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灯色很暗，所有光聚焦在舞台，党支部书记正致辞。
暗旁里，仗着气氛漫漶不清，一双男女对视着，漆黑眼眸此刻浮着层朦胧的雾气。
满场的嘈杂似乎并没有能影响到他们。
关楠掌心汗意滋长，心跳快到敲穿肋骨，下意识地眼了口口水。
忽然，看见他笑了。
关楠觉得丢脸，下意识地低下头，同时庆幸昏暗的光线掩饰下了她的脸红。
“我们是朋友啊。”江理说的理所当然。
听罢，她含糊地应了声，没了再说下去的想法。
礼堂内音响凿得四壁作响。
可关楠耳朵里只剩下了心跳的声音。
——“砰咚。”
——“砰咚。”
一下下，砸得她眼疼牙酸，连呼吸也变得格外清晰，好似有了新的节奏。
这是为什么，她知道，也只有她知道。
因为心虚，同时，因为......
关楠把糖塞在口里，甜丝丝的沁入心脾。
太甜了，实在太甜了。
这样想着，一颗圆球糖，在她口里，几口便咬碎了。她就这么坐着，径直盯着舞台看，没有勇气再转头去看江理。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高三1401班准备候场”的声音。
顷刻间，本班男女站起身，列队在舞台侧面等候。
台上表演的中途，于述拉着刘洋和郭宇航几个人出去了一趟，没两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扛着彩旗，十分地张扬。
班班看见，倒也没说扫兴的话，“一会儿小心点，别碰到人。”
几个人中气十足：“好！”
关楠向后看了眼，那彩旗至少又七/八把，很是吸睛。
上一班级从右侧下台，经过主持人一番夸奖词，终于轮到了他们，“下面请欣赏由高三1401班为我们带来的合唱歌曲《我相信》。”
话音一落，1401班的崽子们跟出了笼的野马似的，吭哧吭哧踩着木台箱。
一排排，二排排的，立正站好。
话筒摆的很随意，不似合唱似独唱，班班飞快上台。
调好麦的高度，又将距离拉远了些。
趁着现在，关楠回头撇了眼，以为江理会举着旗帜，没想到人就站在自己正身后。
江理看见马尾甩向一边，他垂着眼轻扬了下眉。
关楠见状，脸挠挠的痒，吓得立马别开了头，生怕被人看出点端倪。
恰好这时班班调整完毕，负责指挥的欧阳妹手一摆，红色序幕缓缓向两边拉开，所有人打起了百分百的精神。
欧阳妹手指一勾，示意音乐进来。
前奏缓缓，大家跟着她的手势，齐声开唱：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大声欢笑让你我肩并肩，何处不能欢乐无限”
刚开始，起调唱的很柔，极其附和此前说过的“幼稚园合唱”。
十分的乖巧附和所有人对好学生的刻板印象。
听话，懂事，乖巧的模版。
“抛开烦恼勇敢的大步向前，我就站在舞台中间”
唱到大步向前，后面几个男生一对视，拍着身前同学一传一，唱到“舞台”跺脚，跺出气势来。
一接一，活快或慢，节奏在线，跺出了千军万马的阵势。
台下校领导们瞬间笑开了花。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氛围最热烈的时候，于述直接冲跳下台箱，一手抵在唇边做喇叭，一手挥着旗帜在麦前大喊：“台下的朋友们，会的大家一起，让我们high起！来！好！吗！！！”
完全没有经过彩排，合唱有一瞬的懵圈，快速调整状态跟上节奏。
下一秒，挥着旗帜的同学都跟疯了似的，跟着于述摇着旗在台上，围着合唱团边跑边唱，由于他们的影响鼓动，现场激情四射彻底沸腾。
这首歌每天都在播，在座没有哪个是不会唱，场子顿时炒热了。
“在日落的海边，在热闹的大街，都是我心中最美的乐园”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合唱到后面，好似开启了某个不知名的机关，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后排男生挥舞着旗帜，嘶吼着最大的声。
“有你在我身边，让生活更新鲜，每一刻都精彩万分”
以柔过度至刚，是排练时完全没有商量过的，大家却分外默契着。
场面整齐且威风，又不显突兀。
在场子最喧嚣嘈杂碎了一地的时候，身后的江理面对这样的场面却无动于衷，他伸手轻扯了下关楠的马尾。
关楠于混乱中回头。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扯唇，眸底晦暗不明。
上悬的灯好似弯月，但在遍野的繁星中，她一转身，甚至不用垫起脚尖，已经找到了最亮的那一颗。
他是落在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亦是万里星河。
遥不可及。
亦是此时，少女竟有一瞬攀登的妄想，她想
——摘下那颗星星。
霎时，他慢慢撒开手，悠悠地接上了那句：
“i do believe。”
关楠眼帘一颤，不知道自己最后那刻面对他的是什么表情。
到最后，下场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起了头，特地绕到立麦前，笑着大喊：“致你致我致我们，理想万岁，青春万岁，自由万岁！”
