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我?

    到这时候,沈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小神医曲缓缓,必然是厌恶自己的。

    既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不便救治他,也不是看出他身份不一般怕遭人报复,就只是单纯的,讨厌他。

    沈微摸了摸自己的脸,面上浮过一丝淡淡的嘲讽,又飞快转为兴味。

    沈微知道自己生的好看,即便是在乡下那种遍地村妇农女的地方,他仗着这张好看的脸,也吃了不少便利。

    要不是身世不明,他在崇正书院就读这些年,就凭着颇得山长与师长们器重这一点,都能被媒婆踏破门槛。

    沈微叹息几声,解开腰带,将藏在里衣内侧的油布包打开,检查了下自己的学籍、路引、山长为自己写的举荐信都完好无损。

    又将压在下面的那半枚玉佩拿出来冷笑着把玩了片刻。

    很快,他重新将衣裳缠紧,蜷在厚褥子里,闭眼,勒令自己继续休息。

    那人竟然真的对自己下手了。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虎毒尚不食子,那人却连畜生都不如!

    沈微这次赶考上京前隐约猜到,那人必定不会给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狠。

    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心狠手辣了。

    他一定要活着上京。

    只有活着,出现在那人面前,他才能开始自己的报复。

    在母亲临终前发过誓又如何?

    沈微不在乎后半生孤苦伶仃,也不在乎被千夫所指,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抛弃他和母亲,攀附高枝的那人付出代价。

    另外,从今天起,他的复仇名单上可以再加一个人了。

    曲缓缓。

    不管她是因为什么这般对待自己,沈微发誓,势必要让她为今日所作所为后悔!

    沈微正为今日从曲缓缓那里受到的屈辱恨得咬牙切齿,忽然听到一阵急促奔来的马蹄声。

    来人数量不少,至少有几百骑。

    数百匹马的四蹄同时起落、奔驰,带来一阵阵令人胆颤心惊的震颤。

    沈微皱紧眉心,艰难地挪到马车门处,掀起车帘谨慎地向外面看了一眼。

    果然!

    是他们……

    还是被发现了啊。

    沈微并不认为以现在自己的伤势可以从这群全副武装的山青卫士兵们手里逃出去,尤其是带着他们的还是陆俭。

    但让他束手就擒也不可能。

    沈微快速在这间堆积着各种杂物的货车车厢内搜寻了一番,将几样勉强可以使用的物品搜集起来。

    他支撑起身体,小心地躲起来,拿着自己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

    “我猜,陆千户应该是在找人吧?”

    曲缓缓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

    果然,这句话立刻吸引了陆俭的全部注意力。

    “曲姑娘知道?”

    陆俭细长的眉毛挑高,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道亮光。

    如果忽略掉这张阴白面孔上的邪气,陆俭其实称得上俊秀。

    但他太瘦,表情又总是阴测测的,看人的目光总是斜着偏着,很少拿正眼看人,就难免让人觉得这人既不正经,又时刻心怀叵测,像一条阴沟里的蝮蛇,随时等着在你的要害处咬上致命一口。

    曲缓缓努力忽略掉陆俭带给自己的不适,也忽略掉身后苏芳小小的吸气声,镇定地点头。

    “我想,我可以直接带你去。”

    “那最好不过。”

    陆俭笑得更加开怀。

    曲缓缓也不拖延,直接叫来赵安。“人在哪?”

    赵安毫不迟疑,将他们出发时,公主府准备的那辆专门堆放杂物的马车指给曲缓缓看。

    曲缓缓提步,直接走过去。

    陆俭紧跟上。

    赵安本想也跟上去,却被刚才一直跟在陆俭右后方的中年男人挡了一挡,被迫和他一起,落后陆俭与曲缓缓一丈远。

    赵安很着急,他当然知道这位中年千户在做什么。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凡曲缓缓欺骗了陆俭,后者有足够的时间在赵安抢过去之前,把刀捅进曲缓缓脖子。

    “小主子!”

    赵安着急地喊了一声。

    情急之下,他连平时只称呼曲缓缓曲姑娘的事都忘了,直接叫出心里的那个称谓。

    他没有想到,“小主子”这叫法却歪打正着,让陆俭足底停顿片刻。

    连中年千户都侧了侧身子,没敢真把赵安挡得那么严实了。

    越是着急的情势下,下人们叫出口的称呼越是说明了真实情况。

    无论是陆俭还是中年千户,此刻都认同了刚才曲缓缓的话——永安长公主是真的疼宠曲缓缓,把她当自己的干女儿看。

    不然,这名长公主府的府兵队长,情急下也不会这么叫曲缓缓了。

    两人心里都有了些微忌惮。

    曲缓缓却仿佛没意识到赵安被中年千户挡在后面的猫腻,只是偏头朝他摆了摆手。

    “放心。陆千户是聪明人,我相信他不会做蠢事。”

    刚说完,曲缓缓已经走到了杂物马车面前,掀开车帘,踩着车凳走了进去。

    紧跟在曲缓缓身后的陆俭刚要也跟进去,曲缓缓突然快速闪身进去,将车帘甩到身后。

    厚厚的絮棉车帘沉重地落了下来,差点打到陆俭的眼睛。

    陆俭阴白的脸面色一沉,刚要将那车帘从眼前撕开,车厢里就响起曲缓缓的声音。

    “别进来!”

