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二十三年,商平帝派大世子商为羡率军平定蛮夷,开疆拓土,次年封商为羡为太子,被送往蛮夷充当质子十年之久的二世子商君珩也被接回京城。
商平帝自登基以来,总结吸收前朝灭亡之教训,为平分相权,中央设左右丞相,左丞相贾康年,右丞相庄邑。设监察机构都察院,对朝廷官员进行弹劾,促其恪职尽责。当朝太子商为羡掌军权,左右丞相辅之。
寒冬腊月的寻常某日,夜阑之时京城大雪纷飞,皑皑白雪落在屋檐和大街,寒风呼啸似猛虎,刺骨的寒风似要穿透人们的身躯。
左丞相府朱漆金钉殿门大敞,层层守卫佩剑而立,一位妆容精致,衣着尽显雍容华贵之姿的妇人此时眼底充斥着焦虑,左右踱步于府口,旁边站着的几名丫鬟双手紧握与身前,站在妇人身后不敢多言。
车轱辘压在路面上吱吱作响,马蹄踏着雪被车夫驾驭着停在丞相府口,还未停稳,妇人就着急走向前去,后面的丫鬟连忙执伞,生怕大雪落在妇人身上,糟蹋了妇人衣饰,更怕伺候不好后会遭受的杖罚。
丫鬟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美人儿,肤若凝脂,眼眸明亮灵动,唇红齿白,外披粉色薄氅以避风寒。
“母亲,您怎么在门口等我,风雪这么大,您也不怕冻着。”贾凝之下车后,双手拉着贾张氏的衣袖,似撒娇道。
贾凝之知道母亲是担心她,但也知道母亲要生气,她虽为丞相府嫡女,但因身子骨弱被养在府中十余年,出府的机会少之又少,今日不知父亲为何让她去醉仙楼给那素未谋面的二世子送寿启,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就在外面多呆了些时辰。
贾张氏听到贾凝之的声音,眼眶顿时湿润,眼底的血丝在泪水的浸泡下越发明显,她抬手摸了摸贾凝之的脸颊,嘴角颤抖,似有话但说不出。
这可把贾凝之吓了一跳,她心里顿时慌了,着实懊恼自己为何这么自私,让母亲伤心担忧,她感受到母亲的手冰凉,心里更是自责,“母亲,我这不是平安归家了吗,您不必担心,咱回府歇着吧,府里暖和。”
她说着就挽住贾张氏的手臂欲往府内走,但贾张氏却丝毫未动,贾凝之看了看贾张氏,眼底充满疑惑。
贾张氏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又恢复往日的庄重仪态,她握住贾凝之的手,转身给身后的丫鬟道,“除了林嬷嬷和阿兰,你们都退下吧。”
身后的丫鬟俯首作揖,“是。”
贾张氏看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牵着贾凝之的手往府内走,穿过偌大庭院,越过石林,贾凝之看着这并不是回她闺房的路,“母亲,我们要去哪里?”
深夜笼罩着丞相府,贾张氏也未让嬷嬷和阿兰挑盏灯笼照路,可真真奇怪。
贾张氏并未作答,只是带着贾凝之来到丞相府最角落的一处破败仓房,里面堆积着柴火、废弃兵器等,因常年未打开过,里面全是灰尘,嬷嬷打开后灰尘随着风裹挟到几人面前,几人皆用衣袖捂住口鼻。
随后嬷嬷把墙角的柴火费力地往旁边挪,阿兰上前搭手,二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挪开,嬷嬷随后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烛光闪现,在她的脸上摇曳,余光却照亮了墙上已锈迹斑斑的小铁门。
贾凝之看着眼前的场景,心底的疑惑早已被恐慌占据,她在府中多年,并不知晓还有此种地方,母亲为何要带她来此处?
正想着,贾凝之就被母亲带进铁门后,嬷嬷把铁门关上,贾张氏才出声,但声音早已发颤,在府口未敢流下的泪此时肆意坠落,“阿凝,你今晚在此处呆一夜,如果明日母亲未来找你......”
贾张氏的嗓子似被浓浆包裹,说不出后面的话,她抬手摸着贾凝之的脸,描绘着贾凝之的眉眼,想多看她几眼,怎么也看不够。
贾凝之早已被吓的大哭,她从未经历过任何风雨,最苦的事莫过于当个药罐子天天喝药,“母亲!到底怎么了,您与阿凝说呀!”
贾凝之嚎啕大哭,旁边的嬷嬷和阿兰也跟着落泪,贾张氏深吸了口气,强逼自己发出声音,“阿凝乖,母亲明日若未来接你,你就拿着这把钥匙,沿着这个通道走到底有一扇门,打开后就离开丞相府,不要再回来。”
贾凝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嫩小脸被斑驳泪痕糟蹋,她使劲摇头,“母亲告诉阿凝发生了何事?”此刻的焦虑、恐慌、疑惑和对家眷的担忧让贾凝之快要窒息。
贾张氏咬紧嘴唇,血流出来也并未发觉,眼里只有贾凝之。
“夫人,该走了,不然旁人该有所发觉了。”嬷嬷擦了擦眼泪,道。
贾张氏嘴角强牵起一丝安慰的笑,“阿凝乖,不管怎么样,你要活下去。”随后贾张氏把手缓缓放下,眼底全是不舍,转身欲离开。
“母亲母亲,阿凝会听话,您明日会来接我,对吗?”贾凝之知道贾张氏意已决,只得着急抓住贾张氏的衣袖,乞求道。
贾张氏并未作答,也并未回头看贾凝之一眼,狠心把衣袖扯开后走了出去,铁门重新关闭,独留贾凝之一人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贾张氏从密道返回正殿中后,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些,贾康年此次去太子府,若谈成了,皆大欢喜,她就把阿凝接回来,若谈不成,他们可能就活不过今晚了......
