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欠揍的语气?
小鸟游千秋双手撑地,借力起身,浅绿色的眼睛对上对方的视线。
尽管心中早已经有了猜测,但在撞进那一双比天空更加透澈的苍蓝色眼眸时,小鸟游千秋依旧不禁呼吸一滞——
比长大后的那双更圆更大,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倒真有几分人们口中“神子”的风采。
但一张嘴,那种超然于众人的神性一瞬间土崩瓦解:“怎么?不会说话了?”
小鸟游千秋磨了磨后槽牙,眉眼下压,稍稍抬起头,盯着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等等……“稍稍抬起头”?
当小鸟游千秋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得上扬些许,才能对上小五条悟的视线,那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真是身体被缩小了,心智也跟着变回去了吗?
小鸟游千秋暗自腹诽,这种吐槽欲和胜负欲,真是久违了啊,依稀记得这还是她来这个世界之前的精神状态。
她没再管眼前的和服男孩,扭头环顾四周,捡起旁边的一根小木棍,就着路边的积雪一笔一画地演算起来。
小五条悟倒是来了兴致,一把拿过身侧随从撑起的伞,凑到小鸟游千秋的身边,上下嘴唇一碰,像在发电报一样冒出了一大段话:
“你是在跟着你家大人来拜访我们家的时候走丢了吗?不对,最近其他两家没派人过来。那你是自己偷溜进来的?你在画什么东西?好奇怪的图案,你不会是在诅咒五条家吧。”
小鸟游千秋手上动作不停,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你是因为穿的太少了,所以通过说个不停来给自己加热吗?”
保持着高强度输出的小五条悟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哑口无言。
先是瞟了瞟小鸟游千秋身上软乎乎毛茸茸看上去就很温暖的冬装,又默默看了看自己身上相较而言要单薄许多的蜻蜓纹样和服,精致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我这是高级面料,这样就已经很暖和了!”
说完,像是担心小鸟游千秋不信似的,还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摸:“你试试看,就是很暖和的!”
站在不远处的五条族人脸上满是担忧,欲言又止,但或许是出于对小五条悟实力的信任,并没有上前阻止。
而小鸟游千秋则是在那和服上轻轻拂过,就随意地“嗯嗯”了两声,将手中的小木棍一扔,转身准备离开。
要她做的事,做了;要她认可的观点,也认可了。小五条悟思来想去,就是挑不出这个奇怪的“妹妹”任何错处,但直觉告诉他他被人敷衍了!
小五条悟鼓起包子脸,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脑袋大力地往另一边一扭,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在生胖气的小糯米糍。
以往每当他摆出这个动作和表情时,族人都该很自觉地来哄他了,念在和这个妹妹是第一次见面,就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年幼的神子自以为很大度地做出了让步,胸有成竹地闭着眼睛,左等右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听到妹妹甜甜的声音。
顿时有些按捺不住地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隙,偷偷朝小鸟游千秋刚才蹲着的方向瞄去,却发现那道小小的身影早就不在原地了。
苍蓝色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又大又圆,小五条悟环抱在胸口的手臂泄力悬置于身侧,又立刻紧绷。他有些无措地环顾了一周,那个人却没有再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原本气鼓鼓的小糯米糍顿时卸了气: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同龄人,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小五条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院墙外的天空,心中的惆怅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被硬生生地遏制在了萌芽的阶段——嘶,那个站在墙头、穿着件浅色斗篷的家伙,怎么那么眼熟呢?
脑袋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倒是先一步动了起来,小五条悟蹭蹭蹭地跑到院墙下,抬起头,努力看向站得高高的小鸟游千秋:“你在干什么?”
怕人一眨眼又跑了,赶紧补上一句:“我是五条家未来的家主,你有什么想做的话,我可以帮你。”
小鸟游千秋在心里琢磨着刚才得出的卦象,将其与五条家的地形一一对应,先是随口回了句:“在找东西。”
在意识到小五条悟后半句说了些什么时,小鸟游千秋顿了一下,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这么一点一点地找太慢了,不如……
她在墙头上蹲下身子,看向站在地上的小五条悟,语气里带着怂恿:“如果我把你家炸掉了,你会生气吗?”
小五条悟眨巴了两下眼睛,六眼在脑海里飞快地列出了一条传递链:房子被炸=房子需要修缮=长老们忙得焦头烂额=长老们没空管他=更容易溜出去玩=猫猫的快乐出游时光。
像是第一次碰见小鱼的幼猫,小五条悟听到这一番话后,简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双和最名贵的宝石放在一起也毫不逊色的眼睛变得愈发闪亮:“你准备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什么时候动手?”
