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刀的来了

    到了这时候,沈微要还是不明白这鼻血突然之间从哪里来的,他就白读了这十多年书。

    也白在去年金陵府的乡试中,力压群雄拿下解元之名了。

    呆滞中,他清眸下垂,扫见掌心里尚未喝进嘴里的紫红色药液。

    这颜色与三品以上大臣的朝服相似,本来对于马上要参加会试的他来说,是带着预兆,令他欢喜的。

    此时,这刚才还带着喜兆的颜色,在他眼里已经彻底脱掉二八佳人那身画皮,露出来一身黑黢黢的恶臭骷髅身。

    沈微手一颤,要不是脑子里还有一根弦绷着,知道这琉璃瓶摔碎了自己赔不起,差点就想直接把手里的药瓶直接甩出去,避如蛇蝎。

    他咬牙忍了片刻,终于压下心里的怨憎,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琉璃瓶推回去。

    “是小生无福,消受不起这般珍稀的药剂。”

    “那倒是,给你用确实浪费了。”

    曲缓缓也不反对,笑盈盈地重新拿了回来,抽出一方干净的丝帕将琉璃瓶擦净后,又放回原位。

    但,她看着好说话,却并没有由着沈微继续。

    等沈微斟酌着想要让苏芳也停手时,曲缓缓断然拒绝。

    “沈公子,这一瓶外伤特效药可是我师父亲手制成的,就算你去太医院求都不可能买得到。我不收银子免费给你用,你还要嫌弃吗?”

    “……小生不敢。”

    沈微头疼地没再继续,只能任由苏芳继续用那瓶诡异的墨绿色药剂帮自己清理伤口。

    这药剂滴到身上虽然不痛不痒,却让他鼻血流个不止,不等双臂和背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完,沈微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再次昏迷过去。

    苏芳一直没敢说话。

    等人晕了,才摸了摸沈微的脉搏,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昏了过去。”

    “放心,一早就跟你说过,这一箱子药剂全是师父研究药品时的半成品,副作用虽然古怪些,药效却是好的。死不了人。”

    曲缓缓不以为意。

    她当然知道沈微死不了。

    话本里这种没有人性的恶毒大反派,哪一个不是活到最后的?

    当然,一开始她也动过干脆趁机把沈微弄死的念头,但想到这些年师父的教导,还是守住了自己身为医者的本份和“逢患必治”的誓言。

    她重活这一世,不是为了做一个不折手段报复陷害他人的恶魔,将自己堕入地狱的。

    她是为了好好活下去,陪着自己的母亲,为她,也为其它与自己和母亲一般因为丧夫不得不寄居在婆家,处境凄惨,受尽欺凌的女子们,支起一片可以畅快生活的新天地。

    再次确认自己的心意后,曲缓缓吩咐苏芳。

    “行了,给他涂好药后就把赵安叫来,把他扔上后面装货的马车上吧。擦身、换衣服这种事也让赵安安排人做,别在我的马车里。”

    “碍眼。”

    既然人已经晕了,再继续留在自己马车里曲缓缓嫌臭。

    又不能杀人,自然是有多远扔多远了。

    “是。”

    苏芳老老实实应了。

    经了这么一遭,她再迟钝也看明白了。

    自家小姐果然跟这个长得像月下仙人的漂亮书生有仇。

    但……她陪在小姐身边也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知道这姓沈的书生哪里得罪过小姐呢?

    想不通。

    ###

    雪花纷纷,寒风瑟瑟,夜幕彻底黑了下来。

    立在山脚背风处的十几顶帐篷和十七两马车,围出一个尚算温暖的露营地。

    摇曳的几十盏气死风灯的暖橙色光芒,与四处用石块围挡得严实的橙金色篝火,将一行人的活气炒热。

    人气蓬勃,渐渐胜过了酷寒。

    赵安巡逻了一圈,确定外围与曲缓缓马车周围的护卫都还尽责后,刚放下半颗心,就看到郑家和胡商们围着四处篝火嬉笑着烤肉喝酒。

    气得叫来副队长,让他给另外三家带话。

    “告诉他们,不想得罪长公主今晚都给我睁着一只眼睛睡。这糟心的雪越下越大,仔细后半夜被什么饿狠了的野兽找上来。”

    又自觉地找上营地中央,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那辆马车旁边,敲了敲窗户。

    “曲姑娘,风雪越来越大了,若是炭火和用水不够您尽管喊人送,别再亲自出来受冻。”

    赵安顶着风雪说完,刚要离开,那扇车窗忽然打开。

    曲缓缓那张艳丽小脸,从厚实的帘布后露出来。

    双颊被车厢内的暖意染上红晕,更添几分姝丽。

    “除了胡家夫人,其它两家商队没派人向你打听消息?”

    “没有。”

    赵安肯定地点头。

    “我让副队长吩咐过其它人,不管是谁来打探,小姐您没有吩咐,都不许对外多说一个字。”

    “糊涂!”

    曲缓缓差点要把手伸出来敲赵安的榆木脑子了。

    “这天寒地冻的,跑这一趟差多辛苦,也不替你那些手下们多想想。偷偷告诉他们,有人打听尽快说。但记得,必须拿到足够丰厚的酬劳。懂?”

    “……曲姑娘,这不好吧?”

