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璃隔天醒来时头痛欲裂,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昨晚的记忆断了片,只模糊地记得被人搂着上车。
她起身洗漱完开门下楼,看见客厅沙发上齐遥还在睡,其他客房门都关着,显然所有人都还没醒。
她刚倒了杯温水,客房门就打开了,叶一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楼:“我的头像被卡车碾过。”
“喝口水。”沈洛璃递过杯子。
叶一柠接过喝了大半,问她:“昨晚我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吧?”
“你抱着莫亦楠哭,说她抢你零食算吗?”沈洛璃面无表情地补刀。
叶一柠的脸瞬间爆红:“不可能!我什么时候那么幼稚了?”
莫亦楠和苏茜也出来了,前者捂着胃哼哼:“早知道不喝那么多了,现在烧心。”
苏茜也好不到哪去,搀扶着楼梯下楼:“我昨晚吐地毯上了。”
齐遥被吵得翻了个身,嘟囔着坐起来,刚睁眼就骂了句:“操,头要炸了。”看见沈洛璃,又咧开嘴笑,“女神,昨晚你跟璟跳得挺嗨啊,视频我还存着呢。”
沈洛璃没接话,从桌上拿起个苹果啃了一口。
谢梓秋的房门也开了,他扶着门框出来,颈侧还有道浅浅的红痕,欧阳亦雪跟在后面,头发凌乱。
齐遥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了,朝他们吹了声口哨:“行啊谢梓秋,昨晚挺激烈。”
周舒颜和白昱辰最晚出来,前者低着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后者跟在后面,装作若无其事,但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
“舒颜,你脸怎么这么红?”叶一柠凑过去问。
周舒颜抬头,瞪了白昱辰一眼,气鼓鼓地坐下:“还不是某人!”
白昱辰笑着走过去,刚想说话就被她一脚踹开:“别碰我!流氓!”
其他人来了兴致,齐遥调侃道:“快说说,昨晚谁耍流氓了?”
江璟帆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着一大锅醒酒汤:“醒了就过来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把汤碗放在桌上,自然地走到沈洛璃身边,递过一杯蜂蜜水:“喝点这个缓一下。”
其他人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狼狈,齐遥哀嚎:“不公平!凭什么就你没醉?”
江璟帆说:“你们灌我的时候,我喝的是苏打水。”
“卧槽!你他妈耍赖!”齐遥大吼。
叶一柠让齐遥闭嘴。
桌前都在喝着汤,齐遥打开群里的视频,挨个播放:“快看叶一柠这傻样……谢梓秋你够狠……白昱辰可以啊……洛璃今天也是玩嗨了……”
众人围在一块看视频,只有沈洛璃一个人在发呆,回想昨晚的事情。
身上的睡衣到底是谁换的……
晚饭没去什么高档餐厅,就在海边随便找了家排档,吹着海风吃海鲜。
齐遥扒着皮皮虾:“吃完饭咱找点乐子?”
叶一柠指了指路边的共享电车:“扫几辆这个,围着海边兜风去?”
“这个可以!”周舒颜说。
结完账,一行人走到路边扫码,江璟帆扫开一辆,拍了拍后座:“上来。”
沈洛璃坐了上去。
“抓好了。”他叮嘱道,随后电车一下窜了出去,带起一阵风。
叶一柠载着苏茜,在后面喊:“江璟帆你慢点!等等我们!”
齐遥载着莫亦楠,故意往她们旁边别。谢梓秋载着欧阳亦雪,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偶尔说几句话。
五辆电车沿着海边公路开,晚风扑在脸上,发丝被风吹起。
周舒颜紧紧抱着他的腰,在后座尖叫:“白昱辰!再快点!”白昱辰笑着加速。
路过一家杂货铺,齐遥突然喊:“停!”他跳下车冲进店里,出来时怀里抱着一捆烟花,“我们去海边放这个!”
叶一柠也来了兴趣,下车走进店里:“老板,加特林有吗?来二十根。”
到了海边,沙滩上没什么人。齐遥拆开包装,举着加特林:“谁来点火?”
