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夜已深沉,寝殿内烛火摇曳。

    绿萝正兴高采烈地收拾行装,另一边林一白却在榻上躺尸,两眼空洞,思索人生。

    短短一日之内,变故接踵而至。奈何这剧情像是加载了火箭跑得飞起,明日又要她马不停蹄地远行,她只觉身心俱疲,连思考的力气都已耗尽,睁着眼睛陷入一种玄妙的放空状态。

    身体明明疲惫不堪,偏偏身边的丫鬟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转动眼珠,望向卧榻旁垂落的帘布,忽然生出一种将自己吊死的冲动。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系统不会允许她死。

    至少在“林一白”迎来原著命定的结局之前,她的一举一动都如同提线木偶,连自我了断的权利都被剥夺。

    想到这里,她翻了个白眼,捂住脑袋侧过身去,强迫自己入睡。

    可就在她闭眼的刹那,绿萝突然“哎呀”一声,捏着一件云衫雀跃地蹦到榻前:“少宗主,我才想起来,这次出门我们会经过‘云霓镇’——”

    林一白猛地睁眼,目光惊恐地望向绿萝,乞求道:“不要!姑奶奶,求你住口!”

    可她的话语在出口后便立时无声,绿萝也只顾盯着手中衣裳,全然未觉她的惊恐,自顾自继续说道:

    “——此前您不是天天念叨着,云霓镇来了一位绣娘,绣工冠绝云洲,她出手的云衫精美绝伦,引得各家小姐争相抢购吗?因为路途遥远,绣娘的作品又少,您一直未能得手——眼下这不正是天赐良机?”

    完了。

    林一白认命地闭上双眼。

    ——云霓镇!

    她竟把这事忘了!原著中,此次任务林一白之所以会失败,便是因为她骄纵万分,竟在中途以死相逼,施压两位长老,在这一途经的小镇硬生生逗留了两天,只为第一时间抢到那绣娘的织物!

    按理说耽误两天,本不会碍多大的事,可她偏生就有这么倒霉,就在那两天时间里,她所寻少年所在的村落竟发生了一起百年难遇的海啸,那少年便在这次海啸中尸骨无存!

    林一白也是心大,见人身死也未觉事态如何严重,只随便从回程途中掳了另一个少年回宗敷衍了事——最终东窗事发,引得林无涯震怒之下魔心大发,下令让她顶替祭品!

    ——只因就有这么巧,林一白也是阴年阴月阴日生!

    怪她今日太过疲惫,放松了警惕,竟忘了这个关键的转折点。早知如此,就该在抵达禁断妖海之前封闭五感,不见任何人,直到将晏不见投入海中!这样就不会有人让她知晓“云霓镇”一事,后续的悲剧或许就能避免。

    看着绿萝天真无邪的脸庞,她只觉可恶至极,怒从心中起,抓起榻旁小桌上的玉露糕塞进绿萝嘴里,想要开口呵斥:“我不......”

    可话未出口,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再度失声,脑袋还不受控制地点了两下!

    ——系统竟不让她拒绝!

    “太好了。”绿萝泪眼汪汪,满心以为少宗主转了性子,竟舍得将平日最宝贝的玉露糕赏给她吃,感动得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吩咐此行差役,务必在途经云霓镇时停船!”

    望着那一道绿旋风般窜出寝殿的身影,林一白无声地喷出一口郁结的鲜血。

    ——该来的终究会来,这是注定的败局,她避无可避。

    *

    待绿萝打点完毕,喜气洋洋地回到殿中,却发现林一白已不见踪影。

    只因她心中懊恼,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独自出门散心。

    她埋首走在山间小路上,寒凉的夜空气息沁入心肺,让她的头脑渐渐清醒,胸中的郁结也随之消散几分。

    算了,兵来将挡。既然一切早已注定无法回避,不如老老实实跟着剧情走,也省得自寻烦恼。

    “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她喃喃自语,倒是自我开解了出来,觉得夜已深该回去了,免得那莽撞的丫头又生出什么事端。

    可当她抬头时,却不由得怔在原地。

    不知不觉间,她竟走到了地牢所在。

    黑黢黢的洞口隐约透出火光,守卫仍在值守。

    她莫名想起白日里的所作所为——虽然给了晏不见疗伤灵药,但终究是她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明日还要带他“奔赴”下一场磨难。

    纵然他死不了,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想到这里,她朝袖中摸了摸,尔后暗下决心朝着地牢走去。

    夜凉如水,地牢入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阴森腐朽的气息。

    林一白心中忐忑,暗自向那该死的系统发问:“我……我就偷偷给他送点药,减轻点痛苦,这不算OOC吧?毕竟他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药嘛。”

    脑海中一片寂静,系统并未给出任何警告或否定。

    “默认就是同意了哦。”林一白立刻喜笑颜开,自觉自己找到了规则的漏洞,之前的郁闷登时被窃喜冲淡。她捏紧了袖中那仅存的几粒基础疗伤药,示意洞口守卫后,悄然贴近了洞穴深处那间特殊的牢房。

    就在她悄悄走近,于牢外寻找缝隙,准备将药丸投进去时,里面守卫换岗的细微动静和低语声让她停下了动作。

    她将自己更好地藏身黑暗,竖起了耳朵。

    只听一个新来的守卫似乎对晏不见很感兴趣,压低声音问同伴:“诶,老大,这小子什么来头?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个硬骨头,怎么被少宗主用万虫引啃了一遍,现在还能喘气?命挺硬啊!”

