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苏建明死死盯着陆时砚，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说完了？说完就可以走了。我告诉你，我的态度很明确，绝不可能同意。”
陆时砚挺直脊背，语气没有丝毫退让：“叔叔，我不会走的。除非您能拿出让我信服的理由，证明我和苏郁在一起，只会给她带来伤害。”
“理由？”苏建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陆家就是最好的理由！当年你父亲陆正明，一边跟你母亲赵曼莉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一边对许静纠缠不休，闹得满城风雨！要不是他，我们苏家怎么会被人指指点点，怎么会狼狈地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巷？”
这话像一把锋利的刀，不仅刺向陆时砚，也刺中了许静。她的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陆时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我知道这件事让阿姨受了委屈，我代我父亲……”
“你代不了！”苏建明猛地打断他，“你现在跟苏郁在一起，是不是也想重蹈你父亲的覆辙？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们陆家的阴谋，想借着感情，彻底击垮我们苏家？”
“爸！您太过分了！”苏郁忍不住喊道，“时砚不是那样的人，陆家也不是！”
“你懂什么！”苏建明转头瞪向女儿，“他们陆家的人，骨子里就带着算计！赵曼莉当年因为你妈，在背后做了多少小动作，你知道吗？她联合其他商家孤立我们，散布谣言中伤我们，这些你都忘了吗？现在你倒好，要把这样一个仇人的儿子领进门？”
陆时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上一辈的矛盾深，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母亲的恨意，原来早已在苏家留下了这么深的伤痕。
“叔叔，”他艰难地开口，“我母亲当年的所作所为，我无法辩解。但我向您保证，我和苏郁在一起，绝没有任何算计。如果您担心苏家的生意，我可以退出公司，甚至……”
“你退出？你以为你是谁？”苏建明冷笑，“陆家的儿子，说退出就能彻底撇清关系？赵曼莉要是知道你为了我女儿放弃一切，只会更恨我们苏家，到时候她对付起我们来，只会更不择手段！”
这话说得又狠又准，戳中了所有人的顾虑。赵曼莉的偏执和记仇，是出了名的。
许静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陆时砚：“时砚，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有些事，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两家人积怨太深，你们现在在一起，只会让所有人都痛苦。”
“阿姨……”
“你先回去吧。”许静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这件事，我们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陆时砚看了看态度坚决的苏建明，又看了看眼神复杂的许静，最后将目光落在苏郁身上。她的眼眶红红的，却倔强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肯放弃的坚持。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先回去。但叔叔阿姨，请你们相信，我对苏郁的心，是真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苏家。门关上的那一刻，苏郁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郁郁，别哭了。”许静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爸妈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就该相信我！”苏郁哽咽着，“时砚真的不一样，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们一个机会？”
苏建明烦躁地摆摆手：“别说了！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跟他见面！你的工作室，也赶紧把那个姓陆的客户推掉！”
“我不！”苏郁猛地后退一步，“我不会跟他分手，也不会推掉客户！那是我的事业！”
“你敢！”苏建明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要打下去。
“建明！”许静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
苏郁看着父亲扬起的手，心彻底凉了。她咬着唇，强忍着眼泪，转身跑回了卧室，重重地锁上了门。
客厅里，苏建明的胸膛剧烈起伏，许静看着他，眼里满是无奈：“你看你，又把孩子逼急了。”
“我逼她？我这是在救她！”苏建明低吼道，“难道要看着她跳进陆家那个火坑吗？赵曼莉那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要是让她知道郁郁在跟时砚交往，指不定会怎么对付郁郁！”
许静沉默了。她太了解赵曼莉了，当年仅仅因为陆正明多看了她几眼，赵曼莉就能跑到她单位大吵大闹，让她丢尽脸面。如果让她知道女儿和陆时砚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陆时砚刚回到车上，手机就响了。是陆时衍打来的。
“怎么样？”陆时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太好。”陆时砚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苏叔叔态度很坚决，阿姨也很犹豫。”
“意料之中。”陆时衍顿了顿，“妈在家闹得厉害，爸把自己关在书房，你暂时别回来。”
陆时砚嗯了一声，挂了电话。他发动车子，却没有目的地。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他拿出手机，给苏郁发了条消息：【别难过，等我。】
很快，苏郁回复了：【嗯，我等你。】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股暖流，稍稍抚平了他心里的烦躁。他握紧方向盘，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不会放弃。
而此时的陆家老宅，赵曼莉还在客厅里哭闹不休。
“我不管！我绝对不允许那个苏家丫头进我们陆家的门！时砚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死给他看！”