江璟帆拿出打火机点燃,火星窜起,等了几秒,加特林才喷出炫烂的火花,冲向夜空,金色的光带在黑暗里炸开。
“哇!”周舒颜举起手机拍视频,白昱辰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谢梓秋点燃了根仙女棒,递给欧阳亦雪,两人举着仙女棒转圈圈。
叶一柠和莫亦楠、苏茜凑在一起,三根加特林同时点燃,光带交织着冲上夜空,齐遥在旁边嗷嗷叫:“够不够炸!够不够燃!”
沈洛璃站在一旁看着,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浪漫。
江璟帆走过来,递了一根仙女棒过去:“试试?”
她伸手接过,江璟帆笑着拢住她的手,两人举着仙女棒,一起看着火花一点点燃尽,海风吹起她的头发,缠上他的手腕。
加特林全部放完,齐遥又掏出一把小烟花,分给大家。
“来,许愿!”他举着烟花喊,自己先闭眼,“祝我下次打游戏连胜!”
叶一柠笑他没追求,闭眼道:“祝我们这伙人永远在一起!”
沈洛璃望着手里的烟花,江璟帆问:“许了什么愿?”
“没许。”
他低笑:“那我替你许一个。”
“愿你成功上岸茱莉亚,愿你的声音被全世界听到……”
还有一个没说出来的,“愿我们长长久久。”
烟花燃尽时,海浪拍打着沙滩,齐遥坐在沙地上,看向远处的大海:“爽!比酒吧还带劲!”
莫亦楠把他拉了起来:“走啦!电车还没还呢。”
从海边往回走,江璟帆载着沈洛璃,车速慢得像是在散步。
“刚才烟花好看吗?”他问。
“一般。”
“为什么一般?”
她随口一说:“我喜欢烟花秀,满天都是烟花绽放的那种。”
江璟帆笑了,没再说话。
三亚的最后一天,所有人直奔三亚海洋欢乐世界。刚进园,齐遥就指着过山车的轨道:“先玩那个!垂直下落的,敢不敢?”
叶一柠带头往那边走,看上去丝毫不害怕:“有什么不敢的,洛璃,咱打头阵。”
“行啊。”
江璟帆跟她并排走,挎着她的包,侧头冲她扬眉:“等下别抓着我不放。”
沈洛璃切了声:“谁抓你。”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莫名很开心。
过山车准备启动,周舒颜紧紧抓着白昱辰的手:“会不会很可怕?”
白昱辰反手握住与她十指相扣:“闭着眼就好,我在。”
谢梓秋和欧阳亦雪坐在后面,前者笑着问:“怕吗?”后者扬下巴,“你怕我就不怕。”
过山车冲上最高点,底下的人群缩成小点,齐遥在前面吓得嗷嗷叫,叶一柠也跟着喊。
沈洛璃没出声,在俯冲的瞬间,下意识抓住了江璟帆的手。
他低头看了眼交握的手,嘴角勾了勾。
从过山车上下来,莫亦楠腿都软了,苏茜扶着她,没忍住笑了笑:“说了别逞强。”
齐遥说:“刺激!再来一次?”
其他人异口同声:“不了!”
往海洋世界走的路上,路过旋转木马,周舒颜冲白昱辰眨了眨眼睛,他秒懂,拉着她去排队:“坐那个。”
两人选了匹白色的木马,周舒颜笑着给他挥手,白昱辰在围栏外面给她录视频,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海洋世界里,巨大的玻璃幕后,鲸鲨慢悠悠地游过。
欧阳亦雪指着鱼群激动地说:“那个是小丑鱼!跟动画片里的一样。”
谢梓秋掏出手机:“站好,给你拍一张。”
她刚摆好姿势,他突然凑过去亲了下她的侧脸,快门恰好按下,记录下了此刻。
走进海底隧道,鳐鱼从头顶掠过,沈洛璃停下脚步看。
江璟帆站在她身边:“听说摸它们的背会带来好运。”
她仰头看了看:“隔着玻璃呢。”
他笑:“那等下找个能触摸的池子。”
触摸池边,齐遥把手直接伸进鲨鱼池,被工作人员瞪了一眼:“先生,那个不能摸!”