贾张氏坐在大殿中央,面不改色,等待夫君的消息,但心里早已乱了阵脚。
“夫人,夫人!”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奴婢的声音,打破了无声的局面。
贾张氏听到后,眼眸终于有一丝波澜,她着急地站起来,但因太过担忧,双腿早已无力,她又踉跄地跌了回去,眼前全是目眩。
等她缓过神来,奴仆两步当一步地跌倒在她面前,全然忘了礼节,“奴才在门口看到宫里的公公坐着轿撵来丞相府了,身后跟着众多锦衣卫!”
“圣旨到!”贾张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双手攥紧,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恐惧,看到公公拿着圣旨踏入了正殿之中,她连忙小跑过去,跪着领旨。
大太监尖尖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贾墨徇带兵攻打魏国,朕本对其寄予厚望,不曾想贾墨徇却不战而降,损我国一万精兵,贾康年内外私通,包庇贾墨徇,还意图勾结魏国进行谋反,实为十恶之最。”
贾张氏听到贾墨徇投降,脑子里就变得一片空白,耳朵似失去了听觉,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她缓缓抬头,只能看到太监的嘴在动。
“根据我朝律法,贾康年、贾墨徇犯谋反罪,将其处以斩刑,实施连坐,即刻起将贾府上下全部押入大牢。”大太监缓缓将圣旨卷起,递给贾张氏。
贾张氏早已瘫痪在地,看着圣旨绢帛上的朱批,似恶鬼索命般让她无处可逃。
“公公,公公,您让我见一面丞相,求您了公公!”贾张氏双腿瘫软,只能强撑攀爬着到大太监面前,抓住大太监的皂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歇斯底里。
但大太监却鄙夷地踢开贾张氏的手,嫌弃地往后退了几分,随后的小太监连忙拿着手绢擦拭大太监的皂靴。
太监身后的锦衣卫在太监收起圣旨的那一刻,就已经闯入殿中,将殿中的十几名奴婢全部抓捕,殿外贾康年的妻妾和庶子庶女等人都已被锦衣卫控制,求饶哭泣的声音响彻丞相府。
看着眼前的一幕,贾张氏急火攻心,突然从喉咙里喷出一口鲜血,太监拿着圣旨的手躲闪不及,血全洒在了圣旨上,泪光朦胧了贾张氏的视线。
“公公,府中并未发现罪臣嫡女贾凝之。”一名锦衣卫身着黑色飞鱼服,快步走到大太监面前道。
大太监顿时眉头紧锁,踢开了正在擦靴的小太监,一脚踩在了贾张氏身上,声音尖锐阴冷似毒蛇,“贾凝之呢?”
贾张氏被大太监踩得疼痛难忍,但也并未发出声音,大太监也知道问不出什么,随后泄气般狠踹了贾张氏一脚,给锦衣卫下命令,“给我搜!”
贾凝之在密道里蜷缩着身子,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哭泣,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她自母亲离开后才发现这密道里并无一丝光线可以照进来,那她如何区分今日和明日?
她用娇嫩的手猛拍铁门,阵阵疼痛带着麻意从手心传来,但贾凝之并未停止,她内心深处知道母亲所谓的明日只不过是骗她,但她并不愿承认。
直至身体疲惫到极限,贾凝之才认命似的顺着铁门瘫倒在地,黑暗让她恐惧,但对家人的担忧更让她夜不能寐。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有男人粗狂的声音传来,“给我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
贾凝之瞬间被恐惧笼罩,心脏狂跳不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头皮发麻,她未多加思考,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把母亲留给她不多的火引子吹开,踉跄地往前跑,跑了没几步就被繁琐的襦裙绊倒,她猛地倒地,身体砸向地面,疼痛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低吟。
火引子被扑灭,黑暗又重新袭来,贾凝之又颤颤巍巍地拿起一根火引子吹起,她不顾地面的碎石刺破手掌,艰难地站起身,用流着血的手提着裙摆,不顾命地往前跑,终于跑到了道口,用钥匙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陌生的竹树林,皎白的月光让贾凝之不太适应,她闭了闭眼睛,眉头紧皱,头发松散凌乱,嘴唇干涸枯寂,她的思绪一瞬间放空。
密道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下意识地捂紧耳朵,心跳如雷,那些人发现了密道。
贾凝之早已六神无主,她被当朝丞相宠着长大,怎会知晓遇到这种绝境当如何处理?但想活命的本能驱使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前跑,树林里散落的枝叶和藤蔓极多,脚下一拌又摔倒在地,她的头被狠狠磕在一个大石头上,鲜血瞬间流淌下来,她在意识失去的前一刻,凭借本能爬着藏到了石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