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有一个离谱的办法。

    虞紫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顶着老师针扎般的视线，从书包里掏出红玫瑰。她拿着红玫瑰，顶着全班同学的目光，递到僵尸面前，说：“请做我的实验搭档！”虞紫语气坚定，声音洪亮——这都是为了掩盖她的心虚。

    按照虞紫的推测，僵尸就是黄柯寒的爱慕对象。她的日记里写，日曜日因为没课，见不到心上人所以很伤心。那么反过来说，就是其它六天都能见到心上人，所以才将没课的一天反衬得令人伤心。

    而同样在日记中，“水曜日需要上一整天课，很开心”，开心的不是上课，而是多节课都可以见到心上人。黄柯寒的课表之所以那么不均匀，应该也是为了迎合她的爱慕对象。

    而这一天，多节课和黄柯寒一起上的人，除了室友就是僵尸。并且，黄柯寒的电脑背景是一个人类的背影，日记里说爱慕对象的眼睛像黑洞，这些都符合僵尸的特点。

    周围的同学惊讶地起哄，传出“深渊居然被表白了”之类的窃窃私语。三个红皮小鬼刚刚上课时还在打瞌睡，此刻立马清醒了，嘴里不断地发出“哇奥哇奥”的声音。老师脸上的绿叶有些抽搐，但并未出声阻止。

    虞紫盯着僵尸，僵尸没有眼球的眼眶也盯着虞紫。他脸上的皮肤都被烧得焦黑，分辨不清五官。沉默，夹在周围人的喧闹中。

    他会接受吗？

    虞紫认为是会的——这是一个需要双人合作的实验，而他的“留学生”同桌显然不靠谱。既然这是一个符合双方利益的合作，虞紫希望僵尸能直接答应，而不要问自己他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虞紫可答不上来。

    僵尸同桌的红皮小鬼这时很识相地站起来，拖着椅子坐到了后排，和它的两个同类在一起，说：“我们三个一起就行了”。虞紫感激它断了僵尸的后路。

    沉默着，僵尸将目光下移看花，那张写着“我喜欢你”的卡片也朝向他，随后他伸出两只手，托住花朵——花枝上唯一没有刺的部分被虞紫捏着。僵尸托着花起身，坐到了虞紫同桌的座位。

    周围的起哄声更响了。虞紫逃过一劫。绿叶怪脸上的叶子更扭曲了。

    僵尸把玫瑰搁在包上，切换进实验状态，快速地戴上绿色□□手套，他的手指洁白纤细，进手套的速度比虞紫快得多。戴完手套，他一声不吭地拿起空的不锈钢盘子进准备室。虞紫在原地继续戴手套，并不跟随他——领取牛蛙，一个人足矣。

    僵尸把牛蛙摁在不锈钢盘子里，回到座位。他对虞紫说出第一句话：“我主刀。”他的声音低沉厚重。

    虞紫想起他在化学课上利落的动作，没有争抢主刀的位置。但是把武器交到靠近的类人生物手里，毕竟是件危险的事。她在僵尸耳边轻声说：“要是切到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咬牙切齿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她刚刚才向人“表白”。

    僵尸听到这话，竟然开朗地笑了，说：“好，切到你，我们就一起死。”

    僵尸隔着手套摸索牛蛙的脊骨，然后将解剖针插进它的枕骨大孔，翻搅神经组织。

    虞紫在边上看着。靠近了才发现，僵尸身上不仅没有腐臭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腊肉香。僵尸远看纤弱，近看还是有些宽度和压迫感的，只是因为太高了才显得窄。黄柯寒说僵尸瘦，他的确瘦骨嶙峋。此刻僵尸坐着，虞紫站着，她可以从僵尸的领子里看到他胸口的肋骨，挂着一层烧焦的皮，而肋骨往下，是黑红的肉壁，撑着几个木架子。他的内脏和眼珠一样被挖去了。

    牛蛙不再挣扎，它死了，但是还剩余一些神经反射，偶尔抽搐。僵尸用剪刀剪开它的体壁。几条小型软体动物从破口跳了出来，跃过剪刀，跳到僵尸的手指上，快速往上蠕动。此刻僵尸一手拿着剪刀，另一只手握着牛蛙，处理寄生虫的工作自然归虞紫。

    虞紫隔着手套去捏那几只钻出来的寄生虫，然而僵尸微微移开手避过，说：“用镊子，”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不着急。”

    虫子已经爬到僵尸的手腕上，距离没有手套保护的裸露皮肤只差一点。险之又险的，虞紫及时用镊子夹起软软的小虫子，扔进烧杯。进了烧杯后，虫子试图往上爬，但总是会从光滑的玻璃上滑下，它们没有逃离烧杯的可能，虞紫松了口气。

    僵尸的动作干脆利落，井井有条，几乎没有需要虞紫帮忙的地方，连工具都不需要她递。虞紫抽空侧身关心一下青藤，她和同桌配合得不错，虽然找不到枕骨大孔，但是合力把牛蛙捂死了。

    僵尸完工了，牛蛙体壁敞开，坦肠露肺地仰躺在不锈钢盘子里。僵尸用洗瓶冲去牛蛙身上的血污，洗了洗手套外表面，往装寄生虫的烧杯里舀了两勺盐，寄生虫很快失去活力。之后僵尸起身去找老师，一点也不麻烦虞紫。

    老师看了眼桌上的作品，允许两人脱下手套开始绘制。在动笔前，虞紫探头看向僵尸的作品，他先把体腔的轮廓画下来，保留足够的内部空间，然后画出外侧的头和肢体，再往里面填充内脏。虞紫果断向他学习。