陆时衍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闹，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陆正明从书房走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够了！闹够了没有！”
赵曼莉被他一吼，顿时停住了哭声，却依旧抽噎着：“正明，你不能不管啊！那可是苏家的女儿！是许静的女儿啊！你忘了当年……”
“我没忘！”陆正明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时砚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越是反对，他就越是叛逆。”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让那个丫头进门？”赵曼莉不甘心地问。
陆正明没有说话，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时衍放下茶杯，缓缓开口：“爸，妈，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
赵曼莉立刻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帮着外人说话！”
“我不是帮外人。”陆时衍淡淡道，“苏氏现在和我们在抢城西的地块，要是硬拼，我们未必能占到便宜。不如……就让时砚继续和苏郁交往。”
“你说什么？”赵曼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陆正明却抬了抬眼，示意陆时衍继续说下去。
“让他们交往，我们可以借着时砚的关系，摸清苏氏的底牌。”陆时衍的眼神锐利，“等拿到地块，到时候再想办法让他们分开，岂不是更容易？”
赵曼莉愣住了，随即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这……能行吗？万一他们动了真感情，时砚不肯分开怎么办？”
“他是陆家的儿子，就得有陆家儿子的样子。”陆正明冷冷地说，“感情这种东西，随时可以断。”
陆时衍看了父亲一眼，没再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事情恐怕不会像他们想的那么简单。陆时砚对苏郁的感情，远比他们以为的要深。
而他自己，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眼神里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他想起苏郁倔强的眼神，想起她为了陆时砚和家里对抗的样子，心里竟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这场由感情引发的风波，已经彻底将两家人都卷了进来。生意上的较量，上一辈的恩怨，年轻一代的坚持，像无数条线缠绕在一起，织成了一张越来越密的网。
谁也不知道，这张网最终会将所有人引向何方。但可以肯定的是，平静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陆时砚在街上游荡了许久，直到手机屏幕亮起，看到苏郁发来的消息：“我爸妈好像冷静点了，你别太担心。”他才调转车头，往自己的公寓开去。
刚停好车，就见顾野靠在楼道口抽烟，脚下扔着好几个烟蒂。
“你怎么在这？”陆时砚皱眉。
顾野把烟摁灭，踢开脚边的烟蒂：“刚从你家老宅过来，你妈那架势，差点没把屋顶掀了。”他顿了顿，上下打量着陆时砚，“苏氏那边没动手吧？”
“没有。”陆时砚扯了扯衣领，“就是把我赶出来了。”
“意料之中。”顾野跟着他往电梯走，“不过你哥那招够狠的，表面帮你说话，实则给你爸递了把刀。”
陆时砚的脚步顿了顿：“他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让你继续跟苏郁处着，借机摸苏氏的底呗。”顾野嗤笑一声，“你爸居然还真听进去了，现在估计正琢磨着怎么利用你呢。”
陆时砚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就知道陆时衍不会那么好心，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思。
“你打算怎么办？”顾野问，“真要按你哥说的来？”
“不然呢？”陆时砚按下电梯键，镜面映出他冷硬的侧脸，“现在跟他们硬刚，只会让苏郁更难做人。先顺着他们，等拿到地块的事解决了，我自有办法。”
顾野挑眉：“你有主意了？”
“还没。”陆时砚看着电梯数字跳动，“但总会有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顾野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林薇那边你别担心，我让人盯着呢，她要是再敢乱说话，我让她爸的公司先黄了。”
陆时砚点点头：“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顾野笑了笑，“不过说真的，苏郁这姑娘确实不错，值得你这么拼。”
陆时砚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弧度。是啊，值得。
回到公寓，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拿出手机给苏郁发视频。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她的脸，眼睛还是红红的，却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你到家了？”
“嗯。”陆时砚靠在洗手台上，声音放柔，“你怎么样？叔叔阿姨没再骂你吧？”
“没有，他们在客厅说话呢，好像在说城西地块的事。”苏郁咬了咬唇，“时砚，是不是因为我们，才让两家的矛盾更激化了？”
“跟你没关系。”陆时砚立刻说，“就算没有我们，他们该抢地块还是会抢。别胡思乱想。”
苏郁点点头，却还是没精打采的。陆时砚看着心疼，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对了，上次你说想在工作室加个休息区，设计图改好了吗？”
提到工作，苏郁的眼睛亮了些：“改好了，我给你看看。”她拿起手机，对着桌上的画稿拍了张照发过去，“我想在窗边放个沙发，累了可以晒太阳……”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设计细节，陆时砚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只要能看到她的笑脸，好像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挂了视频，他刚想躺下歇会儿，手机又响了，是陆时衍。
“明天上午九点，跟我去公司一趟。”陆时衍的声音依旧公事公办，“爸让我们商量城西地块的方案。”
