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好，请问您几位？”
“你好，两位。提前有预定，四号桌……”
“好的，请您跟我过来吧……”
跟着waitress走进餐厅，核实了预订人信息，直抵四号桌。进门处人造的山水如画，潺潺流水，清浅见底。琵琶玉珠走盘的悠扬之声回响，余音绕梁。
鉴于上次相亲的迟到教训，也出于对女生的尊重，这次徐希辰提前到了半个小时。轻拉椅背落座，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和涵养。一旁的waitress忍不住多瞄几眼，多搭讪几句：“先生，我们为您准备了二十余种茶叶，您看看喜欢哪种？需要我为您泡一壶吗？”
“谢谢，先不需要，我等人......”
“好的，那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四十分钟后，顶着一头杀马特造型的姑娘登场，浓厚的妆容下看不清楚真实容颜，有些格格不入。在所有waitress诧异惊愕的目光中朝着四号桌走去。
“你好，我是徐希辰......”起身，率先开口，声音磁性舒缓。
“你好，我是张笛。徐医生，你长得好帅呀……”
提前看了照片，知道相亲对象长得养眼。但真人身上更多了真实感和浑身散发的气质。眼前之人气宇轩昂，俊朗出众，像是电视剧里走出的男主角般。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谢谢......”徐医生为人处世的原则:应有的客套和礼貌不能少。
虽然很想夸一句“你也很漂亮”，实在是夸不出口......
打过招呼后，两人就工作和生活简单的寒暄了几句。
“徐医生，我对你各方面都非常的满意，只是有一点......”
杀马特姑娘花痴地看着徐希辰，盯盯瞄着他的左腿，直奔主题。面露惋惜，丝毫不加掩饰。
“你指我的腿？”徐希辰脸上的神色逐渐疏离淡漠，言语渐渐冰冷。
“抱歉，我说话比较直白……”牵强地解释着，没有丝毫愧疚之情。
徐医生的内心实在忍不住吐槽：现在“直白”都是这样用的吗？难道不是教养和人品问题？上一次自称说话直白的还是那位张口闭口索要“五十万”彩礼的姑娘......
“不过呢，看在你长得比较帅的份上，我可以勉强接受……”
“对了，我听介绍人说你虽然刚回南湘，但名气还是很大呢，你们做医生的，应该都赚得挺多吧......”
“多少好像跟张小姐没有多大关系。别勉强，我最不喜欢做让别人吃亏的事......”
右手从容地端起茶杯，慢慢细品，斯文优雅。此家“客上”餐厅主打就是茶，既然来了，应该品上一品。入口清醇，唇齿留香，是今年的新茶。
“徐医生，没看出来我在给你台阶下吗？别不知好歹……”
“我都没问你的残疾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导致的？会不会有家族性遗传……”
“姑娘，知道人体有多少块骨头吗？”真没看出来礼貌的台阶在哪儿？
不假思索，不用酝酿措辞，出于本能的反应。
“这么专业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你去百度不就好了……”
“张小姐，正常人体有206块骨头。但据我目前推测，你好像只有205块，比正常人缺少一块……”
“你说少就少？无缘无故我怎么会少一块骨头？”
“是缺一块，耻骨，礼义廉耻的耻……抱歉，单位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放下茶杯，不等对方回应，也懒得继续纠缠。快速起身离座，一瘸一拐，也不失浑然自成的气质，买单离开了。
扔下身后的姑娘，河东狮吼，咆哮十里，逃之夭夭。
每个人都有底线，自己的底线之一就是残疾。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接受不了别人拿这个做勉强的借口。
这是自己的逆鳞，碰之即燃。用韩书浩的话说，过分的自尊心，对，这就是过分的自尊心在作祟。
大概，也只有同样残疾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吧！徐希辰对被同情被怜悯深恶痛绝。
走出“客上”，南湘的暖风迎面扑来，夹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缓解了一些心头的压抑愤怒，身后有人喊着：“等等......”
片刻后一位姑娘挡在自己前面，齐肩短发，皮肤白皙，眼神炯亮有神，神采奕奕。修长漂亮的双手上仍带着弹奏用的指甲，右手拿着东西：“先生你好，我是这家店弹琵琶的......”
“你好，你的琵琶弹得很好，曲调悠扬扣人心弦，很有大家风范。”由衷的夸赞。
“谢谢，刚刚......刚刚那个......河东狮说的都是一堆屁话，别放在心上......”
“嗯，谢谢......”
犹豫片刻：“徐医生，有位朋友拜托我转交你一封信......”
