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泰图斯在虫巢舰里生存的第72个泰拉时。
植入体内、与他生死相依的数据端忠实地反馈着他现在的情况。这支令人意外的泰伦虫族学会了如何使用曾经拦住它们脚步的病毒武器,用新生成的病毒攻击了他。如果他没有为了方便作战摘下头盔,也许就不会重伤昏迷,再被这些虫子拖进基地。
72小时过去,病毒终于被原铸星际战士的免疫系统清除干净,但他暂时还没有杀出虫巢的力气。维生系统内的营养物质已经近乎枯竭,虽不至死,却恰到好处地拖累了他,让他只能勉强站起身,探索这个禁锢了他的地方。
令人惊讶的是,这间屋子并非虫族那令人作呕的甲壳和分泌物堆砌成的巢穴。构成地板的是虚空舰上常见的金属材料,墙壁同理,上面沾了些虫族生物质,但也被简单清理过。在一个固定的角落,泰图斯看到了不少已孵化的虫卵留下的蜕壳,看上去,它们中的某个造物把这些东西当作垃圾,收到了它不想接触的地方。
房间外传来虫子走动的窸窣声。泰图斯警觉地盯着那个开了一半、又被生物质堆在上面的铁门。一只尖锐的虫族肢体化开了那堆生物质,紧接着,那团恶心的东西动了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泰图斯赶紧躺回原位,闭上眼睛,听着这位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挤进来,硬质的肢体在地板上小心滑动。它似乎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虽然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杀气,反而像是一些友好的□□斯兽。
泰图斯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一阵湿润的微风在他的额前吹拂,他一边紧闭着眼,一边忍不住思考——虫族也需要呼吸吗?他只顾着杀死它们,倒是没观察过这样的细节。那阵气流慢慢向下滑去,突然,对方衔住了泰图斯的嘴唇,一根湿滑的细肉质管顺着他的口腔一路探进了他的食管。
泰图斯瞬间睁开眼睛。他刚想咬断这根无端入侵身体的细管,一些糜状物就顺着那根管道,滑进了他的身体。星际战士饥饿的身体立刻把它们利用起来,那种虚弱的感觉正随着身上虫族的“饲喂”而慢慢消散。不过,这段“喂食”并没有持续多久,发现泰图斯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些力气,它便立刻停下,将那根细管收了回去。做完这一切,它咳嗽了两声,又像来时那样,放轻动作,打算退走。它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这个嘴对嘴灌食物的家伙已经睁开了眼,甚至用余光看清了它的样子。
如果刨去这个异形肩膀上多出的前肢、可以伸出口腔外的消化管道、额头上的四只眼睛、看起来有点发育不良的髋骨、类似全身覆甲的外骨骼、夹在头发里的长触须,她看起来还是很像一位人类女性的。泰图斯猜测,她大约是一种“基因欺骗者”,是泰伦虫族的斥候和间谍,也有可能是某种基因实验的产物。阿斯塔特圣典中提到过,这种程度的血肉变异,完全不能再算作是同胞。他并不是呆板依靠圣典行事的人,但面前这伪装成人类女性的虫族绝不应该放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思考完这些事,一把揪住了虫女的后颈,将她提到了空中。虫子吓得吱哇乱叫起来,就连声带系统都这么像人,太不简单了。
“阿斯塔特大人求放过!!我也是帝皇的子民呀!不要杀我呜呜呜——”
虫子的四条外置肢体胡乱挣扎着,却没有攻击的意思。泰图斯皱起眉头,为了防止意外,他举起空着的左手,眼疾手快地掰掉了它们锋利的尖端。虫子疼得眼泪汪汪,却仍无反抗的表现,只是一直重复她忠于帝皇,她是人类,她不想死。
“我可以慢慢给你解释……我恳求你,大人,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虫族那一伙儿的,至少我希望我不是。我也是人类,我怀念人类世界很久了,呜呜呜……”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来杀她,直接用拳头打死又很累,便把她暂时压在了手掌下。虫女却仿佛误解了什么,变得兴高采烈:“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我还是一个纯粹的人类的时候,名字叫祖丽爱尔-莱辛,你可以叫我祖丽爱尔。废话不多说了,我告诉你虫巢的地图,然后咱们一起合作,杀出这个鬼地方吧!”
“我的武器在哪儿?”泰图斯的手掌向下施压,挤得这虫女的身子“咯吱”一声响。她闷哼了一声,语气却依然热情又积极:“我暂时藏在那个,嗯……食堂了。你别生气,那里有挺多吃剩的你兄弟……可能也不是你兄弟,看起来有点像混沌大敌,我觉得我吃掉他们的基因种子,不算,不算异端吧。”
“你懂得还不少。”泰图斯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祖丽爱尔更来劲儿了,“自从我恢复了人类的意识,帝皇就一直在向我赐予我需要的知识和语言。不过他说话很难听,我们经常在意识里吵架,嘿嘿。”
笑起来的时候,她会露出一排小小的尖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泰图斯隐约看到黑色的圣光正在她身边环绕,又很快消散。理性让他并没有立刻表示信任,但他心里被深深隐藏的感情已经悄然偏向了一个更轻松的地方——他忍不住觉得祖丽爱尔可信,哪怕他没有证据。
他决定相信直觉。松开手之后,那四条受伤的外骨骼肢体飞速地修复了前端,支撑起祖丽爱尔本不算沉重的身体。看了看她的下半身,泰图斯发现了答案——她的髋关节的确有些异常。
“请跟我来。”祖丽爱尔压低了声音,四条肢体有序摆动,向出口移去,速度还不慢,“食堂离得很近,即便是大型节点虫也不会靠近那里,因为是专供给虫母的食物,它们但凡表达出一点贪欲,都会被终巢惩罚的。”
泰图斯摸了摸左臂上的锁链,小心地跟了上去。虫女还分外体贴地推大了生物质墙壁的缝隙,让他顺利地穿过“门”,来到了走廊。没走两步,祖丽爱尔一个闪身,钻进了另一道空隙里,泰图斯也只好跟上,挤进一个散发着血腥气味的狭小空间里。那些装饰着混沌标志的肮脏动力甲七扭八歪地堆在房间中央,地上有不少清理不干净的陈年血迹,但并没有断肢残骸,看来她还挺爱干净。
在动力甲小山的后面,泰图斯看到了自己的头盔、链锯剑、爆矢枪,还有其他星际战士留下的动力斧、战锤、热熔武器等。里面大部分都是那些异端的东西,他便没有去碰,只是拿回了自己原本佩在身上的武器。
“咦?”祖丽爱尔又跟到了他的身边,“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吗?不做点准备什么的?”
“告诉我路线。”泰图斯一边检查着链锯剑的功能一边说。它仍然锋利耐用,好伙伴。
“……我给你带路不行吗?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祖丽爱尔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我很有用的!我可以用信息素驱赶其他虫族,保证一路畅通无阻。我还会开穿梭机,那台穿梭机可难打起火了,而且不是人类的产品,你自己调整可能要耽误不少时间。求你带上我吧,这些虫子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
“你也是它们中的一员。”锋利的链锯剑抵上了她的咽喉,祖丽爱尔茫然地眨了眨眼,手足无措地待在原地,可怜兮兮地盯着泰图斯。
该死,她可是人类之敌!泰图斯揉了揉额角,郁闷地放下了链锯剑,自顾自地走出了她口中的“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