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衣上前两步,抬手拍上少年肩膀,催动风力让少年感受到触感,“我乃此剑剑灵,你我有缘,方才你已与此剑结契。”
少年拱手行礼,恭敬道:“在下乌聿初,敢问剑灵前辈所依何剑?”
既已认主,此后福祸相依,没必要做隐瞒,谢灼衣大方解惑:“灼衣剑。”
乌聿初,聿修文德,初月新辉,名字倒是特别,不过瞧着他不像是个精通文墨的。
乌聿初心中冷笑,这剑灵真会说大话,灼衣剑乃混沌初开时天生地造的一把灵剑,伴神而生,初为上古战神佩剑。
战神于神落之战身陨后,法身降于人界一处连绵群山,灼衣剑以山为界用自身神力为主人隔绝出一片清净安眠地,外设结界,凡人难入,随后自行封剑,随主人长埋。
这处山脉后被世人尊为神迹,改名战神山,归于仪墟域。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万年将息,世间修士对战神山趋之若鹜,上至散仙大能,下至练气小儿,三万修士集结于战神山,合力破开结界,妄图在神迹寻觅机缘法宝。
少年易清让懵懂间随着众人进入秘境,他那时不过金丹修为,不敢妄想在一种强者手下抢夺法宝,只欲见见世面,不似旁人那般痴狂匆忙,独自漫步山间,却不想竟在一处不起眼的石洞中捡到了战神佩剑。
在他摸到剑的一瞬间,尘封已久的灵剑闪过一道金光,涤去剑身尘垢,解开封印,飞出剑鞘划破易清让中指,自顾自地认了易清让为主。
那易清让便是游山派的开山祖师,人称易仙师,他意外身故后,灼衣剑便下落不明,怎会出现在游山派的万剑窟,又怎能满身锈迹,神剑岂会蒙尘,想来这剑灵是在说大话。
乌聿初心中满是不屑,不过他习惯装作谦逊恭谨,饶是在一把剑面前,也不敢卸下伪装,毕竟这位自称剑灵的神秘家伙实力在他之上。
他面上恭敬,再次行礼道:“剑灵前辈勿怪,晚辈无心剑道,还望另寻名士。”
这话自然是托辞,游山派主修剑道,上游山岂能不为学剑而来。
仪墟域法宝不计其数,共分四类。上古时与天同生者称神器,皆伴神而生,乃上古诸神本命法器,神器永生不灭,在诸神陨落后散落六界。器修所锻法宝又分三等,生出器灵者称灵器;出自名家之手却无器灵者称宝器;其余法宝皆为凡品,不足道也。
万剑窟乃是游山派弟子求剑之处,所纳之剑尽是游山七峰峰主以及各峰长老瞧不上的,就连七峰峰主、长老们的亲传弟子们都不屑来此,他们自有各自师父所赐法器,比之万剑窟藏剑强出百倍,由此见得万剑窟内是没好东西的。
故而乌聿初对谢灼衣自称剑灵的说辞已是满腹狐疑,更遑论相信她是神剑的剑灵,他只当遇到个神智不正常的高人在装神弄鬼。
谢灼衣看出乌聿初心中所想,解除剑身法术亮出真身,控制乌聿初挥舞手臂,一道凌厉剑气瞬间劈下假山一角,不容反驳道:“于我而言,只有剑主身死,没有易主。”
我倒是想易主,但神剑主人早由天道定下,剑灵无从干涉。
乌聿初回忆起手心触感,方才挥剑之时,全身灵力不由自主地从手心传至剑身,那道剑气似乎的确依托我的灵力而成,莫非此剑当真有灵。
他此来万剑窟仅为寻把趁手的剑,鉴于自己练气六层的微薄能耐,不敢奢求得到高阶宝剑,只要能寻得一把稍微过得去的凡剑便可。
此剑褪去锈迹,光彩照人,剑身散发出的纯净灵气足以令天下修士为之驻足,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它绝非凡品,况且光是内附剑灵这一则,就足够天下剑修争抢,要知道,连游山派掌门手中都没一个生出器灵的法宝,这种绝品灵器大都被世间散仙搜罗走了。
乌聿初此前从未妄想获取灵剑,但如今神秘剑灵主动认主,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放在眼前,岂有错过之理?
