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微笑。

    然后整个世界……疯狂了起来。

    故事的开始，只不过是在一个普通至极的午后，拿着手机低头的一瞬。

    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娜娜选择用照片记录下自己的美好，在写真馆之中，娜娜按照朋友的建议换上一条黑色的长裙，她的黑色长卷发被打理得柔顺，永生花制作的花环戴在她的头顶之上，她对着相机露出无辜而懵懂的微笑，随着“咔擦”一声，她的模样就被记录下来了。

    娜娜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朋友的手机记录下娜娜懵懂无辜的样子，将手机拍摄的照片递给娜娜看，于是娜娜接过手机，低下头观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她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一张张地挑选着，思索着一会儿要发哪一张照片去自己的朋友圈，她专心致志地挑选着，耳边响起恍惚的声音也丝毫不觉。

    【娜娜……】

    【娜娜莉雅……】

    【我的娜娜……到我这里来……】

    只不过是看着手机挑选照片低头的一瞬间。

    娜娜再次抬起头，看见的不再是写真馆的摆设。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满目猩红。

    那时的娜娜还未曾有自己已经“穿越”的想法，她呆愣于世界的天旋地转，漆黑的裙摆垂落在她白皙的脚踝之间，她的手还紧紧抓着手机，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是战场，或者说，是已经结束的战场。

    尸体，士兵的尸体。

    乌鸦，食腐的乌鸦在盘旋。

    鲜血，仿佛尸山血海的腥味。

    娜娜试探性地迈开步伐，下一刻，她的脚踝被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抓住，她下意识尖叫一声，浑身毛骨悚然。

    满脸鲜血的面积费劲地抬起头，死死攥紧娜娜脚踝的将死之人吞吐出如同挣扎的呐喊。

    “女神啊……死亡女神啊……您是来迎接我去往英灵殿的吗？！”

    死死攥紧娜娜脚踝的手指，留下五指的血印，费力抬起头的将死之人用漆黑而恐怖的瞳孔，死死凝望着娜娜，如同呐喊一般的喘息之声，最终消弭于力气用尽，生命死去的那一瞬。

    娜娜终于有了实感。

    她低下头，头顶的永生花花环从她的发丝之上掉落，沾染了泥土和鲜血，她长长的卷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而晃动，娜娜的脸颊惨白，漂亮的脸蛋之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耳畔响起的只有乌鸦的叫声，尸山血海之中，除了动物的声音之外，只有将死之人的喘息和呻吟之声，娜娜收回自己的脚踝，她将那紧紧握着她脚踝的手指扯开，浑身发毛地行走在战场之中。

    不知道要去哪里，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娜娜一袭黑裙，穿梭在死人堆之中，如同死亡的女神，又好似幽魂，让人想起唯有神话传说之中才有的那种报丧女妖。

    浑身颤抖着，空气之中都是血腥的气味，娜娜浑身发冷，她穿着平底鞋走在满是鲜血的泥土之上，提起裙摆，双腿几乎发软，她的脸颊惨白，精致的五官满是惊恐的麻木，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圆溜溜的，整个人木然如人偶。

    有野狗在低吠，已经习惯了尸体味道的野狗对娜娜虎视眈眈。

    成群结队的野狗无疑是一个威胁。

    所以娜娜忍受着痛苦和恐惧，将一副还算完好的铠甲从逝去之人的身上扒了下来，虽然只有部分，只能武装她的腰部和手臂，她又将已经卷刃的长剑握紧，充当自己的武器，她行走在尸体堆之中，裙摆翩跹。

    就像是死亡女神，又好似报丧女妖，更像是过分美丽的幽魂和幻觉。

    当娜娜的脚步逐渐朝着南方而去时，尸体渐渐减少，转而出现的是奄奄一息，要死未死的士兵们。

    战场的南方是东大陆帝国的根据地，这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是人类和恶魔之间的战争，维持了有一个月之久，帝国费尽千辛万苦才将恶魔赶回了深渊之中，但死去了太多的人类士兵，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背靠背于战场之上，等待着同僚的救治，抑或是死去，成为乌鸦的食物。

    漆黑长裙的娜娜穿着铠甲，行走在战场之上，面无表情，脸色惨白。

    就像是一位……女神，死亡的女神。

    有士兵对着行走的娜娜祈祷。

    “……死亡女神降临了。”

    绝望的士兵看着突兀在战场之上的娜娜，却又止不住被那张精致的小脸所吸引。

    真奇怪，明明自身都快死去，可是眼神却完全无法从那个突兀的漂亮少女的身上移开。

    一种仿若规则的魔性之美，自翩跹的娜娜身上传来。

    是妖魔？还是女神？

    战场之上，怎么会有少女行走？

    抑或是……死亡的女神在收割将死之人的生命？

    当有士兵忍受着痛苦站起身朝着娜娜而去的时候，娜娜终于停止了脚步，然后，她握紧了已经卷刃的长剑，挡在了自己的胸前，她面无表情，嘴唇毫无血色，警惕地看着三三两两朝着她前来的士兵们……那些士兵全身都是伤口，几乎能看见骨头，甚至走路都不稳，几乎是拖着身躯靠近娜娜。