    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古怪地嗤笑一声:“硬?此人乃是煞星转世,命还有不硬的说法?”

    “哦?怎么说?”那新守卫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那沙哑声音的守卫似乎来了谈兴,语气带着几分鄙夷和猎奇:“听说他出生在‘黑风域’边缘一个穷村子里。生他那晚,天现异象,血月当空,村里唯一的灵井一夜之间干涸见底。接生的产婆一看是个带‘不详’胎记的男婴,当场就说这是灭族之兆,要把他扔去祭妖神。”

    林一白的心猛地揪紧。

    ——她想起来了,晏不见的身世。

    “后来呢?”

    “后来?他爹娘好歹是修过几天道的,心软没舍得,偷偷养着了。结果——嘿,真被那产婆说中了!”守卫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述恐怖故事的快意,“不出两年,村子先是遭了罕见的瘟病,死了大半人,接着又被流窜的盗匪洗劫一空,最后……听说是一头不知道从哪个深渊窜出来的高阶妖兽,直接把村子给踏平了!全村上下百来口人,就他一个当时贪玩跑出去掏鸟蛋的奶娃娃活了下来,趴在父母被啃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堆里,饿得啃泥巴,被前来探望的远亲发现时,眼睛都是直的,不会哭也不会笑,像个傻子。”

    “嘶……这家伙竟这么邪门?”

    “邪门?邪门的还在后头呢!收养他的那户远亲,不出一年,家里男人进山采药遇了塌方,尸骨无存;女人没多久也染了怪病,浑身溃烂而死。他就这么成了孤儿,在黑风域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野狗似的挣扎长大——这小子根骨好像还有点邪性,吸引妖魔,靠近谁谁倒霉,偏偏自己命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怎么都死不了!你说不是煞星是什么?”

    林一白悄悄探头望向牢中——

    少年依旧静默垂首,缚于刑架之上,看不清表情。远远望去,姿态平静得仿佛那些残酷的往事与他无关。

    她的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襟。

    一路走来,究竟听了多少这般的恶意中伤,才能在此时依旧保持平静?

    沙哑守卫啐了一口:“再后来,他便被咱们宗门外出寻药人的长老发现了。长老看他这体质奇特,血气旺得反常,简直是天生做药人的好材料,根本不怕他身上的晦气冲撞——咱们妖魔道还怕这个?就顺手给捡了回来,一直关到现在。”

    两人发出一阵低沉的、充满恶意的笑声。

    林一白听得手心发冷,那一点点因为给晏不见下蛊而产生的愧疚感,此刻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竟不敢看那牢中少年,只趁着两名守卫聊得投入,悄无声息地将那几粒用油纸小心包好的疗伤药,从栅栏的缝隙中精准地弹了进去,正好落在晏不见手边不远处的干草堆上,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轻响。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牢房外的阴影里,心脏砰砰直跳。

    她倒是不担心晏不见不吃这药,只因这“玉髓生肌散”虽只是最基础的疗伤药,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妙处——它并非一定要口服才能生效。只要药丸暴露在空气中,便会开始极其缓慢地挥发,散发出无色无味的灵蕴药气,能被伤者周身的毛孔自然而然地吸收,润物细无声地滋养受损的肌体。

    虽然效果远不如直接吞服来得迅猛,但胜在隐蔽持续,正适合眼下这种情形。只要药丸在他近旁,她的这点微末心意便不算白费。

    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如同暗夜中一缕无声的风。却不知牢房内,蜷缩在角落的晏不见,在药丸落地的刹那,紧闭的眼睫便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那被痛苦和冰冷麻痹的感官,瞬间捕捉到了那丝细微异响,以及随之飘来的一缕极淡薄、却与地牢腐朽血气格格不入的微涩药香。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去看那是什么。

    长久以来野兽般的生存本能,让他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变化都保持着极致警惕。

    他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不明白——

    白日便罢了,此时为何又要如此?

    这算是什么?新的折磨吗?

    那个妖女……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石地上微微蜷缩,体内万虫啃噬的剧痛依旧汹涌,但那缕意外的药香,却像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投入死寂冰冷的心湖,激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充满疑虑的细微涟漪。

    林一白见里面再无动静,以为晏未曾察觉,稍稍安心。

    “明日再见了,小大佬。”最后望了一眼那黑暗的角落,她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地牢,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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