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玄蛇剑立于碎石之上,将石壁破开个大窟窿。
燕辞归长舒一口气,甩甩手,召回玄蛇剑。将他和冷雀知困在此处的人,真是下了功夫,石壁上层层法术堆叠,想要完全破除,必须费点手段,一时半会别想出去。
他探出头,左右观察着,朝后面招招手,轻声道:“过来,走吧。”
冷雀知:“你先出去,别挡路。”
燕辞归闻言,上下打量洞口,确实被他挡死了。他先行跳出去,向后伸过手,想要拉她一把,却发现人已经站到身边,只好顺势在空中画了个圆,“肩膀真酸,得活动活动。”
冷雀知没理他,指向地面,眉头蹙起,“这是什么?”
脚下地道,如同一条黑水涌动流过,却又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燕辞归定睛瞧着,这条黑水突然向后抽离,地面随之恢复如常。他呆愣两秒,立即拉着冷雀知向后追去。
那可不是什么黑水幻形,是同其尘的缚妖带来寻他和冷雀知了。
冷雀知想问,可燕辞归拉她跑得太急,有些无力开口。只听他道:“缚妖带很急躁,八成是遇到麻烦了。”
听到这话,冷雀知心里瞬间揪起来。不只是担心任卷舒她们,更是放心不下义父段红锦。
两人追着缚妖带七拐八绕,在一个岔路口撞上同其尘。
燕辞归第一眼没认出他来,只觉得这白发双耳尾巴低垂的妖有点熟悉。
冷雀知更是提防起来,泠河派可没有这号弟子,难道他就是大妖?
白发妖快速走近两步,怀中抱着的女子是任卷舒。
燕辞归惊道:“同其尘!”
冷雀知更为吃惊,同其尘是妖?!燕辞归方才撞头撞傻了吧,这怎么可能!她狐疑道:“你是同其尘?怕不是化成了他的样子,想要迷惑我们?”
同其尘没答她的话,急道:“危险,快走。”
冷雀知瞧了眼,同其尘和任卷舒伤得很重,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她愣了下,急道:“义父呢?”
同其尘没答话,转身快走。
冷雀知甩开燕辞归,冲着同其尘来的方向飞奔。
燕辞归跟着追去,“你去哪!”
同其尘没回头,喊道:“燕辞归,带她走!”
燕辞归一把抓住人,直接敲晕扛到肩上,快步追上同其尘,“知道怎么出去?”
同其尘道:“跟着缚妖带走。”
逃出墓穴,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泠河派弟子七横八竖倒了一地,也有些没倒下的,像喝了二两假酒,身形晃晃悠悠,还不忘跟小妖撕扯。
同其尘扫视一圈,没见到伶舟,只剩他带来的小妖在此周旋。
不知道泠河县附近什么情况,他们对此地又算不上熟悉,想找个藏身之地,并不容易。若有伶舟相助,会好些。
任卷舒手指蜷缩,碎掉的意识浮现出一点,喃喃道:“捏铃铛,还不能死,捏……”
同其尘缓过神,迅速低下头,又将任卷舒往上拖了拖。两人贴的极近,听她嘴里迷迷糊糊的哼声,同其尘轻声道:“怎么了?”
那哼声停顿两秒,吐字稍微清晰了些,还是含含糊糊的,“不能,不能死…捏…铃铛,铃铛……”
同其尘身形一僵,忍住眼泪,“不会,你不会死。”
任卷舒手指僵硬,反复触碰腰间铃铛。圆滚滚的小东西好像故意她作对,在指尖乱窜。
同其尘不知道她想捏铃铛,只听她嘴里喃喃‘铃铛,铃铛’,以为这东西对她很重要,便取了下来,想要给她揣到怀里。
同其尘手指捏着铃铛,在她身前顿了下,反手收进袖口,“我先帮你收好。”
燕辞归道:“眼下怎么走?”
泠河县人多眼杂,不好藏身,不能回。同其尘道:“向北走,有一片山,先寻处石洞避一避。”
话音未落,伶舟已折返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满身是伤任卷舒,“她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说罢,才注意到抱着她的人是同其尘,不免一惊,反复打量了几遍,不可置信道:“你是同其尘?你是……你是妖?”
同其尘点头,没多解释,只道:“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给她疗伤。”
伶舟道:“早有准备,卷舒之前说过,要做两手准备,你们跟我来。”
同其尘没走两步,耳朵动了动,“他们追来了。”
伶舟抽刀转身,“向北而行,一直走,灵久会接应……”
他还没说完,同其尘将任卷舒交给她,“带她走,我断后,快。”
伶舟顿了下,给同其尘塞了根羽毛,留下一句,“它会给你带路。”
同其尘提剑转身,看过燕辞归一眼,“照看好她们。”
“好,等你过来。”
两人一个擦身,相背而行,燕辞归快步追上伶舟,向北急行。
——
“怎么还没来?这都几个时辰了?”灵久在门外走来走去,掰着手指头数时间。
灵久身后是座破旧的尼姑庵,身前是荒草丛生的台阶,歪七扭八地伸向远处,被草树吞没。此处不大,她刚到时,转了两圈,总共四五间小院。听伶舟讲,已经荒废了几十年。
“小孩,你再转悠,这门槛就要被踏平了。快进来坐会吧。老话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这么多小妖,有的是办法,不会有事的。”
说话之人是伶舟留下的小妖,为了照看灵久留下的,正斜躺在破庵中,悠闲地吹着山风。
见灵久不搭话,他又道:“你饿不饿,吃不吃东西?”