    陆俭停住,手放在了腰后的绣春刀上,拇指顶在刀鞘边缘,随时准备出鞘。

    再开口时,声音虽然不疾不徐,却像浸透了冰水的棉絮,已经重得曲缓缓别想再用轻飘飘的谎言撬起半分。

    “曲姑娘,你最好别……”

    “陆千户,你如果一定要进来,先找我的丫环要一块浸了苍术油的巾帕。这人感染了猪头瘟,要是您不做防备直接进来,传染到就不好了。”

    隔着车帘,曲缓缓的声音有些闷。

    陆俭虽是对她话里的内容有些怀疑,还是迟疑了一下,谨慎地把腰后的绣春刀连刀鞘一起卸下来,擎在手里,用刀鞘慢慢掀开车帘。

    刚掀开一半,就对上了车厢内一名呆滞着朝门外看过来的猪脸。

    那是一张人类几乎不可能会有的面孔。

    整个脑袋像是被褪光了毛的白胖馒头,没有一根毛发。

    头发、眉毛、睫毛、胡须,一丝都无。

    五官被肿如猪头的两腮挤得像是被夹在面坨中心的几粒芝麻,小的可怜。

    “……”

    陆俭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这是什么鬼?

    此时,一只纤白的小手已经抓住陆俭绣春刀的刀鞘,赤红色的纤细人影一闪,曲缓缓娇俏俏地从车厢里出来,抓着陆俭的绣春刀,板着脸站到他面前。

    “陆千户,你就算不顾惜自己,也得为跟着你的这几百个兄弟想想啊。这种猪头瘟是一种罕见的恶疾。要是传染开,你们这几百人不得都耽搁在这儿?

    我虽然有治病的药方,我们这一路上去没带足够这么多人用的药啊。到时候还得抽出病症较轻的人去附近城镇买药,那耽误的时间可就更久了。

    万一误了你陆千户的差事,那可怎么办?”

    陆俭被刚才车厢里那个猪头吓了一下,这会儿被曲缓缓挡住,便下意识盯住她红艳艳的小嘴,看着那张嘴一张一合,思绪不知道飘飞到了哪里去。

    陆俭是军户出身,父辈只是山西一处屯兵营里的百户。

    一路摸爬滚打,从几乎没可能继承百户军职的陆家小儿子,一路攀升到北镇抚司千户,又得指挥使重用,被掌印太监认了干儿子,自认这二十多年来什么都见识过了。

    却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个所谓的“猪头瘟”。

    “你莫哄骗我,哪有说感染了猪头瘟,人的脑袋就真的变得和猪头一样的?”

    陆俭试着抽了抽自己的刀鞘。

    没有抽动。

    曲缓缓牢牢抓着,还往自己那边扯了扯。

    “陆千户你别不当回事。你这刀鞘刚碰了这辆车,等下最好也用苍术油浸一浸,免得感染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手,用一根粉嫩指甲,细白如葱的手指抓了抓右腮。

    刚抓完,脸色猛然一变。

    “糟了!我刚才和那糟了瘟的近距离接触,好像也感染了。”

    说着,她丢开陆俭的刀鞘,转身挑起车帘,快速钻了回去。

    就在她躲进堆货车厢里的同时,陆俭肉眼看见,她刚才用指尖挠过的那一小块右腮,肉眼可见得浮肿起来。

    短短一霎那间,就肿出了两尺厚。

    要不是曲缓缓及时躲进车厢里,她突然变得左右脸不一丑样子,就要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了。

    这对于容貌姣好的小姑娘来说,必然是一个重大打击。

    看到这一幕的陆俭,也震惊地铛铛后退几步。

    他猛吸了几口气,总算镇定下来。

    永安长公主的医术通神,他身为锦衣卫千户,不能更清楚了。

    这位曲缓缓,按照经历司的那些卷宗资料记载,刚十四岁时就继承了永安长公主大半医术,是闻名江南的梅花观小神医。

    医术自然和当年的永安长公主不相上下。

    她又是个漂亮姑娘,哪个漂亮姑娘会拿自己的脸开玩笑?

    陆俭最后一丝怀疑也被曲缓缓这一躲一藏给打消了。

    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猪头瘟竟然如此凶险?

    那他这柄御赐绣春刀的刀鞘,还能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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