    托僵尸的福，虞紫成为了最早完成作业的人之一。

    “走吗？”僵尸问虞紫。

    虞紫一愣，说：“我等一等室友。”然后转头看向青藤。

    僵尸：“哦。”然后他重新坐下，也转头看身后。还在解剖的青藤顿时感觉两座大山压在头上。

    显然，僵尸有话对虞紫说，或者想和虞紫一起走，这真不是个好消息。虞紫感觉头上冷汗直冒。她想让僵尸先走，但之前刚和人表白，又被带着完成了实验，此刻开不了口赶人。

    青藤解剖完，她的同桌叫来老师。老师评价：“差强人意。”不情不愿地允许她们开始绘制。

    青藤抬头看了虞紫一眼，虞紫会意，视线让青藤紧张了。她移开眼往窗外看。窗外起了一层雾，比之前稀薄，也比之前暗淡。僵尸也往她看的方向看去。

    青藤交上作业，虞紫感觉兜里传来一阵震动。

    虞紫拎着书包起身，和青藤往外走，僵尸跟在她们身后。青藤突然问虞紫：“要不要上个女厕所？”

    虞紫说：“好啊。”她迟疑了一下，又转头对僵尸说：“你没事的话就先走吧。”

    僵尸默然无言。

    虞紫和青藤走进厕所，同时呼出一口气。青藤说：“有个声音说我通关了，可以离开副本。”

    虞紫拿出小手机，上面有一条新通知“公告：玩家7724已通关。”

    但是虞紫没有收到自己的通关消息，这也在虞紫的预料之中。

    虞紫：“恭喜，你先走吧。”

    青藤看着虞紫，没有立刻离开，显然是担心她。虞紫补充道：“别担心我，我有思路，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青藤闭上眼，再睁开眼时，脸上少了某种活泼的生机，似乎是身体突然被系统托管。她不理会虞紫，直接离开了。

    虞紫走出门，僵尸还在那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人，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了。

    虞紫先开口：“我室友已经离开。今天很感谢你。不过时间有点太晚了，我还有急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明天虞紫就回生活域了，留在这里的是黄柯寒，想必她有很多话想和僵尸说。

    僵尸轻轻“唔”了一声，分不清是惊讶的语气词，还是表示同意。虞紫等待几秒，僵尸没有别的话说，于是虞紫说：“明天见”，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虞紫直奔向“第三教学楼（通宵）”。

    说自己有急事，并不是诓骗僵尸。既然虞紫还没有通关，那就表示她还有课。

    虞紫对此不觉意外，毕竟她书包里的耳机和占据最重大重量的电脑还没有用到。这一整天对于黄柯寒来说，很繁忙，抽不出空来玩电脑。如果没有携带的必要，这个电脑就会留在寝室桌面，而不是前一晚就塞进背包。

    在黄柯寒的桌面上，有张通知，或者什么免责声明，提到过“线上班会”。既然有线上班会，那么某个讲不完课程的老师添加一节线上课程也不是不可能。加课的时间应该会在课表之外，比如其它课程都已经结束的夜晚，这样才能保证学生有空闲时间参加，即使只是挂机。

    因为不确定线上课程的具体开始时间，虞紫加快了脚步。

    第三教学楼的守则写着“一楼是通宵教室，没有统一课程时可在内自习。自习请保持安静”。

    虞紫选了个位置，插入耳机，打开电脑，电量是满格的。

    在凌乱的桌面上，虞紫把文档归类在一起，明确写着“游戏”的图标归类在一起，这样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图标。文件夹归类在一起，快捷方式归类在一起——整理到一半，虞紫发现一个写着“噗通会议”的图标，点开发现里面有一个预定会议，时间正是今天晚上9:30。现在是9:24，虞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她进入会议。

    会议中已经有了些人，虞紫确保自己关闭了麦克风。很快有老师开始讲话：“辛苦各位同学了，我们来赶一下进度……”虞紫点击“转文字”按键，储备内容，预防课堂提问。随着老师的讲述，虞紫有一笔没一笔地记着笔记。

    她偶然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僵尸吗？他怎么在这里。

    转念一想，僵尸在这里也很正常。黄柯寒和僵尸选的课有很多重叠，那么黄柯寒需要听的加课，僵尸也需要听。

    僵尸同样戴着耳机，也没有认真听讲，而是在做某种手工，他的材料是一支眼熟的红玫瑰，虞紫把头埋到电脑键盘上，希望他没有发现自己。

    “感谢各位同学来听今天的课，大家都辛苦了。不过一节课就要有一节课的效果。最后我们来抽一个同学提问——黄柯寒同学。”

    被老师针对，对于玩家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老师提的问题，虞紫自觉能回答出一点，不过这里不是一个适合讲话的地点。虞紫抱着电脑走出教室后，才打开麦克风。

    顺利地完成回答，伴随老师说：“大家可以走了。”虞紫脑中也浮现出系统通知“恭喜玩家7723通关副本，可随时登出。”

    “请等一下。”虞紫耳边突然响起僵尸的声音。他也走出了教室，拿着玫瑰，走向虞紫，看起来有些着急，他补充道：“先不要离开副本。”

    一股寒意从虞紫的脊骨窜上。僵尸的这句话不是对黄柯寒说的，而是对虞紫说的。和软泥怪不同，僵尸知道副本和玩家的存在。

    既然知道，能否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