他悻悻收回手:“我就试试它凶不凶。”
中午在园区里的餐厅吃饭,齐遥扒着饭说:“下午去玩大摆锤,谁不去谁胆小鬼。”
莫亦楠摇头:“不去,我要去看海豚表演。”
苏茜说:“我跟你去。”
……
日落时分去坐摩天轮,升到顶点时,能看见远处的海,沈洛璃和江璟帆在轿厢里很安静。
“明天就要回去了。”她先开口说。
“嗯。”他应着,“下次想来,随时可以。”
她侧头看他,摩天轮恰好晃了下,两人的距离拉近,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他望着她的眼睛,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
伴晚海洋欢乐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工作人员礼貌地引导着其他游客离场,只剩他们一群人还留在园区里。
齐遥叼着冰棍瞎晃悠,觉得有点奇怪:“欸?怎么没人了?”
谢梓秋笑着看他:“傻样,江璟帆包场了。”
等到天彻底黑透,江璟帆走到角落里打了个电话:“准备好了吗?”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点头:“嗯,九点准时。”
挂了电话后,他回头看见沈洛璃正望着摩天轮的灯光发呆,走过去跟她说:“园区晚上有惊喜。”
“什么?”
他笑而不答:“待会儿就知道了。”
晚上九点整的第一秒,一声脆响划破夜空,第一朵烟花在摩天轮顶端处炸开,金红色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园区。
紧接着,无数烟花争先恐后地冲上天空,连成一片绚烂的光海,把夜空染得五彩斑斓。
“哇!”周舒颜拉着白昱辰的手跳了起来,叶一柠和莫亦楠在一旁找角度互相拍照。
沈洛璃也举起了手机录视频,镜头里的烟花炸开又消散,她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烟花了。
忽然,她想起了昨天晚上跟江璟帆说过的话。
“我喜欢烟花秀,满天都是烟花绽放的那种。”
心里猛地一颤,这烟花,难道是他准备的?
她停止了录像,转身看向江璟帆。
他正望着她,双手插在裤兜里,“怎么不拍了?”他问。
沈洛璃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已经是她第二次问他了。
为什么我随口一说的话你都要记在心上……
她本以为他又会说是“邻居义务”,没想到这次并没有。
他笑了笑,抬手帮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头发,慢慢开口说:“三亚的最后一晚,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话音一落,夜空中炸开了最盛大的一束烟花,金色的光芒铺满整个夜空,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透亮。
“许愿吧,”江璟帆看着她,“会实现的。”
沈洛璃转了回去,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心里的愿望清晰又滚烫。
“想和你一起跑到世界的尽头,在绚丽的极光下拥吻。”
烟花是你送我的礼物,极光之吻只为你一人。
江璟帆也闭上眼,许了个愿,再睁眼时,沈洛璃还闭着眼睛。
他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举起手机,按下快门。
照片里,她一袭白色长裙,站在漫天烟花下,风吹起她的发尾,此刻成了人生中最难忘的回忆。
她是这照片里唯一的女主角,也是他人生里唯一的女主角。
他的照片里有她,她的愿望里有他。
沈洛璃许完愿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急忙转头看向身后。
江璟帆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手里还举着手机。
下意识的行动骗不了任何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她松了口气,提高了音量,跟他说:“再帮我拍一张。”
他看向屏幕,给她找角度,见她就站在原地,没摆任何姿势。
“不动吗?”
