不是那天我答应了学生的邀约，也无法得你相救，继而做你的幕僚了。这些都是不活着就无法遇到的奇迹呢，而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奇迹。”

    无限知道她想说什么，秦一永远对这世间抱着深沉而温柔的爱意，她希望无限能带着她对世间的爱意走下去。

    “我想让你成仙，并不是因为我快死了，是希望你活着，去遇到更多属于你的奇迹，去看未来这世间会发生的奇迹。”

    “好。”无限终于松口说道。

    无限五十七年又六年后，无限成仙，白发转青丝。

    见无限白发转青丝，秦一便笑：“小娘子，年方几何，家住何方？”她还是说出了刚成婚时她想说的那个话。

    “今年八十六，家住幽州，已然婚配。”他如是回答：“我妻秦一也。”

    于是她含笑入了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