“回来了!”灵久一拍手,寻着味道向台阶下跑。
庵中小妖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站起来,跑去追人,“山里危险,你个小孩,往那跑。”
灵久忽略他的声音,鼻子耸动了下,味道不对!有血腥味,她们受伤了,怎么还有一股奇怪的霉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伶舟已带人窜出来。
灵久一愣,看清他怀里抱着的血葫芦是卷儿姐,心底一颤,两腿失去平衡,差点从这台阶上滚下去。
她跌跌撞撞爬来,跑到伶舟身边,扒住任卷舒,“卷儿姐,卷儿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了?阿姐呢?同其尘呢?”
燕辞归拉开她,“先上去给卷儿姐疗伤,阿姐在她怀里,同其尘留下断后了。”
灵久连连点头,让出路来,“快点,快上去,我看一下。”
几个破草垫子摆好,伶舟将任卷舒轻轻放下。
雪芽飘到一旁,化为人形,一手撑着破桌角站稳,毒素已经蔓延到脸上,红色血纹爬到脸颊。
灵久挽起衣袖,刚想蹲下,只觉得那股霉味更加浓烈,寻着味道抬头看去,心头紧紧揪着,一时说不出话,半天才颤颤微微道,“阿姐,你怎么了?”
雪芽看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先救任卷舒。
灵久抿了把泪水,立即蹲下,一手去银针,一手号脉。
断了,全、全断了。
叮叮——
银针从手中滑落,掉了一地,灵久眼泪流得更凶,偏不信邪,重新号脉。
心脉断了,全身血肉被割裂。妖丹已裂,稍微动一点内力,也就碎了。
若不是心头那股法力罩着,整个人怕是已经没了。
灵久一边哭一边皱着眉头,有感觉哪里不对。正常来说,人或者妖死了,魂脉肯定还在,方能去到阴曹地府,投胎转世。
人或妖活着的时候,肉.身和魂魄一体,自然察觉不到异常。可濒死之际,两者便开始分离开来,各寻归处,身入土,魂轮回。
为什么?为什么卷儿姐身上感受不到三魂七魄?
不对!不是没有,更像是、更像是身魂一体。
这怎么可能?
若真是这样,卷儿姐不会轮回转世,救不回来的话,只有一种结果,魂飞魄散。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剩。
灵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松开手,不自觉地往后撤了几步。
雪芽见状,蹲下身去扶她,轻轻拍着后背,问道:“怎么了?”
灵久拉住雪芽,不知所措道:“卷儿姐,卷儿姐好像有点奇怪,怎么办啊?卷儿姐的肉.身和魂魄好像是一体的,分不开,都碎了。”
雪芽看任卷舒,段红锦也说过同样的话,身魂一体。她思忖片刻,转头给灵久擦泪,却发现灵久正给她号脉。
灵久放下手,好似松了口气,“阿姐,你这毒素有办法除掉,但是要废掉妖丹。你将毒素逼到妖丹,吐出震碎,我可以助你保命。”
雪芽将她哭花的小脸擦干净,“小卷儿呢?还有没有办法救?”
灵久一时间没答话,眼眸垂下了去。
雪芽心底越发得凉,心似雨夜草灰,燃尽凉透。若是小卷死了,活与不活也没多大分别。
“有!有办法,”灵久道,“但是,但是……”
燕辞归急道:“但是什么,你快点说,是要什么草药,还是要什么物件?”
雪芽看着灵久,眼神里满是急迫,“但是什么?”
灵久咽了口唾沫,“卷儿姐身魂皆碎,需要修身修魂,需要、需要……”
燕辞归不像雪芽那般沉得住气,急的直打提溜,“需要什么啊,小姑奶奶,你倒快说啊。”
“需要至亲之人。”
燕辞归以为她没说完,“需要至亲之人的什么啊?难道是要心头血?”
灵久道:“需要至亲之人,需要整个人。”
燕辞归一下愣住,好似明白过来。
“血肉修身,白骨修形。”灵久看向雪芽,“阿姐,应该可以修魂。”
雪芽点了点头,“好。”
“好什么好?”燕辞归曾在回梦之术中了解过,任卷舒身世不明,就连若谷掌门都不知道她的来历,上哪去找她父母和兄弟姐妹?
就算他们有时间找,任卷舒有时间等吗?
更何况,眼下还有个棘手问题没有解决,段红锦和泠河派可不会就此放过他们。
他还没等开口,只听门外有动静,“谁!”
燕辞归拔剑而起,转身看到是同其尘,脑子里紧绷的弦松懈开,“那群泠河派弟子,解决了?”
同其尘道:“暂时解决了,混淆了几处痕迹,够他们找两天的。”他嘴上说着,眼神已落到任卷舒身上。
他一来,燕辞归的想法被打断,忘了刚才想说什么。
雪芽摸了摸灵久的脑袋,轻声道:“先救小卷儿,我想办法将毒素逼到妖丹中。”
燕辞归这才想起来,蹙眉问道:“关键是,我们去哪找卷儿姐的至亲之人?”
雪芽淡淡道:“你用担心这个,我知道。”
燕辞归还想再说,话到嘴边,轻叹一声,终是没开口。
能找到是一回事,人家愿不愿意救,可就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