沈洛璃没说话,径直朝他走去,拿过他手里的手机,把摄像头翻转成自拍模式,随后看着他,示意他蹲下一点。
江璟帆配合地弯下腰,两人的脸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身后是炸开的烟花。
她看着镜头,笑得开心,他也是。
快门按下,定格了三亚最后一晚的烟火,也定格了我们第一张合照。
烟花一瞬,我们永恒。
“许了什么愿?”回别墅的路上,江璟帆问她。
她不愿意说,因为这个愿望,她想自己去实现。
“秘密,等以后实现了再告诉你。”
隔天一早,所有人拖着行李箱出发机场。飞机起飞时,沈洛璃看着窗外渐渐缩小的三亚,飞机穿过云层,朝着夏清的方向飞去。
三亚的阳光、海风、烟火,都被留在了身后。
但藏在笑声里的心动,落在照片里的温柔,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以后”,才刚刚开始。
飞机刚落地齐遥就直喊饿,提议一起去吃顿火锅,被莫亦楠给驳了回去:“累得要死,各回各家。”
剩下的两天假期,沈洛璃把自己埋进了声乐和雅思里。早上七点准时爬起来练声,下午就抱着习题册刷题。
她家门铃总会在饭点准时响起,江璟帆要么端着两菜一汤,要么拎着刚买的熟食,进门就往厨房钻。
“先吃饭,习题等会儿再做。”
沈洛璃起初还会客气两句,后来慢慢习惯了,放下笔就往餐桌挪。
他总不忘带份水果,切好装在保鲜盒里,放在她手边。
“多吃点润喉的。”
晚上她偶尔会觉得很闷,江璟帆家的门晚上十一点前不会锁。她直接推门进去,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抱起椰子就往沙发上躺,椰子玩困了就窝在她怀里睡觉。
等椰子睡熟后,沈洛璃翻出他抽屉里的桌游,抽出那副抽二条的牌,叫他陪着自己玩。
“玩这个,输了用手抽。”
江璟帆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滴着水,在她身边坐下:“确定?等下别喊疼。”
“少废话。”
第一局她输了,江璟帆抬起手,掌心在她胳膊上轻轻扫过,一点痕迹都没留。
“江璟帆,你认真点。”她有点无语,“你这还不如不抽。”
轮到江璟帆输的时候,沈洛璃抬手就往他胳膊上拍。
她看着瘦,手劲可不小,一巴掌下去,他胳膊上瞬间红了一小块。
椰子被这动静惊醒,从她怀里探出头,冲着江璟帆“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叫好。
“你看,椰子都觉得该用力。”沈洛璃说着,下一把输了的江璟帆刚伸出胳膊,她又是一巴掌下去,力道比刚才还狠。
一来二去,江璟帆的小臂红痕叠着红痕,横七竖八的,看着都疼。
沈洛璃的胳膊却白净如初,连点红印都找不到。
“差不多行了,”江璟帆抓住她再次抬起的手,掌心裹着她的手腕,“再抽下去,明天上不了学了。”
她挣了挣没挣开,生气地说:“你自己要总让着我。”
“就让着你,”他松开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没良心的。”
假期最后一晚,沈洛璃把最后一套雅思题做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走到窗边,看隔壁江璟帆家的灯还亮着,手机震了震,是他发来的消息。
。:明天早上一起上学。
她盯着这句话发呆了好一会,回了个“好”,随后给他改了个备注。
“加减法”
躺回床上,她想起三亚烟花下的许愿,想起刚才落在他胳膊上的红痕。
真心觉得,这个假期结束得……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失落。
十月八号,开始返校上课,早自习的预备铃打响,周舒颜趴在摊开的英语书上,垮着脸转向沈洛璃:“我说,咱们是不是惨过头了?”
沈洛璃刚把英语课本摊开:“怎么了?”
“你想啊,”周舒颜往椅背上一靠,“三天前我还在三亚的沙滩上踩水,现在呢?”她抓起桌上的英语卷子晃了两下,“除了函数就是单词,连空气都是粉笔灰的味儿,你说惨不惨?”