    赵安瞪大眼睛。

    “没什么不好的。就当我请弟兄们喝酒了。

    记着,明早重新出发前,我要其它商队的人都知道,我救的是金陵才子沈微沈望之。

    他可是去年金陵乡试头名,又是沈首辅同宗子弟,还是崇山书院山长最器重的高徒。明白了?”

    赵安虽然依旧不解,却老实地点点头。

    “是。曲姑娘。您吩咐的事,我一定办妥。”

    曲缓缓嘱咐完他,目送赵安走远,这才把车窗关上。

    苏芳正在小几上给她沏茶,听了她嘱咐赵安的话,手指微微抖了抖。

    “小姐,奴婢不懂,您既然厌恶沈微,又为什么特意让赵队长把他的身份说出去?就光沈微金陵才子这个头衔,就够吸引那些逐利的商户了。”

    “当然是为了早点把这人甩掉。”

    曲缓缓端过苏芳递过来的茶杯,满足地煨了一口。

    “幸亏带着你来,要是换成梅染,她可没有你这一手好茶艺。”

    梅染与苏芳都是七年前曲缓缓离京时,母亲费劲心机给她寻来的忠仆。

    主仆三人在梅花观一起长大,处得与姐妹一般。

    这次曲缓缓回京,明知等着自己的是大伯母给挖的陷阱,自然要留一分保障。特意把机灵聪慧的梅染留下,方便随时策应。

    与小狐狸似的梅染相比,老实本分的苏芳虽然笨拙些,却胜在自己懒得多动脑子,曲缓缓说什么就是什么,令行禁止。

    但……

    曲缓缓一边品着茶,一边视线揶揄地在苏芳脸上晃了晃。

    “我倒是不知道,你居然是个小花痴。看来等回了京城,我得跟母亲提一提咱们苏芳婚嫁的事了。省得见着一个长得还过得去的,你就这般迷了心。”

    “主子!你胡说什么呢!”

    苏芳不满,娇嗔着和曲缓缓打闹起来。

    两人正玩得欢实,忽然一阵紧促的马蹄声传来。

    少说数百匹骏马奔驰而来的隆隆震动,让几上的茶盏都跳动起来。

    曲缓缓急忙掀开车帘召唤赵安。

    “怎么回事?这么晚哪来的马队?”

    不等赵安跑到马车前,乌鸦鸦的轻甲骑兵们已经将露营地整个围了起来。

    一匹匹高头大马铠甲整齐,行动沉默迅捷,只是短短片刻已经将所有人的退路全部堵住。

    高举的长枪锐光如雪,寒光凛冽,把营地内外大部分毫无防备的护卫、仆从们按住,逼住要害。

    一张张陌生而肃杀的面孔紧绷着,只被营地的光火照亮的那半边杀气腾腾。

    原本滚油般热沸起来的营地,猛然鸦雀无声。

    只有赵安带着的公主府府卫们反应迅捷,快速结阵,二十来人以赵安为首,警戒地退到曲缓缓马车旁,把她护住。

    紧张的氛围中,郑福寿、安托万*马汀、胡莱三人也主动找了过来,围拢在曲缓缓身后。

    既是托庇,也是暗示来人,这一队人里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曲缓缓扫了他们一眼,默认了这三人的行为,披上苏芳递过来的赤狐裘斗篷,按着赵安主动递过来的手臂走下马车。

    果然,骑兵们分开一线,三匹马越众而出。

    旁边两骑特色鲜明。

    穿着薄斗篷,一身黑色曳撒,五官凶厉的高健男子居左,带着明显风霜痕迹,披着一身重甲,腰间悬着山青卫千户牌子,面貌粗犷的中年男人居右。

    簇拥在中间的,是一名披着浑无杂色的黑狐裘斗篷,长了张阴白俊脸的男人。

    三匹马并没有往前走多远,每走几步就压着马头原地踏步,等着曲缓缓几人走上前来。

    这姿态,摆明了是给了一些谈判余地,但也不多。

    曲缓缓并没有自取其辱地走到这三人马前任人打量,隔着丈许远停了脚步,高高抬起下巴,骄矜地瞥了他们一眼。

    一看之下,她发现领头的阴白脸男人有些面善,但一时半刻想不出他的名字。

    就在曲缓缓沉默着思索眼前人身份时,已经有人等不及,主动帮她宣扬身份。

    “大胆!你们可知道这位是谁?”

    胡莱主动接了这狗腿的差事。三家商户里,他和娘子最穷,地位也最低。这些天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地位。

    “呵!”

    阴白脸男人轻嗤一声,掀起半边斗篷,露出里面穿着的红色飞鱼服。

    “陆俭忝为锦衣卫千户三载,倒还不知道除了陛下与皇亲国戚,还有谁敢在我面前这般说话的。”

    陆俭?

    听了男人的话,曲缓缓立刻想起眼前此人的身份。

    巧了。

    这位不就是那个沈微得到沈首辅赏识,从翰林院调入刑部做清吏司主事当月,杀鸡儆猴立威的那只“鸡”吗?

新书推荐: [全职高手]这不是恋爱游戏吗 才不为妖 姜芽的古代干饭日记 《橙黄橘绿时》 易碎品 月色动人 栀阳正好 绿芭蕉 大瑄迷雾札记 岁岁允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