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江与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雕着巴洛克式花纹的天花板。鼻间萦绕着白茶和佛手柑的芬芳,她低头,看到自己正和衣躺在酒店的床上。
撑起身,她茫然地环顾四周陈设——
这是哪家高档酒店?
她没有死吗?
总觉得上一秒,她还悬浮在自己的身体上空,看着自己逐渐变成青灰色的皮肤发呆。
……难道是梦?
她有些恍惚地捋了捋衣服,发现身上穿的衣服是如此陌生。
她买衣服的第一标准是穿着舒服,衣柜里半壁江山都是各类纯棉的宽大衣物。而现在身上这一件,紧紧包裹在她身上,勾勒出过分清晰的曲线,面料光滑如丝绸,却总感觉不透气。
这不是她的衣服。
那么……脸还是她的脸吗?
她压抑着心跳走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女人有一张极其引人注目的脸。
轮廓清晰,骨相优越。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流露出几分天然的傲气;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美得极具攻击性。但她的皮肤白得像是能透光,唇色娇艳欲滴,又为她平添了几分媚色。
她恍惚地抬手,镜中的人也抬手。
手指纤细修长,指甲精心打理过,做了低调的杏色美甲。她用力擦了擦嘴唇,指腹干干净净的,没留下任何口红的颜色。
而且,原本的她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眼下镜子里的女人身材修长挺拔,比例完美,看起来起码有一米七五。
……这只能是梦吧?人死了也会做梦吗?
她抬起手臂,有些舍不得打破这个梦境,但停了几秒,还是狠狠咬了下去。
痛。
传来的痛楚和她留下的牙印一样清晰。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几乎站立不稳。
难道她——重生了?
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坐下,她平复了一下心跳,开始尝试梳理这具身体留给她的记忆。
原主也叫江与微,刚转学来东海大学读大二。最近临近开学,她正忙着把之前学校修过的学分转到东大。然而有几门课,明明完全符合两边学校规定,教务处却拒绝帮她转学分。工作人员的理由是“无法确认课程难度一致所以审核人员不予通过”,这让原主很头疼。
学分转不过来,她就没办法进系统选课,再拖下去,就要耽误整个学期的选课了。
这时候,原主的室友,一个叫范雨亭的女孩热情地给她支招,说她男朋友的公司在和学校谈项目,有个重要的饭局,教务主任也会参加。
“你要不要去呀?我可以让我男朋友带上你。酒桌上好谈事嘛。”这是范雨亭的原话。
原主知道她有个在天枢集团上班的男朋友,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办法,于是单纯的她硬着头皮就去了。她现在身上这条裙子,就是原主在范雨亭的男朋友,丁志远的“指导”下购买的。
酒桌上,教务主任确实在场,但完全就是陪衬,真正的主角是项目的主导者,天枢集团的王总。
“这位是?”席间,王总一看到她的脸,眼神就定住了。
“这是江与微同学,刚从武川大学转学过来,特别崇拜王总您!听说今天您在场,非要跟着来见见世面。”丁志远一通胡扯。
“武川来的?那也算半个老乡啊。”王总笑起来,眼角堆成褶子。他端起酒杯绕过圆桌,走到她跟前,继续上上下下打量她,“来,小老乡,咱们喝一个。”
原主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她想离场,却被丁志远暗中施力不让她起身,“我们微微害羞,不会说话,来来来,喝酒!”
原主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我……我不会喝酒。”
“哎呀,微微你懂事一点,”丁志远把酒杯塞但她手里,喷出的热气混着烟酒的臭味,“王总亲自敬酒,多少给点面子嘛。”
她只能闭上眼,把酒灌了下去,酒精从喉咙一路燃烧到她的胃里。
“好!巾帼不让须眉!”有人带头起哄,第二轮敬酒接踵而至。就这样喝了一杯又一杯。从来没喝过酒的原主不知道,她有严重的酒精过敏!
她呼吸逐渐困难,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丁志远和那群男人心照不宣的笑声中——
“放心,绝对干净!我调查过,她连恋爱都没谈过。”
“那这份礼可送大喽。”
“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各位的好处。”
回忆完毕。
江与微意识到,原主这是被人当做礼物用来交换资源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
然而找遍了房间,她都没找到自己的包,外套也一起失踪了。床头柜上,本来应该摆着电话的地方,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电话线。
她意识到了什么,直接冲向房门——果然,门被反锁了。
这群狗东西!为了防止她醒来后逃跑,把这些东西全收走了,她现在联系不上外界,又跑不出房门,只能坐以待毙吗?
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等等。
阳台!
看到敞开的阳台,她灵机一动。隔壁阳台近在咫尺,两个栏杆之间不过半臂距离。只要翻过去,就能找人求救!