小鸟游千秋想了想,直接从高高的墙壁上轻盈跃下,顺带着将手腕上银白手镯也一并取了下来,塞进小五条悟的手中:“就现在吧。这个送给你。”
应该可以算是……见面礼?她之前给小夏油杰也送了一个,用来换那条手链。现在都准备要轰小五条悟的家了,什么都不表示一下也不太好。
那是一支做工极其细致的手镯,制造者别具匠心地雕琢出一只回身衔起尾羽的神鸟,银白的羽毛中点缀着绿色的珐琅。
神鸟的眼睛处还镶上了一颗与小鸟游千秋的眸色相同的浅绿色宝石,精巧程度让每一个见到它的人都忍不住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即使是见惯了各种奇珍的小五条悟,也不禁多看了这镯子几眼。再抬头时,小鸟游千秋已经回到了她忠实的墙头,右手向前伸出,五指自然伸展,一团小小的彩色光球在她掌心缓缓成型。
随着光球逐渐增大,其中几股颜色的碰撞变得更加猛烈,在周围带起了一阵阵狂风,小鸟游千秋的衣摆也随之在风中猎猎作响,脚尖慢慢离开墙顶,最终整个人悬停在了高空之中。
五条家的防护结界在此刻终于做出了回应,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象征着危险的红光开始不安地闪动,一道道身影从幽深的宅邸中跃出,大声质问入侵者的身份和目的。
但作为视线中心的小鸟游千秋仿若未闻,各色的攻击也在她身外几步远的位置处被轻松化解。
她的目光落在一处院落中的那颗大树上,原本向前张开的手猛地向下一翻,一个清脆的响指后,已经变得巨大无比的五彩能量球以摧枯拉朽之势爆射而出,直奔目标。
所到之处,一切事物都被卷入其中,碾成了粉末。
“咔嚓——”
在大树被摧毁的那一刻,随着一声玻璃破碎般的轻响,眼前的幻境顿时土崩瓦解,裂成了一块块碎片,每一块上都印刻着一幅一闪而逝的记忆画面。小鸟游千秋小小的身体也瞬间变回了在进入幻境前、身着高专校服的正常体型。
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在幻境破碎的同时,从裂隙中猛地伸入,一把握住了小鸟游千秋刚释放完攻击的右手,将她往幻境之外用力一拉。
在她即将离开、幻境即将破碎之际,小鸟游千秋鬼使神差地般回过头,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和人们的尖叫声中,精准地对上了那一双因为错愕而微微睁大的苍蓝色眼睛。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听见,而且幻境里发生的一切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在最后的最后,她还是说出了那句:“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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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晴空在幻境破碎后逐渐褪去,穹顶变回了小鸟游千秋所熟悉的从黑暗中隐隐透出光线的“帐”。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咒灵与她先前所设想的一样,只拥有将被锁定的人拖入幻境中的能力,但无法对他们的身体造成真实的伤害。
这与她一年来见过的只知道杀戮的咒灵大有不同,倒是和她原来的世界里那一群“机制怪”很相似。
但还没等她细想,就意外地发现那来自于右手的牵引力竟然还没有结束,依旧将她朝地上拽去。在狠狠撞上紧握着她手的人前,小鸟游千秋将左手迅速撑在地面,阻止下坠的趋势。
惯性让她的身体往下一沉,呼吸瞬间与身下的人交汇,小鸟游千秋抬起头,却猛地看见了一双振翅的白色蝴蝶。
不,不是蝴蝶,是洁白的眼睫。
它们的主人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以致于在紧闭双眼的同时,眉毛微皱,还一直紧攥着她的手。
两人现在的姿势让小鸟游千秋只能看见五条悟的脸,以往这张脸在她心里一直都代表着“后辈”“伙伴”“难搞”,最多加上一个“好看”的标签。
但在现在,这轻轻颤动的眼睫,像是直接扇到了她的心口,带来一阵从未体会过的酥麻感。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反应。小鸟游千秋几乎是触电般坐直身子,又绝望地发现两人此时的动作只能用糟糕来形容:
在被拉到地上前,为了不压到或是踩到躺在地上的五条悟,小鸟游千秋下意识地将双腿分开,落在五条悟的腰腹两侧。
此时她一坐起来,倒像是跨坐在了五条悟的身上。
小鸟游千秋正想默默起身,先摆脱眼前这尴尬的境地,却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眼神顿时一凛,视线如寒芒般朝声音的来源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