说着将右手上拿着的信封递给徐希辰。
“我们......应该不认识吧？”微微诧异，试探性询问。
“嗯，不认识，但不难打听，徐医生在南湘还是有些名气的......”
“那你朋友是？”
“她......常年生活在国外，很少回国，徐医生应该也不认识。但她非常喜欢看你的科普节目，是你的忠实粉丝......”
“我知道这很唐突，但请你相信我，这只是一些她想对你说的话，没有任何的恶意，如果你想退回，随时恭候......”满满的真诚实意。
“好......”
望着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沧桑落寞。再也承受不住眼泪的分量，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抹了把眼泪，敲击着对话框：“已送到......”
收到及时回复：“谢谢Esther.....”
“我想打人怎么办？”
“Esther乖，打人可不好......但，找点儿麻烦还是可以的......”
当天下午，南湘某商场就上演了一场销售员张迪服务态度恶劣，被顾客投诉的戏码。
还未到家，来自老母亲的审问电话便一个接一个。
“徐希辰，你太过分了，你知道为了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好姑娘有多难吗？”
“确实是够特别，人间极品，想来难觅，为难沈老师了。”
“你为什么不能迁就一下呢？人家姑娘打电话说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自己掂量着办……”
说着说着，电话那头的老母亲竟然还真带了些入戏已深的谴责。
“你跟老徐希望我以身相许？娶了河东狮吼？不怕你们招架不住，家宅不宁？”
“……”
吃定了她入不了你徐医生的法眼，何来家宅不宁？
“行了，沈老师，别演了。情真意切，感天动地，这次你赢了……”
很是无奈，一次次被亲妈逼着就范。这就是为人师表的表率？
“说吧，这一个接一个连环计套路我，连您自个儿都看不下去的“儿媳妇”，目的是什么？”
“逼你就范……”
“如何就范？知法犯法可不好……”
“主动出击，凭我儿子的魅力，肯定有市无价……”
“这么自信？”
“我生的，我养的，我定价……”
“……”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徐医生调动主观能动性，主动结婚生子，设法逼其上贼船。
“亲妈，还有吗？一次说完，承受不起您老的三十六计了……”
沉默无声，犹豫良久:“希辰，你还是放不下彤彤吗？”
心被狠狠扎了一下，身体随之僵硬了下。很久没有听到过她的名字了。
“我不知道……今天既然话都说开了，就说得更明白些吧。”
“……”到底是谁的主场？徐医生就这么轻松地颠倒了两人的优劣势。
“说说残疾吧。虽然你们不提，但大部分症结皆源于此。你们担心我的婚姻，逼着我去相亲，不也是因为这个吗？”
“希辰……”
“这已然是事实，并且过了这么多年，都该释怀。不是谁的错，如果硬说错，只能是我的错，是我的命本该如此……”
“还有，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迁就退步，感情和职业，将就不了。妈妈，即使现在没了一条腿，我也违逆不了自己的心，你该知道的……”
一直遵照自己内心真实想法而活的人，如何勉强自己？
“如果有那个运气，固然是我的幸运。如果没有，也是我的命数……”
徐希辰强语气尽量柔和温暖，软硬兼施地跟沈老师讲道理。运气和命数这些东西，都不过是自我安慰和逃避的借口而已！
“你现在这样决绝，以后会后悔的。我们都不在了，谁来陪你？”声音沙哑心疼。
最担忧的就是将来自己和老徐不在了，自己的孩子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无处安身。想到这些，哪一位母亲能不难过呀！
“可谁能保证勉强结婚了，那个人就一定能陪我到老呢？这个问题，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过些年，如果你们能接受，我可以收养一个孩子。或者，跟帝都的几个朋友组团养老……”
三十岁的年纪，很多现实的东西都会去考虑考量。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让爱自己的人安心。这应该是退而求其次，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哎，年纪轻轻，收养什么孩子，还不如做好你的工作……”各退一步，到此为止。
“好，我最近也有继续深造的想法，会找合适的机会跟单位申请。我现在很好，将来也会很好，你跟老徐可以放心……”
“嗯，放心。但你得答应我们，有相亲还是要继续去，并且要调动积极性，万一就有千里姻缘一线牵呢！徐医生出马，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我对我儿子有信心……”
这高帽被扣得密不透风，头上一片黑云压顶:“沈老师，能不能低调点儿?”