沈洛璃被她逗笑,在她课本边缘画了个小太阳:“惨是挺惨,但假期不都这样?收收心吧,下节课要听写单词了。”
周舒颜哀嚎一声,又低头继续趴在桌子上:“听写就听写,反正我满脑子都是三亚的椰子树……”
午休铃一响,教室里的人全部冲向食堂,沈洛璃刚收拾好东西,就被周舒颜拽着往外跑。
远远就看见齐遥站在食堂门口挥手,白昱辰和叶一柠并肩站在他旁边,江璟帆靠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个纸袋,见她们过来,才直起身走过去。
“可算来了,再晚两分钟,糖醋排骨就该被抢光了。”齐遥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筷子夹起一块排骨,“说真的,这次三亚之旅,我宣布椰子鸡火锅荣登我心中的top1,尤其是蘸料里加小青柠!”
“拉倒吧,”叶一柠翻了个白眼,把一碟青菜推到他面前,“就你吃了三碗饭还好意思说?”
周舒颜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叹气:“你们说的我都想回去了……下次放假咱们再找个海边去吧?要不就去青岛?听说那边的啤酒海鲜大排档特别地道。”
“青岛太冷了吧,”齐遥摇头,“要我说不如去厦门。”
“厦门人太多了,”叶一柠反驳,“不如去涠洲岛,人少,海水还干净。”
见几人正争得热闹,江璟帆把纸袋里的水果切盒推到了沈洛璃手边,随后开口:“学校准备要校庆了,你们忘了?”
“校庆?”周舒颜听到校庆两个字眼睛直亮,“对哦,十月月二十一号,每年都会弄晚会呢!那是不是得放半天假?”
“放不放不知道,但肯定有活动,”白昱辰说,“每年学校的校庆都搞得特别热闹,有乐队还有话剧社的表演。”
“那这次咱们要不要组团去看?”齐遥说,“说不定还能蹭到校庆蛋糕,去年听同学说奶油都是进口的。”
沈洛璃叉了块哈密瓜扔嘴里:“先别想蛋糕了,还是想想下周的月考吧,考砸了估计校庆都没心情看。”
“洛璃你能不能别扫兴?”周舒颜戳了戳她的胳膊,“好不容易聊点开心的……”
一顿午饭结束,叶一柠拉着周舒颜去超市买东西,齐遥和白昱辰去篮球场打球。
沈洛璃正准备回教室,就被江璟帆给叫住:“操场走走?”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在跑道上投下一片片光影。
两人在跑道并肩走着,走到看台附近,江璟帆停了下来,右手抓住左胳膊的袖子往上一卷,露出小臂。
“你看。”他抬了抬胳膊。
沈洛璃瞥了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白皙的小臂上,几道青紫色的痕迹横七竖八地趴着,全是这两天玩抽二条被她抽出来的印子,原本的红痕褪了色,现在变得更显眼了。
“这都青了?”她伸手碰了碰,刚碰到皮肤,就被他缩了缩胳膊。
“某人下手那么狠,能不青吗?”江璟帆挑眉,“你还笑?”
“谁让你那天总让着我,”她收回手,忍着笑说,“不过说真的,还挺好看的。”
江璟帆嗤笑了声,倾身凑近她,声音带着戏谑:“好看啊?那我给你也来几道?保证对称。”
“滚。”沈洛璃推开他,“谁让你那天不还手的?自己乐意挨,现在还来逗我。”
“是是是,我乐意。”他直起身,变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你现在在学法语和意大利语?”
她转头看他:“嗯?你怎么知道?”
“那天音乐会Eric不是说了?”他继续往前走,“说你意大利语法语德语都得学。”
“我会啊,只是不算太熟。”她点了点头,心里有点纳闷,“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晚上来我家。”他说得自然。
沈洛璃皱起眉,离他远了点:“不去,想玩抽二条?我才不上当。”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给你补课。”
“补课?”她眨了眨眼,“补什么?”
“意大利语和法语。”他说得轻描淡写。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会?”
江璟帆挑了挑眉,尾音微微上扬:“嗯哼。”
沈洛璃说:“不用了,等我有需要再找你。”
“随便。”
下午的课过得飞快,最后一节自习课刚上到一半,沈洛璃就被季文舟叫去了办公室。
梁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见她进来,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梁老师,您找我?”