“走错了路，就不要回头。”这是刘洋的声音，关楠听出来了，他说完还开始唱歌了：“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莫回呀头~”
“山高路远，我们来日方长！”这是郭宇航。
“高考一起加油。”这是罗浩宇。
“我要上北大！”
他们越玩越大，看得年级主任老蒋太阳穴直跳，站在台下直嚷嚷：“你上北大，我看你上北大青鸟你都费劲儿！赶紧给我下来！”
登时间，哄堂大笑。
一有人带头，便有人跟着起哄，便是一水的“牛逼”震响礼堂。
打破一切墨守成规，打破一切特定规则，放荡不羁一次。
台下校领导们笑得直招手让他们赶紧下台。
关楠已经随着一批女生队形下了太，站在右侧区域等着他们，眨眼就看见没什么行动的江理，径直走过去站在麦克风前。
“嘿，阿关。”面对老蒋的轰赶，江理表现地淡定十分。
听见名字，台下关楠心跳猛地一窒。
她望着聚光灯下站着的人。
眼睛一眨不敢眨。
旋即，听见他牵动着唇，说：“别随波逐流。”
“谁是阿关？”台下有人恃声而便，双手做喇叭，大声喊道。
在这一秒，关楠摒住了呼吸，耳鸣好似又开始了。
她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头晕目眩。
江理眼神默默扫过某个角落，沉默了片秒，嘴角牵起了一抹吊儿郎当又不太正经的笑：“是我。”
所有人表情看上去都很开心。
唯独关楠，她庆幸着，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名，不——
有一个！
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
她提高警惕，在高三班级范围内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祁阳的身影。
叶娜发觉她的异常，凑过去问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关楠扯了扯唇，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们下来之后，一伙人摇着旗帜大摇大摆往阶梯上走，准备回班级休息区域。方才还没反应，这会儿冷得发抖，大家连忙套上外套。
就在此时，江理捞了件衣服，跟于述找了个招呼，就往下面去了。
关楠还疑惑着，但没等她问，已经有人开了口：“不是结束了吗，江理又去哪里啊？”
“他来了你们自己问啊。”于述笑着插科打诨，没有要说的意思。
欧阳妹拍了他一下：“我们要敢还问你啊。”
他们又随便扯了一些话。
关楠随意听了两耳，便将视线转向了舞台，在理科班上台时，她看到大家询问不见踪迹的江理，正在评委席后面的空隙中站着。
他举着手机，摄像头正对舞台，全程录像。
舞台上结束时，一个男生跑到他旁边，盯着他手机屏幕看了好久，然后两人互发了讯息。随后，江理转身朝着出口走了。
过了会儿。
关楠收到讯息，她手套在羽绒服衣袖里，半捏着直板机在袖子里。
开了锁，点开讯息一看。
同桌：【回教室？】
关楠盯着屏幕，又看了眼周围，迟疑了一瞬，【现在吗？】
同桌：【嗯。】
像是觉察到了她的犹豫。
同桌紧接着又发来了消息：【班老师同意的。】
消息得到保障，关楠没有再磨蹭，缩着脖子弓着腰一一经过同学关卡，踩着阶梯下了礼堂侧门。
这时候，江理正半倚着大门，姿态一贯地懒散。
“江理。”关楠喊了他一声。
江理看见她，下巴一抬：“走吧。”
他手机屏幕还停，还在播放着什么，关楠很不道德地用于余光瞥了了一眼，发现他在看刚才表演的视频。
“你刚才在拍视频啊？”关楠和他并肩走着。
江理没有看手机，但视频也没有关，一直在播：“嗯，帮林锐拍了个视频，他答应给谢书晚看。”
“哦，”关楠理解地点了点头，指着他手机的视频，“那你这个？”
“礼尚往来。”江理摸了摸鼻子。
说完，他又问了句：“你明天有事吗？”
关楠点头，犹豫地问他：“你明天是有演出吗？”
“哪儿来那么多演出啊，又不是明星。”江理把屏幕关了，懒懒地说，“明天不是过节吗？就随便问问。”
关楠“哦”了声。
“要出门？”江理又问了一嘴。
关楠说：“我明天......有点事，哪里也不去的。”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江理随意点了下头，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教室里，零零散散已经有了几个人，正埋头看书提笔。
趁着没人注意，关楠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穿了上他放在桌上自己的那件，又把他的衣服叠好，放在课桌上。
江理把水杯装满了热水，看见课桌上的衣服，眉梢轻挑了下。
“看吗？”江理解锁手机，点开刚才的视频，“桌洞里有耳机，这会儿没老师抓。”
关楠点点头，还是有点期待的：“看。”
于是，手机放在中间，左右两边各一脑袋，一边一个耳机。
屏幕里，是他们在舞台上演出的现场。
“怎么看着这么傻。”看着最开始像幼稚园小朋友的那一幕，关楠忍不住笑着说。
江理正要说点什么，“砰”地一声，前门被人踹开了。
风呼呼往里吹，看样子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