“知道了。”陆时砚淡淡应道，直接挂了电话。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陆正明和陆时衍既然打了利用他的主意，往后肯定会不断试探，甚至会让他去做一些伤害苏家的事。他必须想好对策，既不能让家里的计划得逞，也不能让苏郁察觉到异常，更不能影响到她和苏家的关系。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陆时砚准时出现在陆氏集团。会议室里，陆正明坐在主位，陆时衍坐在旁边，桌上放着几份文件。
“城西那块地，苏氏已经和李氏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了。”陆正明开门见山，手指敲着桌面，“李氏的实力你也知道，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时衍说，你可以从苏郁那边想想办法？”
陆时砚端起面前的水杯，指尖微凉：“爸想让我怎么做？”
“也不用做什么。”陆时衍接过话头，推给他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方案，你看看。下次见苏郁的时候，‘无意’中让她看到，以她的性格，说不定会告诉苏建明。”
陆时砚看着文件上的内容，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哪里是初步方案，分明是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里面几个关键数据都做了手脚，要是苏建明信了，肯定会吃大亏。
“我知道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文件合上，“我会找机会的。”
陆正明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住，别让她看出破绽。”
“嗯。”
从公司出来，陆时砚直接去了苏郁的工作室。
苏郁正在给新画的插画上色，看到他进来，惊喜地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刚路过，顺便来看看你。”陆时砚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在忙什么？”
“在画上次那个儿童绘本的插画，你看好看吗？”她把画稿递给他。
陆时砚看着画上色彩明亮的小兔子，心里一阵愧疚。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假方案，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对了，刚从公司拿的文件，忘了放车上了，等会儿还要回去交。”
苏郁瞥了一眼，没在意：“那你快放好，别弄丢了。”
“没事，放这儿一会儿就拿走。”陆时砚故意说得很随意，眼睛却在观察她的反应。
苏郁果然没起疑心，继续低头画画。陆时砚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知道，只要他现在把文件拿走，就能阻止这个计划，但那样一来，陆正明肯定会起疑，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招数。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苏建明走了进来。
看到陆时砚，苏建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叔叔。”陆时砚松开苏郁，站直身体，“我来看看郁郁。”
“谁让你来的？”苏建明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份文件，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
陆时砚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建明已经拿起文件翻开了。
苏郁也凑过去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是……陆氏城西地块的方案？”
陆时砚的心跳得飞快，只能硬着头皮说：“是，刚从公司拿的，还没来得及……”
“哼，果然没安好心。”苏建明把文件扔在桌上，眼神冰冷地看着陆时砚，“故意把文件放在这儿让我们看，是想耍什么花样？”
陆时砚愣住了。他没想到苏建明会这么直接地戳穿，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苏郁也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时砚：“时砚，这是真的吗？你故意……”
“不是的，郁郁，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苏郁猛地后退一步，眼圈瞬间红了，“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明知道我们家在跟你们抢那块地，你竟然……”
“我没有！”陆时砚急了，想去拉她，却被苏建明一把推开。
“陆时砚，你太让我失望了！”苏建明指着门口，“带着你的文件，赶紧滚！以后别再靠近我女儿！”
陆时砚看着苏郁失望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切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能捡起桌上的文件，狼狈地离开了工作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苏郁压抑的哭声。他靠在墙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文件，指节泛白。
陆时衍，你够狠。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陆时衍算计好的。故意让他把文件带过来，故意让苏建明撞见，就是为了离间他和苏郁，让他们彻底闹翻。
而他，竟然真的掉进了这个陷阱里。
城西的风卷起尘土，迷了人的眼。陆时砚抬头看向天空，只觉得一阵绝望。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局面，却没想到，在这场横跨两代人的恩怨里，他和苏郁，都只是身不由己的棋子。
但他不甘心。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时衍的电话，声音冰冷得像结了霜：“陆时衍，你赢了一局。但游戏，还没结束。”
电话那头，陆时衍似乎笑了笑：“我等着。”
挂了电话，陆时砚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管陆时衍有多少算计，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必须把苏郁追回来，必须护她周全。
因为，她是他唯一想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