“是这样,”梁老师推了推眼镜,非常温和地跟她说,“十月二十一号就是咱们学校的七十周年校庆了,你知道吧?”
她点头:“知道,中午听同学说了。”
“学校打算搞个校庆晚会,各个年级都要出节目,”梁老师翻开手里的名单,“我跟校领导提了一下,你是咱们学校目前唯一一个走艺术专业的学生,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上台表演个节目?”
她有点意外:“我?可是我刚转来没多久,而且之前学校里的事……”
“这有什么关系?”梁老师说,“艺术不分来的早晚,再说你的成绩在全校拔尖,校庆晚会就是要展示咱们学校的风采,你上台再合适不过了。”
她顿了顿,见沈洛璃还在犹豫,又补充道:“校领导也是这个意思,觉得能有艺术生上台,正好能体现咱们学校的多元发展。你不用有压力,就是个表演,放松点来就行。考虑考虑?”
沈洛璃心里快速盘算着,校庆晚会…上台唱歌…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抬头看向梁老师:“好,我可以试试,我今天晚上回去选选曲目,明天给您答复?”
“太好了!”梁老师双手一拍,“不用那么急,这周末之前告诉我就行。对了,选曲方面有什么想法吗?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找你的声乐老师聊聊。”
“嗯,我知道了。”沈洛璃点头。
“还有,”梁老师又说,“要是需要伴奏或者服装,尽管跟我说,学校可以帮忙协调。别紧张,就当是在课上练习一样,发挥出平时的水平就行。”
……
晚上洗完澡后,沈洛璃拿出手机拨通了千蔓的电话,那边秒接:“怎么了洛璃?”
“千蔓老师,”沈洛璃窝进沙发里,怀里抱着个抱枕,“我们学校十月二十一号校庆,班主任让我上台表演。”
“上台?好事啊。”千蔓说,“想唱什么?流行歌曲还是歌剧选段?”
“就是不知道才想着来问问你,”她叹了口气,“我刚才翻了半天乐谱,越看越乱。本来想选《我亲爱的》,意大利语的,最近正在练,可又觉得太温柔了,校庆晚会那么热闹,会不会压不住场?”
“《我亲爱的》确实偏抒情,”千蔓在那边沉默了几秒,“那换首有力量的?比如《饮酒歌》?”
“《饮酒歌》太常见了,好多晚会都有人唱,”她摇头,“我想选个有点新意,但又能镇住场子的。”
电话那头传来翻乐谱的沙沙声,过了会儿,千蔓说:“那就试试《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
她愣了一下:“莫扎特的《魔笛》?”
“对,那首夜后的咏叹调,”千蔓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上次你在Eric面前唱这首,唱到那段花腔时,Eric不是还夸你了?你自己说,这首是不是你唱得最得心应手的?”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这首曲子早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那些看似刁钻的花腔,那些需要瞬间切换的强弱对比,她闭着眼都能精准拿捏。
甚至不用刻意回想,舌尖就能自然卷出德语特有的韵律,每个音符的轻重缓急,都像与生俱来的本能。
“可那首难度太高了,”她嘴上虽在犹豫,但心里已经有了底气,“尤其是中间那段高音C,稍有不慎就会……”
“你什么时候在这首上出过岔子?”千蔓直接打断她,“洛璃,你得承认,这首是你最有把握的,那些技巧你早就吃透了,现在需要的只是把当时的状态找回来。”
沈洛璃抿了抿唇。
确实,论熟悉度,论驾驭能力,没有哪首曲子能比得上《魔笛》这段。
“而且,”千蔓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德语比其他语言好不是吗?这首里的语法细节、语气转折,你比谁都熟。”
沈洛璃举着手机笑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每次唱这首曲子,德语的爆破音从舌尖蹦出来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是任何曲子都给不了的。
“那就这首吧。”她终于没了犹豫,有了尘埃落定的笃定。
“这就对了,”千蔓在那头松了口气,“过几天来找我,上次帮你联系的那个声乐教授,我约一节线上课,你不用紧张,拿出平时上课的状态就好。”
“好。”
挂了电话,沈洛璃走到窗边,她想起之前千蔓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唱夜后时最像你自己”。
这次,一定要让所有人听听,什么叫真正的《魔笛》。
第二天早自习一结束,沈洛璃拿着乐谱往办公室走。
昨晚和千蔓通了半小时电话,最后敲定的曲目,连自己想起都觉得心跳快了半拍。
梁老师正低头批改作业,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是她,立刻放下红笔笑了:“洛璃?是想好节目了吗?”