    “别过来……”娜娜的嘴唇颤抖，她渴望人类，却又恐惧这些神色绝望的士兵们，即使娜娜能用长剑将这些将死的士兵一剑打倒，但那些拖着扭曲残缺的身体也要靠近她的士兵们，太过恐怖，那些士兵们神思恍惚，死死盯着娜娜，就像是一个身处黑暗的人……看见了光芒。

    “女神啊……您来接我们踏入英灵殿了吗？”

    拖着残缺扭曲身体而来的士兵之一，看着娜娜，像是着了魔一般伸出手：“……请带我们去往英灵殿——”

    就在那沾染了鲜血的手指要触碰上娜娜的刹那，娜娜快速转身，躲开了那颤颤巍巍的手指，她看着那些朝着她聚拢而来的将死之人，神色惨白地朝着另一边逃走，她攀爬在一些石头累叠的小坡之上，哪怕平底鞋从她的双足脱落，也丝毫不敢回头捡起，她站在小坡之上，转过头看着那些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的士兵们，下意识皱了皱眉。

    乌鸦的声音在叫。

    接着，娜娜看向前方。

    迎着红月照射的余晖前来的，是人山人海的军队。

    娜娜站在小坡之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犹如大海的军队。

    她穿越了。

    娜娜终于有了实感。

    她只不过是低下头看手机的一瞬间，穿越到了这个不知名的世界。

    漂亮的脸颊微微蹙眉，娜娜呆滞地站在小坡之上，看着前方如大海般的军队，心中满是绝望。

    她会死吗？

    娜娜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更不明白将去往何方。

    她站在小坡之上，居高临下。

    风吹拂过娜娜的裙摆，让她显露出一种如梦似幻的虚幻和美丽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娜娜和那双眼睛对上的。

    一双漆黑的，威严的，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眸。

    骑在马上的男人穿着漆黑的铠甲，戴着面具，漆黑的眼眸隐藏于面具之下，眼神威严而沉静，那双漆黑的眼睛毫无波澜地和娜娜的双眸对视。

    娜娜回以迷惘和天真的目光，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握着已经卷刃的长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骑在马上的那双漆黑瞳孔，下意识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脸颊，木然的，像是人偶般，动了动。

    水滴在平静的水面之上，涟漪层层递进。

    才和那双漆黑而威严沉静的眼眸对上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一刹那改变了。

    那双漆黑的眼眸，恍然之间出现了迷惘，恍惚，然后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迷恋。

    奇怪，这种迷恋从何而来？

    “下来。”

    沉静而低沉的声音自漆黑铠甲的男人身上传来，这个男人从马上翻身而下，站在地面之上，身后跟随着的是他的侍从和卫队，他伸出手止住了卫队和侍从的阻拦，上前几步，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娜娜，发出低沉的声音。

    “你下来，我接着你。”

    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低沉，却又温柔至极，戴着面具的男人缓缓对娜娜展开了怀抱：“我是尤利西斯，我会接住你的。”

    恍如对待最亲密的情人诉说般温柔。

    这个陌生的，奇怪的，威严气质的高大男性，对娜娜展开了怀抱。

    娜娜只能看见那银制的面具，和面具之下漆黑的眼眸。

    娜娜纹丝不动，她赤裸着双足，站在土坡之上，歪着脑袋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似统领了千军万马的男人。

    “……过来，到我这里来，我会接住你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像是被牵引了一般，娜娜不自觉地顺着男人的话语，从小坡之上跃下。

    她赤裸着双足，站在男人的面前，雪白的肌肤之上，是鲜血的污渍。

    白皙的双足之上，是他人的鲜血。

    高大的男人对娜娜单膝跪下，然后如视珍宝一般，将娜娜的右脚捧起。

    带着粗糙茧子的手指擦拭着娜娜脚上的血渍。

    娜娜终于看清了这个高大男人的身躯。

    隐藏于面具之下的漆黑眼眸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而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漆黑的发丝和头顶，以及一顶如同荆棘的王冠……那王冠悬浮在男人的头顶之上，让娜娜终于明白……她穿越到了一个拥有神奇力量的异世界。

    而那千军万马的军队，只是无声无息地看着那傲慢的主君单膝跪在一个少女的面前，如视珍宝地捧起那少女的脚，军队之中没有谁说话，也没有动作，甚至似乎没有气息，就像是纯粹的战争机器一般默默凝望着，等待着主君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