然而,走到阳台上的她,发现自己正身处几十层的高空。这样的高度让她只是站在阳台边缘,就有些腿软。
更可怕的是,她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在她的意识反应过来以前,身体已经赤脚踩上栏杆,高空一阵夜风吹来,猛地灌进她的裙摆。
……不行,她的恐高比她想的要严重,腿肚子已经开始发抖了。
——咔。
安装栏杆的金属卡扣有些松动了,发出让她更加惊慌的声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只能努力地把自己固定在栏杆上,保持好平衡,脚尖一点一点慢慢往回够。
…………
卫缺站在门口,手机还贴在耳边。他穿着挺括的西服,正用流利的英语说着什么。
“……My apologies for missing the dinner. The trip in Boston took longer than expected.”他抬手松了松领带,“Next time……”
说话声戛然而止。卫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翻越阳台,丝绸裙摆被夜风掀起,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扑。
手机滑落,砸在松软的长毛地毯上。
“雪迟!”
他的身体比他的思维更快,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她从阳台栏杆上拽下来。
类似丝绸的面料擦过掌心,怀里的躯体温热柔软。他把她转过来面对他,手指深深陷进她的肩窝,仿佛这样就能确认这并非又一个午夜梦回时的幻影。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焦急从他脸上褪去。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她的脸。相似的五官,却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怀里这个女人一点也不温婉,她正用那对浓黑的眼珠子瞪着他,里面盛满警惕。
卫缺松开手,后退半步。阳台的感应灯被触发,让他彻底看清了她的脸——右眼角多了一颗泪痣,鼻梁更挺直一些,下颔线条也比她要锋利。但除此之外,单论五官,几乎和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的声音极冷,“谁让你来的?”
不是“你为什么出现在我房间”,而是“谁让你来的”,说明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出现。
江与微打量着他的长相和穿戴。
阳台的灯是顶光,但无损他轮廓分明的俊美,深邃眉骨下的小片阴影让他眼睛里的灰蓝色调更有韵味。他穿了一身定制西服,LP的骆马毛面料,一套抵得上她从前半年的工资。
有钱,长得也好——这样的人就算是色鬼,应该也不会是急色鬼,她的处境暂时还算安全。
“可以借一件外套吗?”初春的夜风实在太凉了,刚才为了爬栏杆,肾上腺素飙升还不觉得,这会儿她定下神来,顿时觉得凉气透骨,“然后我告诉你我是谁。”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盛满冷漠,但在那层层冷漠之下,又有几分藏得极深的贪恋,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送一件外套上来。”他对着手机那端说道。
很快,门铃响了,一件羊绒大衣被送了进来。
江与微接过被扔过来的大衣,迅速裹住自己,她现在身高很高了,但大衣的袖子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长,垂下来盖住了大半个手掌。
“现在可以说了?”
“江与微。”她报出名字,深呼吸,“不管你信不信,我出现在这里,是意外。”
卫缺的眼神玩味起来,他上下扫过江与微的仿丝绸包身裙,“意外?”
穿成这样出现在他房间,然后告诉他一切都是意外?
她是要反咬一口,把她的老东家卖了,直接抱他的大腿么?可惜,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他已经不感冒了。
“不用再演了。直说吧,谁派你来的?他想要什么?”
“……?”江与微一时语塞。她能演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仔仔细细地擦拭她的脸,“可惜了,你和苏雪迟一点也不像,派你来的人只能是白费力气。”
江与微被挟制住,下意识就开始反抗。她一把握住他掐着她下巴的手,用力往外扯了扯。
她被迫仰着头,不知道雪白的手和他苍劲有力的大手交叠在一起,视觉效果颇有一种情色的意味。
“如果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会相信吗?”她苦笑,“如你所见,有人把我的外套,手机,钱包全都收走了。还有电话——”她用另一只手指着那节光秃秃的电话线,示意给他看,“房间的电话都被取走了。”
卫缺审视地看着她。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神澄澈,方才盛满的警惕与凶狠消失无踪,像一只故作天真的鹿。
“我刚刚在阳台上,就是在想办法翻去隔壁,”她眨眨眼,“先生,我喝醉了酒,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不知道这里是谁的房间,也不知道你是谁。”
看着光秃秃的电话线,卫缺抽回了手。
他转过身背对她,好久没有说话。
“……我暂时接受你的说辞,不会叫人来处理你。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他终于宣告了对她的审判,声音极冷。
江与微内心已经气笑了。
有人为了讨好他、从他手里拿到资源,把原主坑得连命都搭上了,他现在一句“不会叫人处理”却仿佛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似的,真是岂有此理!
只不过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香肉丝,她咬着牙也得包装好自己的情绪:“……好,我现在就离开。但我的包……”
卫缺皱眉,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但当他的余光扫过她的侧影时,整个人又恍惚了一下。
“……让司机送你回去。”
“你的包,我会让人帮你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