“嗯,梁老师。”沈洛璃把乐谱放在桌上,“我想好了,选的是《魔笛》里夜后的咏叹调,《Der Holle Rache kocht in meinem Herzen》。”
“《魔笛》?”梁老师愣了一下,伸手拿起乐谱看了看,眼里露出点惊讶,“夜后的咏叹调?这可是花腔女高音的经典曲目,难度不小啊。”
“是有点难。”沈洛璃点着谱面,上面密密麻麻标着换气点和强弱记号,“但我这首练了挺久,一定能把握住。而且……”她顿了顿,话语里带着肯定,“这首曲子的戏剧张力强,校庆晚会人多,肯定能镇住场。”
梁老师笑了笑:“你倒是有信心,不过这曲子我有点印象,是不是有段超高音?”
“对,有几个F6的音。”她点头,补充道,“我不会刻意追求音量,会更注重情绪的表达,夜后的愤怒里其实藏着绝望,我想把这点唱出来。”
“听起来很有想法。”梁老师再次看向乐谱,眼中满是赞许,“需要学校帮你准备什么吗?比如伴奏带?或者找学校的音乐老师帮你合伴奏?”
“伴奏带我自己有现成的,是专业乐团的版本。”沈洛璃连忙说,“如果可以的话,想麻烦学校帮忙协调一下舞台的音响,我需要一个清晰的返听,花腔部分对音准要求比较高。”
“没问题,这个我跟后勤说一声。”梁老师拿起笔,在名单上她的名字后面记下曲目,“服装呢?需要学校借演出服吗?我们仓库里有几套以前合唱比赛用的长裙。”
“谢谢老师,服装我自己准备就好。”她拒绝了,“不用麻烦学校。”
“那行,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梁老师把乐谱递还给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说实话,我还挺期待的,咱们学校校庆晚会,还从没出过歌剧选段呢,你这算是开了个先例。”
沈洛璃接过乐谱,心里总算踏实了。
周二晚上,沈洛璃提前半小时来到千蔓家,摄像头正对着钢琴。
九点整,屏幕上准时弹出通话请求,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圆框眼镜的老人出现在画面里,笑容温和。
“你就是沈洛璃?Eric跟我提过你,说你有副‘会讲故事的嗓子’。”
“您好,Johnson教授。”沈洛璃用英语打招呼。
“听说你准备了《魔笛》里的两段咏叹调?”Johnson往后靠了靠,双手搭在桌面上,“先从帕米娜的‘Ozittrenicht’开始吧,我想听听你怎么理解这个角色。”
伴奏响起的那一刻,她没有急着开口,等前奏流淌过三小节,才缓缓抬眼。
德语歌词从唇间漫出来,温柔里藏着韧性,每个转音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既保留了少女的纯粹,又透着公主的端庄。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屏幕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
Johnson摘下眼镜,用指腹按了按眉心,再次抬眼时,眼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用中文说:“上帝,Eric果然没夸张,你的声音像被施了魔法,既懂帕米娜的温柔,又藏着她的倔强,这可不是单靠技巧能唱出来的。”
沈洛璃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说中文,浅浅笑了笑:“我练了很久,试着想象她面对塔米诺时的心情。”
“再唱段夜后吧。”Johnson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期待。
当《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的旋律响起,沈洛璃的声线瞬间切换,从温柔的溪流变成奔涌的岩浆。