乌聿初来游山不久,且是最边缘的洒扫弟子,未曾见过灼衣剑画像,尽管在剑气震慑下信了谢灼衣的剑灵身份,却依旧对谢灼衣的话持有疑虑,没信此剑乃灼衣神剑,只当她是虚荣心作祟,以至做出冒名顶替这种没品之事。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慕强之心于修士而言再正常不过,或许剑灵也是这般,混沌初开时诞生了不少神器,但其中只有一把剑,灼衣剑是当之无愧的剑王,身为剑灵,崇拜灼衣剑灵似乎很是合理。
谢灼衣抬眼看向乌聿初,等着他回话。
乌聿初似是心有所感,没让她多等,拔起地上剑鞘,将剑插回,双手捧起手中剑,郑重道:“承蒙剑灵前辈赏识,晚辈此后为前辈马首是瞻。”
谢灼衣淡淡嗯了一声,说实话,她并不喜乌聿初这种窝囊性子,被人那般羞辱却无动于衷,身上没半点少年意气,死气沉沉的。
奈何天道定他为第三任剑主,纵然心中不满,也无力改变了。
乌聿初手握灼衣剑往回走,谢灼衣懒得飘着,重新附回剑身,心中盘算着如何在短期内提升乌聿初的修为。
乌聿初敲了敲剑柄,问道:“晚辈该如何称呼剑灵前辈?”
谢灼衣语气疏离,淡淡道:“姓谢,名灼衣,唤名字便可。”
乌聿初心中暗暗发笑,这剑灵太过虚荣,至今还以灼衣剑自居,难道是大话说多了,自己当了真?
算了,还是不要拆穿她了,如今尚不相熟,血契乃是她主动结下,若得罪了她,她一时气愤,解了血契另行寻主就得不偿失了。
乌聿初思索片刻,开口道:“我唤您姐姐可好?”
此剑灵嗓音宛若天籁,少女般清脆,他虽嘴上称作前辈,心中却没将她当作长者看待。这一称呼又可避开‘灼衣’这个他实在无法叫出口的名字,剑灵虚荣,他这个剑主不能跟着不懂事。
谢灼衣轻嗤一声,“我少说也有一千岁,这声姐姐怕是不妥。”
她并非在意这个称呼,只是乌聿初声音清透中带了些许魅惑的意味,在说出姐姐两个字时尾音缱绻,加之这家伙本就生得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言语中又透露出若有似无的刻意引诱。
这令谢灼衣颇为不爽,流里流气,成何体统,没半点道长的风骨,天道怎么就能看上他?
乌聿初不知谢灼衣心中所想,只当是谢灼衣本性清冷疏离、难以接近,便想着往后自己得主动些,抱好这个大腿,随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问道:“那剑灵姐姐喜欢我如何称呼?”
不远处传来游莹玉的气息,谢灼衣无心闲扯,“称呼随你开心,快走,避开你们掌门。”
若被游莹玉认出,短时间脱不了身是小,只怕还会连累乌聿初这个新晋剑主无辜被杀,游莹玉对灼衣剑痴狂迷恋,自不会允许被一个毛头小子捷足先登。
乌聿初感受到谢灼衣语气中的焦急,虽不解,却没多问,绕小路避开人迹。
谢灼衣早早掩去气息,游莹玉并未发觉,乌聿初一路顺遂地离开了万剑窟。
来到乌聿初住处,入眼场景令谢灼衣梦回临死前的出租屋,甚至比之还要穷酸,家徒四壁,屋中仅有一张木床,一方旧桌,连个矮凳都无,却已将空间填满。
乌聿初关上吱吱呀呀摇摇欲坠的破烂迷你小门,门框甚至没乌聿初高,他进屋还得弓着腰身。
谢灼衣忍不住问道:“如今的游山派竟如此没落?居然让弟子住这等屋舍!”
床榻挨着里墙,两头严丝合缝地贴着两侧墙面,乌聿初坐到床边,破旧木桌便在身前,床桌之间空隙仅够容纳双腿,他顺手将剑置于桌面,回话道:“剑灵姐姐,您这问题我没法解答,我也才进游山派不足半年,不知从前情形。”
屋外突然传来一道盛气凌人的呼喊声,“乌聿初,滚出来,你个懒死鬼,山门积雪未扫,一大早死哪浪去了!老子方才老远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进屋,莫不是去哪偷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