“还有，您得保证，今后都是高质量人选，不能先斩后奏，火并徐医生，这不是逼我上梁山嘛……”
论有一个语文老师做妈妈的艰难，夹缝求生。
“……”
回来上班的这段时间里，在妈妈的安排下，去了几场不痛不痒的相亲，每次相亲的结果都以徐医生果断拒绝剧终。
自己的心没办法敞开，秉持着不耽误自己，也不耽误别人的理论，快刀斩乱麻。一次次地反抗，在妈妈心里堆积的不满和情绪，不难理解，也默然接受。
“咳咳，其实，还有一个解决办法......”徐希辰忍不住想逗一逗自己的亲妈。
“你快说，什么办法？”
“其实......你和老徐也可以再努力一下，弟弟或者妹妹都挺好，这样咱们家就后继有人了，将来还能有人陪我，一举多得......”
“......”母慈子孝瞬间变成了鸡飞狗跳。
徐希辰到小区后，从车库里提了箱酒上楼。回到家，集体视频对饮。这群医学院里一起走过来的挚友，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从本科到研究生，直到毕业。有的工作，有的直博，有的出国……
风风火火，这么多年，每个拎出来都是当年校园里的一段传奇，彼此见证成长，不曾亏负青春。
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每一个阶段都将全力以赴，医者仁心，也不免有些英雄主义，他们要成为别人的光和希望。
只是，自己提前退场了……
可他们的感情，是不会随着时间、地点、境遇的变迁而发生任何变化。时间会为他们筛选一群人，最后留下来的才是能彼此陪伴到最后的……
喝到醉意满怀，方能不吐不快。
“徐医生，你不回来，帝都医学院七少缺一，不完整了......”
“徐希辰，你丫的就是个混蛋，胆小鬼，扔下我们，说走就走，摸摸自己的胸腔前下部，良心不痛么？”
徐希辰憋笑，胸腔前下部，中纵膈内，是人体心脏位置最为准确的描述。都喝成这样了还不忘用专业术语，不错不错，专业又敬业！
“希辰，老师很挂念你……”
“老徐，回来吧，我们都想你了……”
“……”
“想”这个字，对于男生们而言，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心上刺痛难耐，关了视频，平复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危急。半醉半醒之间，点开□□，看见一条好友申请，应该是昨天给咸蛋黄找的伙伴，点了同意。
赵然曦，1995年1月10日生，摩羯座，身高165cm，体重53kg。目前在一家游戏公司做游戏开发，网站架设。负责区域主策划，依照客户要求策划游戏内容，主系统，系统安全性，会员权益保护，平台系统更新，防黑客攻击等。
我是家里独女，剩母亲一人。父亲在三年前因为车祸离世。目前公司打算到南湘开分部，正好我要被派过去，你是南湘本地人，可以认识了解下。
我喜欢跑步，旅游，听音乐，看书，看电影……最喜欢的还是美食。缺点不少，经常忘东忘西，不够独立，喜欢粘人......
并配上了几张图片，照片上的姑娘长发垂肩，发尾漂亮的卷起。纤瘦高挑，凝脂如雪，般般入画。怀里抱着的小猫咪懒散惬意，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绚丽，惊艳了时光。
徐希辰盯着照片发呆，思索良久。对着咸蛋黄问了句:“你说爸爸该怎么给你写介绍呢？”
【咸蛋黄，今年三岁，男，性格慵懒调皮，偏爱睡觉，喜欢吃皇家猫粮，有些超重。偶尔是个高贵的少爷，偶尔是个玩世不恭的少年，性格多变，全凭心情。现求一猫心，从此不相离。】
在文字介绍后，徐医生为咸蛋黄的简介配上了九张图片，各种状态，娇憨可爱，帅气迷人，慵懒粘人……
点击了发送键，翻看着相册里咸蛋黄从小到大的照片。这几年，从帝都到南湘，每时每刻都有它的陪伴，陪着自己熬过了人生最艰难最黑暗的阶段。自己是孤独的，咸蛋黄应该也是孤独的，两个孤独的叠加，负负得正，就成了互相陪伴。
它是在那场车祸之后韩书浩送给自己养的，当时送猫的人训斥着：“徐希辰，你能不能振作起来，活得像个人样？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叔叔阿姨怎么办？老师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你能为我们这群活着的人想想吗？”
□□滴滴的消息提醒，回忆断闸。徐希辰怀抱着咸蛋黄，点开了对话框:【你是觉得我家猫还不错？嫁猫可以顺便把我自己一起陪嫁了吗？嫁一送一，你不亏。】
这姑娘，挺有意思。思量片刻，徐希辰回复到:【我的介绍你看过？照片也看过？你是认为我还可以？】
【嗯，都看过，自认为很满意。大龄优质单身男医生，奇货可居，先下手为强，鉴定完毕。】
【小姑娘，买卖可不是这样做的。看人不能光看表面，容易被骗……】