高音区的爆发力精准得惊人,没有一丝刻意炫技的痕迹,愤怒里裹着绝望,尖锐中藏着破碎,连德语的爆破音都带着戏剧张力。
唱完后,Johnson重重拍了下桌子:“完美!气息稳得像磐石,音色控制精准到毫秒,连情绪的层次都处理得这么细腻。说实话,我很少在年轻歌者身上看到这种成熟度。”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屏幕上的乐谱上,变得认真了些:“硬要说的话,夜后那段的最后一个收尾音,你收得太急了,就像画龙点睛时,笔尖稍微抖了一下。其实你可以再拖半拍,让那股恨意像雾一样慢慢散掉,余味会更足。”
她立刻点头:“我明白了,是情绪没收住。”
“这不算缺点,顶多是经验问题。”Johnson摆摆手,笑了笑,“知道吗?我刚才在看你资料的时候,还在想Eric是不是太偏爱你了。但现在听完你唱,我敢说,明年九月份,我在茱莉亚的琴房等你。”
他往镜头前凑了凑,继续跟她说:“你的天赋里藏着对歌剧的敬畏,也藏着破茧的力量。茱莉亚需要这样的声音,纽约也该听听你的故事。”
沈洛璃听到这几句话眼眶红了,千蔓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又对着屏幕里的Johnson笑了笑,用英语说:“Johnson,正想跟您说呢,洛璃过几天学校校庆,就准备唱这段夜后咏叹调。您刚才说的问题我们记下了,就是不知道在舞台呈现上,还有没有特别需要留意的地方?”
Johnson闻言坐直了些,用英语回她:“校庆演出啊,夜后这角色倒是很讨巧,够有张力,一开口就能镇住场,但你要记住,她的愤怒不是泼妇骂街,是女王的绝境反击。”
沈洛璃拿起笔在乐谱旁标注,千蔓补充道:“她担心舞台大,花腔部分会不会显得单薄?要不要加强咬字的力度?”
“不用刻意加力,”Johnson摇头,“花腔的魅力在巧不在狠。上台前可以先在侧台站三十秒,感受灯光的温度,等伴奏前奏过两小节再迈步,气场会更足。”他忽然笑了,“对了,别穿太华丽的裙子,黑色丝绒最适合夜后。”
千蔓笑着点头:“那发型呢?要不要盘得更利落些?”
“要利落,但得留破绽。”Johnson比划着,“把头发高高盘起,耳后留一小缕碎发,唱到最高音时头微微一扬,碎发飘起来的瞬间,那种疯狂又高贵的感觉就出来了。”
他看向沈洛璃,又接着说:“还有个小技巧,唱到‘kocht in meinem Herzen’时,右手悄悄抬到心口位置,不用太高,刚好碰到锁骨就行,这个小动作能让听众跟着你感受那股灼烧感。”
她停下笔,用英语轻声问:“那眼神呢?花腔段落太快,观众会不会跟不上情绪?”
“看观众席的前排偏左或偏右,”Johnson说得细致,“别扫来扫去,花腔时就盯着一个点,像要对那个人下诅咒,眼神越专注,听众越容易被拽进你的情绪里。记住,夜后是掌控者,哪怕在愤怒中,也得让听众觉得她心里有数。”
千蔓摸了摸沈洛璃的头:“教授说的这些太有用了,我们回头一定好好练。对了,要不要录段视频到时候发给您看看?”
Johnson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肯定地回:“当然,不过别紧张,就当是给我汇报作业。”
他看了眼时间:“不耽误你们了,记住,校庆演出不是炫技场,是你的‘女王加冕礼’,站上去,就让他们记住夜后的样子。”
通话结束时,沈洛璃盯着屏幕上“Juilliard School”的校徽,内心第一次没了忐忑。
千蔓给她倒了杯温蜂蜜水:“听见了吗?教授都给你发邀请函了。”
她接过杯子,心里那点不确定,早已被一种滚烫的期待取代。
她很清楚,有些声音,注定要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